年長者身姿挺拔地站在九隊的門口。他不高，微胖，五十歲往上的樣子，修剪齊整的頭發(fā)雖已灰白，可幸好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禿頂?shù)娘L(fēng)險。歲月侵蝕皮囊，一道道皺紋褶皺里星星點點散布著棕褐色的斑點，下耷的眼尾，下垂的嘴角，兇態(tài)與老態(tài)和諧共處，但以松弛皮膚為障的肌肉仍存在感十足，隨著動作鼓出一道道充滿生命力的弧度。

        如果他尚年輕，大抵也是一打多的狠角色。

        他似乎剛從九隊的辦公室里走出來，瞧見秦觀，好心情的揮揮手，“回來啦！”

        “回來了。”

        秦觀對這人感到陌生，回應(yīng)只是出于禮貌。心里卻忍不住嘀咕，這人誰啊？

        “你就是九隊的新隨行者？”年長者笑問。

        國人寒暄時總喜歡說些明知故問的廢話，然后用廢話架起一道溝通的橋梁。秦觀猜不透這個男人的身份，微微點頭算是給這道橋梁疊上了一塊磚。

        隨后年長者又道：“早該來見見你的，可惜總是因為各種事情錯過了，不過現(xiàn)在也不算遲。這段時間在九隊呆的開心嗎？”

        “嗯，還行。”秦觀被這莫名其妙的搭話搞得摸不著頭腦。

        “還行就行，還行就行啊哈哈哈。”年長者說著拍拍秦觀的肩膀，手勁之大，讓秦觀一瞬間甚至朝著他拍肩的方向彎了下腰。

        “那個……”

        “小硯是個好隊長啊，跟著她肯定開心，就沒有跟著她不開心的人。”年長者雙手叉腰，自顧自地說道，“她當(dāng)九隊隊長，我也很開心啊哈哈哈！”

        什么東西？哪跟哪啊這都是？這人究竟是誰啊？秦觀只覺頭頂一串問號。

        “居然在這個時間相遇了呢。”因為去衛(wèi)生間耽誤了點時間的袁一心此刻從走廊那頭走過來，瞧見年長者，熟絡(luò)地打著招呼。

        “誒，怎么說話呢，說的我好像天天偷懶不上班似的。”

        年長者佯裝生氣，本就兇態(tài)盡顯的五官因此顯得有些可怕，可袁一心就跟沒看見似的，繼續(xù)笑盈盈地道：“難得在上班時間遇見嘛，我買了新咖啡，要不要嘗嘗？”

        “你也知道，我年紀(jì)大了，喝不慣那玩意，茶的話……”

        “龍井或者鐵觀音怎么樣？還有普洱和祁紅哦。”袁一心又道，巧笑倩兮。

        “那……”

        年長者剛想應(yīng)下，李硯洗自辦公室冒出個幽怨的腦袋，扒在門框上一臉冷漠地說道：“你，是不是應(yīng)該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哎呦呦，小硯不高興了，得得得，我去工作了我去工作了，小袁啊，有機(jī)會再請我喝茶吧哈哈哈。”

        年長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豪邁地笑著走遠(yuǎn)了。

        留下秦觀眉頭緊鎖，還在狀況之外。

        看人徹底走遠(yuǎn)了，李硯洗長吁一口氣，少見的垂頭喪氣，“老混蛋。”

        “那個……那人誰啊？”秦觀問。

        袁一心這才回身看向秦觀，笑道：“也是，你來這些日子都沒見過呢。”

        李硯洗抬頭，不耐煩的一聲咋舌，“嘖，咱分局局長，賀鑄。”說完，縮回了腦袋。

        “哦……啊？！！”

        局長？可是，剛才老大是不是喊他老混蛋來著？

        “賀局和九隊前隊長很熟，所以在老大還是個新人的時候就相識了，這事曲徑他們比較熟悉，我來的時候老大已經(jīng)是九隊的老大了，所以我也只是聽說呢。”袁一心笑著解釋說，“聽說賀局算是九隊前隊長的師父，但不知道為什么，兩人關(guān)系并不好，這就造成當(dāng)時九隊的人和他關(guān)系都不太好。”

        “但是，看剛才……”

        “嗯，但是他和老大的關(guān)系其實還不錯哦。”袁一心道，而后又添了一嘴，“雖然老大傲嬌得很，嘴上不承認(rèn)。”

        “袁……一……心……”一個幽怨的腦袋又從辦公室伸了出來。

        袁一心后背一僵，顫抖著轉(zhuǎn)過身，訕笑道：“老大……”

        “進(jìn)來開會。”幽怨的腦袋再次縮了回去。

        “好、好的。”袁一心扯了扯嘴角。

        =

        午后兩三點鐘的太陽最為熱烈，籠罩下來，無處可尋陰霾。行人急匆匆地穿梭，他們腳步急躁，額頭冒汗，被這熱烈的陽光攻擊的體無完膚，只想趕緊找個陰暗的地方躲起來，好讓這太陽照不見自己。

        只有他，腳步沉穩(wěn)，踟躕而行。

        他的頭發(fā)亂成一蓬，低眉垂眼，脊背佝僂，緩緩?fù)现�這具疲憊的身軀，行走于世間。穿過人潮喧囂的街巷，走過繁花盛開的公園，回到屬于自己的小屋。

        與居民樓相連的車|庫，二十平方的大小，幾百塊一月的房租，通電通水，獨立空間，唯一的問題不過是光照不足，這一點在將卷閘門換成帶玻璃的防盜門之后也得到了解決。狹小卻充滿安全感的房間，久聚不散的煙火氣將人間溫暖填充的格外豐滿。

        他的妻子坐在床邊，安靜地為一件襯衫縫上一顆嶄新的紐扣，赤豆色的紐扣，和它的同伴們格格不入。電風(fēng)扇搖頭擺尾，陽光于飛舞的塵埃中梭巡，途徑床邊，給晶瑩的汗水施以魔法，賜予金黃與閃爍。

        他手里提著幾顆蘋果，寫著sale的紅色標(biāo)簽讓原本并不好看的蘋果顯出不一樣的氣色。

        “今天警|察來過了。”妻子說道。

        他不曾言語，取出蘋果，徑自走到水管旁清洗。碎裂的白瓷洗手池，未曾修補(bǔ)，紅色的塑料臉盆取代了它原本的工作。

        “等我爸的死亡證明開出來，是不是就可以去領(lǐng)取保險金了？”妻子又道。

        他洗好蘋果，拿刀仔細(xì)切成小瓣，裝在從大排檔撿回來的塑料小盤里——透明的塑料制品和透明的玻璃制品一樣漂亮，女孩子總歸是喜歡漂亮的東西。

        他將蘋果遞給妻子，自己則小口小口咬著剩余的果核，努力讓每一絲果肉都實現(xiàn)果生價值。

        “等保險金下來，我想去買條新裙子。”妻子接過蘋果，微笑著說道。

        他點頭表示同意，依然不發(fā)一言。

        妻子笑著拉過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腹部，說道：“再過幾個月，這裙子就穿不上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渾身戰(zhàn)栗，張了張嘴，卻只能發(fā)出咿呀不清的音節(jié)。

        “嗯，我懷孕了。”妻子溫柔地說道，“我們的家更完整了。他是你的孩子，會是個可愛的人類寶寶。”

        他顫動著喉嚨，拼命擠出一聲嘶啞的呢喃，隱約可辨原意。

        他說，“家。”

        室外花開正盛，陽光正好，明天會是個好日子。

        =

        “徐法醫(yī)死亡回溯后得知，江巍死前處于沉睡狀態(tài)，沙峰死前處于昏迷，沒有收獲。汪巖死前似乎是在努力從坑里向上爬，接著被人用鐵鏟攻擊了頭部，只能看到兇手穿了一雙白色的新運動鞋。林崗……林崗的死亡回溯剛好是死之前的五秒，除了被砸后腦的痛苦，什么也沒感受到。哦，她說觸摸到的地板很奇怪，很硬，有土或者灰的質(zhì)感，但很干燥。”

        余酒遺憾的嘆息聲中夾雜了一點幸災(zāi)樂禍。

        “死亡回溯？”秦觀歪了歪頭。

        “是法醫(yī)徐少飲的能力，她是二代，可以隨機(jī)感受死者死前兩分鐘內(nèi)的五到十秒，包括全部五感，徐少飲自己說，有點像附身的感覺。”李硯洗淡淡道。

        一下子感受四個人的死亡嗎？還真是種痛苦的能力。秦觀暗道。還好不是一代，五秒到十秒的死亡體驗就夠折磨人了。

        是個狠人。秦觀默默給這位沒見過的法醫(yī)貼了個標(biāo)簽。

        “我們同時還調(diào)查了報案人鄭杰，目前沒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余酒放下尸檢報告，接著說，“關(guān)于林崗的微信號，我查……我讓網(wǎng)絡(luò)偵查的同事幫忙查了查，還沒有發(fā)現(xiàn)是誰在盜用。”

        “比起報案人，現(xiàn)在被害人家屬更可疑。”曲徑舉著筆記本接話道，“汪巖的女兒，汪佳佳，在聽到父親去世消息時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可以去領(lǐng)保險金，有為財殺人的動機(jī)。汪巖的女婿，洪旗，他的父親曾是汪巖搶劫時的共犯，因為汪巖的證詞而被捕，后在牢內(nèi)突發(fā)疾病死亡。洪旗本人則流落孤兒院，甚至因病失聲。同樣有殺機(jī)。江巍的兒子柳冬，雖然沒明說恨他父親，但看情況似乎與江巍相處的也并不融洽。”

        “林崗這邊，她妹妹林芳和兒子聶慶同樣表現(xiàn)出了對林崗的厭惡，但一心姐說林芳的嫌疑極小。反而是沙峰，孤家寡人一個，尋訪周圍人也都說他是個親切友善的好人，除了二十多年前曾因盜竊入獄，沒發(fā)現(xiàn)什么污點。”秦觀補(bǔ)充道。

        曲徑不耐地丟下筆記本，皺著眉毛道：“各自都能找到對他有殺機(jī)的人，但卻找不到同時對他們有殺機(jī)的人？難不成他們不是一個人殺的？”

        “都埋一個坑里了，不是一個人殺的也得是一個人埋的。怎么？尸體自己爬起來自己刨個坑把自己和朋友一起埋了？生不同衾死同穴嗎？”路遠(yuǎn)一個紙團(tuán)砸在曲徑腦袋上。

        “那林崗不是沒埋嘛！他自己死外面了。”曲徑展開紙團(tuán)，三兩下疊成個小飛機(jī)，又給路遠(yuǎn)飛回去了，“不過老路你要是想跟我以后埋一塊，我是沒意見的哦。”

        “滾蛋！”路遠(yuǎn)啪得一下用文件夾把紙飛機(jī)打飛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比巧樂茲更巧的巧合。”余酒眨眨眼，說道。

        “再提巧樂茲我就把你做成巧樂茲！”被路遠(yuǎn)一文件夾趕到李硯洗領(lǐng)地的紙飛機(jī)，又被李硯洗拾起來團(tuán)成一團(tuán)丟到了余酒腦袋上，“我讓你去五隊要的東西呢。”

        “哦哦哦，汪巖的失蹤是他公司報的案，他和他負(fù)責(zé)的那輛商務(wù)車一起失蹤了，后來商務(wù)車找到了，但汪巖沒找到。沙峰那個比較不一般，報案的是他的房東，本來說好的交租時間，沙峰沒出現(xiàn)，又發(fā)現(xiàn)他的飯店已經(jīng)停工好幾天了，房東就直接報警了。江巍……報案人不詳，報案人說約好了一起釣魚但是江巍沒有出現(xiàn)，去他工廠問了也說很久沒見過了，所以報案失蹤。”

        余酒抱著筆記本站起來，說道。

        “報案人不詳？如果是電話報案就會有電話信息，本人直接警局報案也會留下身份信息，怎么會不詳呢？”秦觀不解。

        “的確是電話報案，但是手機(jī)號……身份登記是林崗的，至于報案時的錄音，你們自己聽吧。”

        自余酒電腦中傳來的聲音是個女孩，鎮(zhèn)定，有序，邏輯清晰。余酒見眾人疑惑，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又說，“他用的是市面上很常見的變聲器，我試著還原了一下，你們再聽聽看。”

        這次傳來的聲音是個男人，隱隱有些熟悉。

        “有點耳熟。”曲徑掏掏耳朵，重播一遍后再次聽了一遍，“我這幾天肯定聽到過，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又聽了幾遍之后，袁一心輕輕皺起了眉毛。

        “我也覺得耳熟。”路遠(yuǎn)點點頭，道：“這個人為什么用林崗的手機(jī)喬裝聲音報案？”

        李硯洗手里捏著曲徑交給他的執(zhí)法記錄儀，若有所思。

        “我問了黃昇，他說他們接到報案后出警了，當(dāng)時也找柳冬進(jìn)行了核實，柳冬確認(rèn)了他父親失蹤，負(fù)責(zé)案子的說他們決定第二天再去江巍工作的廠子問一問來著。”余酒說。

        秦觀聽到這話，趕忙問一句：“他們?nèi)�問了嗎？�?

        “沒有，因為他們還沒來得及去，咱們隊就已經(jīng)把尸體挖出來確認(rèn)身份了啊。”余酒搖搖頭，默默看向李硯洗。

        “我記得是我和老大去五隊……發(fā)現(xiàn)三具尸體的第二天，也就是說江巍的失蹤報案是在……”

        李硯洗沉聲道：“發(fā)現(xiàn)江巍尸體的同一天，這周三。”

        李硯洗左手閑不住地模擬馬蹄在桌面上敲擊著，右手背習(xí)慣性地拖著下巴，說話的末了，咬牙切齒地道：“查，還得查，老混蛋給咱們定了一周破案的死期，嘖。”

        “嗯？為什么呀？”袁一心秀眉微蹙，不解，“這次沒有媒體插嘴，更沒有高官親屬。”

        “他說這個案子很有意思，他想快點知道謎底。”李硯洗，保持微笑。

        拜此所賜，秦觀第一次見到了袁一心的白眼，他忽然就明白李硯洗為什么叫賀局老混蛋了……局長，他活該啊。

        “現(xiàn)在得到的線索不多，汪巖是車站接送服務(wù)的司機(jī)，江巍給一間服裝廠子看大門，林崗沒有工作，沙峰有自己的飯店，四個人為數(shù)不多的聯(lián)系就是失蹤兒童互助者協(xié)會，還有洪旗。”路遠(yuǎn)說，“他是汪佳佳的丈夫，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他曾經(jīng)和柳冬、聶慶住在同一所孤兒院，還和柳冬做了兩年的同學(xué)，但是他和沙峰也沒有關(guān)系。”

        “現(xiàn)在再加一條共同點，林崗的手機(jī)。”余酒舉手道。

        “啊，對。”曲徑贊賞地拍拍余酒。

        “沙峰是……單人坑那個來著對吧？五代類羊型。”秦觀問。

        “嗯。”曲徑點頭道，“他因偷竊入獄，孩子是在入獄前丟的，妻子也在他入獄期間車禍去世，這些年他也沒有再娶。出獄后沙峰干過服務(wù)員，擺過路邊攤，現(xiàn)在經(jīng)營著一家餐館，周圍人對他的評價都是隨和、善良、是個好人，和他有矛盾的無非是些在餐館無理取鬧的客人，但那些人實在也算不上仇家。”

        “江巍呢？”

        “他妻子在他入獄前就跟他離婚了，幾年前因為癌癥也去世了……他們老婆都死了，這也算是一個重合點吧。”曲徑聳聳肩。

        “雖然四人都入獄過，但是時間和地點不存在重合。”路遠(yuǎn)補(bǔ)充道，“調(diào)查過他們的過去，在加入互助者協(xié)會協(xié)會之前，彼此也都不認(rèn)識。”

        “所以重點還是失蹤兒童互助者協(xié)會？”李硯洗想起了那四塊表，“難道兇手留下表不是誤導(dǎo)，而是真的想給我們留條線索？”

        “因為他留下了機(jī)械表的線索，我們一查就查到四個人的身份了，比起其他案子根本沒費什么功夫，那兇手把身份證明取走圖什么呢？”余酒問道。

        “追蹤手機(jī)號沒發(fā)現(xiàn)手機(jī)開機(jī)，現(xiàn)在大家錢包里也沒有現(xiàn)金，身份證別人用不了，駕駛證沒有販賣價值……我不懂啊，這個兇手啥意思啊。”曲徑狠狠撓了兩把頭皮，煩惱而疑惑。

        李硯洗卻問：“駕駛證？他們四個都有駕駛證嗎？”

        “江巍沒有，其他三個人都有。”余酒噼里啪啦敲擊了一會鍵盤，回答道，“不過沒有駕駛證不代表不會開車，江巍當(dāng)初有一條罪名就是偷竊汽。”

        “沒有駕駛證不代表不會開車……他們名下都有車嗎？”

        “沙峰有一輛，汪巖沒有，林崗兩輛。”

        秦觀挪挪凳子，湊過去看了一眼余酒的顯示屏，驚訝地說：“兩輛？就林崗那個靠兒子養(yǎng)的無業(yè)游民？”

        “余酒。”李硯洗叫道。

        “在！”

        “重新去看一下商貿(mào)城那晚的監(jiān)控，和林崗的車做一下對比。”

        “了解。”余酒往前挪挪椅子，“商貿(mào)城到老港村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所以……”

        “不，對比全天的，聶慶下班后到超市開門前也要查！”

        余酒有些不理解，但并沒有多問，打開了監(jiān)控視頻。

        “李硯洗，你是懷疑林崗不是死在蘆葦蕩？但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林崗死亡才一天，尚處于尸僵狀態(tài)，他趴在水塘邊的樣子……”路遠(yuǎn)說著說著，忽然一愣，“趴？趴在地上也是趴，趴在車后座也是趴，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他是趴在水塘邊形成的尸僵。”

        “我查了聶慶，發(fā)現(xiàn)沒有駕駛證也沒有車，所以一直沒有懷疑，可是如果他會開車，開的是林崗的車呢？”李硯洗敲敲桌板，說道。

        “那兇器怎么說？就那塊石頭。”余酒問。

        “石頭嘛，哪哪都有，誰也沒說過那塊石頭就是蘆葦蕩的石頭啊，說不定就只是路邊普普通通一塊石頭呢。”曲徑攤攤手說道，“兇手拋尸時順手也拋掉了兇器。”

        “可如果是這樣，根本不用拋掉兇器啊，隨便扔在路邊，誰知道上面是人血還是油漆，難道還有人會在意路邊一塊臟兮兮的石頭嗎？”余酒皺眉繼續(xù)道。

        曲徑被余酒的問題難住，撓撓頭，求助地望向路遠(yuǎn)。

        “他沒辦法，或者沒機(jī)會將這塊石頭扔在路邊，也許是因為商貿(mào)城的人太多了，而大家又彼此相熟。”路遠(yuǎn)接收到曲徑的信號，低頭思索著說道，“他也沒有辦法把石頭扔在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因為總有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而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應(yīng)該是跟他聯(lián)系較為密切的地方，或者是很容易把我們的懷疑轉(zhuǎn)到他身上的地方。”

        “那出門扔啊，找一個沒人認(rèn)識他的地方扔，濱海市這么大，還找不到一個沒人的路邊了嗎？”余酒又問。

        “那會提高一次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總歸都要扔，不如和尸體一起扔，反正蘆葦蕩那種地方一般人也不去。”路遠(yuǎn)道，“他可能沒想到尸體會……不對，究竟是誰拿走了林崗的手機(jī)？報警電話是誰打的？給鄭杰的定位又是誰發(fā)的？”

        “能拿到林崗手機(jī)，且知道林崗尸體所在地的，只有最后見到林崗的人，也就是真兇嘍。但是呢，那就和他大老遠(yuǎn)跑去蘆葦蕩拋尸的行為產(chǎn)生了矛盾，既不想讓人找到尸體，又誘導(dǎo)別人找到尸體，自己坑自己？玩呢？！”余酒癟癟嘴，道：“搞懂一個問題又有新的問題冒出來，唉……”

        “興許，他本來就是想偽造蘆葦蕩就是第一現(xiàn)場，因此故意將兇器留下。我們最開始判斷蘆葦蕩就是第一現(xiàn)場，不正是因為那塊石頭嘛。”李硯洗淡淡道。

        曲徑左看看，又看看，困惑地再次撓撓頭，道：“我們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把聶慶列為主要嫌疑人了嗎？那殺害其他三個人的動機(jī)怎么說？既然都加入了失蹤兒童互助者協(xié)會，他們肯定是有聯(lián)系的，而且拋尸地點離得那么近，巧樂茲也沒那么巧！”

        李硯洗沉默了一瞬，旋即哐當(dāng)一腳踹在曲徑與之間的隔板上，“余酒！出去給我買根巧樂茲！要原味的！”

        “為什么是我呀？”余酒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正本清源。”李硯洗冷漠地掃他一眼，字正腔圓。

        一件無拘無束的白色t恤，一條便于行動的黑色工裝褲，再加上雙結(jié)實耐用的馬丁靴，便是李硯洗工作日的固有搭配了，零星的區(qū)別僅限于t恤上有沒有花紋，褲子上有幾個口袋。

        此刻李硯洗叼著雪糕，蹺著二郎腿，左手向后搭在椅背上，右手翻看著一本書。她蹺二郎腿時與常人不同，右腳搭在左腿的膝蓋上，小腿懸空與地面平行，電子閱讀器就擺在小腿搭造的平臺上，被李硯洗一頁頁的翻看著。

        秦觀私底下偷偷學(xué)過那姿勢，可無論怎么努力，右腿的膝蓋總是向往天空，倔強(qiáng)地不肯與地面平行，換條腿翹的更嚴(yán)重了，翹時間長了，大腿根還撕扯的疼，無奈，只能放棄，換回原本蹺腿的方式。

        “老大她應(yīng)該很能打吧？”秦觀嘴上閑聊，心里卻門清。

        “那可不，除了和曲哥對打，我就沒見老大輸過。”余酒說著驕傲地翹起了小鼻子，“這聲老大可不是隨便叫的，我當(dāng)初就是被她打服的，嗷嗷疼。”

        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秦觀無語地捂住了臉。

        “秦觀，跟我走，我們?nèi)ヒ惶私�巍所在的廠子。余酒，你繼續(xù)查監(jiān)控。”

        李硯洗啃完雪糕，隨手將雪糕棒丟進(jìn)垃圾桶，沖秦觀喊到。

        “來了！”再次被李硯洗翻牌子的秦觀開心得就像得了香腸的狗寶寶，搖頭擺尾的。

        賀鑄長得像個莊稼人，面如黃土，溝壑遍布，在那縱橫交錯的阡陌之上，生命與希望葳蕤蔥郁，一雙眼睛有著不同于年紀(jì)的澄亮，像兩口盛放著月光倒影的井。

        “局長，這次的九隊的案子……”

        說話的男人長著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國字臉，自然生長的眉毛濃黑凌亂，眼神確是堅毅，一道小小的疤痕橫在眼角上，使他原本平庸的氣質(zhì)平添悍勇，似能攫戾執(zhí)猛。

        “我給他們定了七天的時限。”賀鑄說。

        “我是覺得你不該交給九隊。”

        “這次其他隊手里都有案子，就九隊閑著，不給他們給誰？我告訴你，咱們分局可不養(yǎng)閑人。”賀鑄笑道。

        “可是……”男人脾氣急，藏不住事，他無視了賀鑄的玩笑，皺著眉頭只想表達(dá)自己的觀點。

        “老邢啊，你該對九隊放下偏見，李硯洗帶領(lǐng)的九隊，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九隊了。”賀鑄打斷邢無隱的話。

        “我知道，只是……她畢竟是那個人帶出來的狼，就算自己干干凈凈的，誰又能保證她會不會像她曾經(jīng)的隊長一樣教育她的狼呢。”邢無隱眉頭緊鎖，道。

        “可即便是他帶出來的狼，不一樣是好狼嗎？他帶起來的九隊，那些年受的傷、流的血，不比任何一隊少，甚至比其他隊更多。他最開始為什么被隊里叫做狼王？不就是因為所有危險行動，九隊總是沖在最前面嗎？九隊，一直都是金玉分局最勇猛的狼。”

        賀鑄站起來走到窗邊，正巧看見領(lǐng)著秦觀的李硯洗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外跑，他的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了微笑。

        “是，這一點我無法否認(rèn)，但是不應(yīng)該。我們需要的不是狼，是犬，我們要的不是橫沖直撞的血性，是固守后方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九隊……太過自由不羈了。”

        邢無隱走到窗前。

        窗外空氣黏濕，樹葉沙沙作響，似是在為一場驟雨做最后的準(zhǔn)備。樓下李硯洗掄起腿一腳踹在秦觀的屁|股上。

        “你錯了，我們需要狼。”賀鑄轉(zhuǎn)身說道，“誓詞的最后一句，還記得嗎？”

        “為維護(hù)社會安定、保障人民安寧而英勇奮斗。”邢無隱甚至沒有思考，似是早已在心中將這句話念過千遍萬遍。

        “守護(hù)，總該有人無所畏懼。”賀鑄雙手背后，回身看向樓下的李硯洗。

        直到李硯洗和余酒開車走遠(yuǎn)，他才笑著重新開口道：“別擔(dān)心，這次只是個普通案子，死者都是五代，和異族關(guān)聯(lián)性不大。九隊可都是正兒八經(jīng)從專業(yè)院校畢業(yè)的，不相信他們，也該相信他們的老師嘛。”

        年輕人還帶著野生的狼性，熱烈卻魯莽，需要年長者的引領(lǐng)。我們是狼，但不僅僅是狼，我們的狼牙永遠(yuǎn)只為敵人磨尖，我們的狼爪永遠(yuǎn)只為敵人磨利，以鮮血為袍，以呼嘯為號，卻看身后山明水秀，河清海晏。


　　(https://www.dzxsw.cc/book/83254130/3146798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