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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地上有人。他慢慢走過去,又慢慢蹲下,視線模糊又清晰,他清楚的知道那人是誰,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那人的臉。

        搭在身側的手掌是半握的,手指蜷縮,一眼望過去可以看見掌心密密麻麻的紋路,像一張遮天蔽日的網,又像一座迂回曲折的迷宮,把他罩住、困住,逃不出,走不掉。

        蠟像般暗黃的皮膚,透出死氣沉沉的青,手感滑膩冰冷,像摸著一尾魚,一尾死掉的魚。

        鮮紅的血液滲出來、涌上來,翻滾成滔滔巨浪將他淹沒。他在血液的海洋中浮沉,鐵銹味充斥鼻腔,肺部嗆咳,近乎窒息。

        瀕死的痛苦使他清醒。

        是夢。

        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掀開被子坐起來。窗外月華慘白,在黑暗中撕開一道冰冷的口子,射進室內,擊穿夢境。

        書桌上攤放著筆記本,最后的落筆是他睡前的記錄。

        “他仿佛看到了揮舞鐮刀的神明。”

        “他便是那神明。死亡即救贖。”

        =

        李硯洗翻了一下身,空調遙控器感受到震動,屏幕亮起白色的光,瑩潤潤的給夢境鋪上一層白紗。有一種徘徊于清明與混沌之間的異常感覺,吊扯著她,將她在清醒和沉睡之間反復推搡,她好像是睡著過,卻又好像一直醒著。

        重復了幾次之后,李硯洗干脆坐起來,借著空調遙控器的微弱光芒,拉開抽屜,摸出幾顆藥片,就著床頭柜上水杯里的水,吞了下去。

        等待藥效發揮作用的過程中,李硯洗閉上眼睛,腦內慢慢思考著很多事情。思緒很多,很雜,她想從錯綜復雜的線條中找到最初的線頭,但是那絲絲縷縷的線條糾纏扭曲在一起,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李硯洗踏進去就像踏進一汪流沙,似乎是要陷死在里面。

        在意識脫離的前一秒,李硯洗|腦子里徘徊旋轉的只有一句大寫加粗的‘比巧樂茲更巧的是\''。

        嘖。

        一個足夠大的群體里,總會有江巍這樣的人,肯吃虧、不記仇,踏踏實實工作干活,唯唯諾諾待人接物。廠子里的人都不敢相信江巍曾經因為打架斗毆蹲過號子,在他們的印象里,看大門的老|江總是和和氣氣的,見誰都笑,他能叫出廠子里每一個人的名字,即便是剛進廠子沒幾個月的實習生。如果廠子里有人發生口角爭執,他也總是躲得遠遠的,不摻和不攪和,可一旦被誤傷,他也絕不會生氣,笑呵呵的勸別人不要放在心上。

        “老|江不容易啊,找孩子找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還沒享幾天清福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嗐,蒼天不長眼啊。”和江巍一起看大門的同事唉聲嘆氣道。他是真的難過。

        李硯洗的左手玩著無限魔方,閉著眼睛在腦子里把昨天的所聞所見又順了一遍,試圖從中抽離出線頭,奈何沒睡好的腦袋糊成一團,除了‘比巧樂茲更巧的是’以外什么也想不出來。

        “老大,沒發現林崗的車出現在商貿城。”余酒喊到,“只是在下午一點多和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出現了一輛和林崗的車品牌型號相同,但是車牌不同的車,而且很奇怪的是,現有的監控里找不到這輛車司機上下車的影像。”

        黑色的家用小轎車,自寂靜無聲中駛出,沒入街燈凝望的光影。

        “車牌不同?”李硯洗睜開眼,輕輕皺了皺眉毛,“會不會是套牌?再去查一查這輛車后來的行駛路線,看看是不是去老港村的方向。知道商貿城里的監控死角,看來是個熟悉商貿城的人,多注意一下。”

        “了解!”余酒應了一聲。

        一旁的秦觀小心觀察了一下李硯洗緊鎖的眉頭,略有些擔心地道:“老大,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你們在什么時候會對一個人產生殺心?”李硯洗并沒有回答關于她自己的問題,而是拋出了一個別的問題。

        “emmmm……”

        余酒停下手里的活,托著腮幫子認真思考起來。他的鍵盤噼里啪啦咔咔咔的響了一早上,節奏感強烈,忽然靜下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寂寞。

        “我上一次有想殺人的沖動,是因為我發現一心姐的前男友居然比我老還比我丑。”

        他故作正經的模樣很榮幸的得到了李硯洗一個廢紙團作為獎勵。

        “老大,你問這個干嘛?”秦觀卻是不解。

        李硯洗抬頭看他一眼,有些疲憊地說:“還記得我最開始的判斷嗎?蘆葦蕩是第一現場,兇手是激|情殺人。如果蘆葦蕩不是第一現場,那有沒有可能也不是激|情殺人呢?是我的判斷錯了。”

        “嗯?蓄意謀|殺為什么要用石頭?我的話,會覺得用刀更快更方便。如果怕出聲,繩索勒喉也不錯,如果是怕自己力量不夠,還有毒物可以選擇。除了江巍,其他人都是被擊打了后腦,即便是對砸后腦這件事有執念,比起不順手的石頭,市面上也可以買到很多結實好用便于處理的工具,比如鐵錘或者金屬裝飾品。”秦觀雙手環胸,道。

        他本沒有這個習慣動作。

        李硯洗一個抬手拽著領帶給人扯下來,接著手掌向后一揮,輕輕敲在他的嘴巴上,“不要將兇手代入你,而是將你代入兇手。”

        “不過,一般蓄意謀|殺確實是不會選擇石頭作為兇器的吧?而且,他選擇的拋尸地會不會有點太適合了?他是故意把林崗扔在那里的,那為什么林崗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埋起來呢?是為了尸體更快被發現嗎?可是蘆葦蕩好幾年都不見得會有人走進去欸,而且他怎么就能保證其他三具被埋起來的尸體也會被發現呢?他如果不想那三具尸體被發現,蘆葦蕩那么大,為什么又要把林崗的尸體剛剛好扔在其他三具尸體的附近呢,為什么又要用林崗的手機報失蹤呢?啊——他干事情好矛盾啊!”

        余酒宛若自我杜撰了一本十萬個為什么,他歪著頭嘰嘰哇哇說了好長一段,突然苦惱地抓亂了自己的頭發,癟著嘴愁眉苦臉地看向李硯洗,希望得到解答。

        李硯洗什么也沒說。

        她心里有個想法,只是現有的線索無法得到證明。

        “李硯洗。”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進來,打斷了李硯洗的思考。

        徐少飲來九隊從來就沒客氣過,門也不敲,說進就進。一進來瞧見頭發亂蓬蓬的余酒,上手就是一頓揉搓,“瞧見你這倒霉模樣我怎么那么開心呢。”

        “啊啊啊啊啊,要禿了要禿了!男孩子被揉腦袋會長不高的!”余酒撲騰著雙臂,努力掙扎,逃離魔掌。

        “呵,你知道你已經不長了嗎?”比余酒高一截的徐少飲冷笑道。

        “二十五,鼓一鼓!我明年還有機會!”

        “從醫學上來講,異族人類形態與人類結構完全相同,骨縫閉合是在……”

        “啊啊啊,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余酒捂住耳朵閉上眼,自欺欺人,瘋狂搖頭。

        徐少飲單手插兜站在一邊,嘴角帶著淺到稍不注意就會被忽視的笑意。

        秦觀是第一次見徐少飲,也是第一次見到身高那么高的女孩子,185?183?最少也得182。他在心里猜測。可等徐少飲真正走到他身邊才發現,其實并沒有那么高,只是她周身環繞的氣場讓人無法|正確判斷她的身高。

        那是一股比李硯洗還要強烈的疏離壓迫感,宛若深藏湖底的巨大冰層,凍住了自己,隔開了旁人,面對的只有深藏冰層下的未知。

        “初次見面,法醫科,徐少飲。”

        徐少飲沖秦觀點點頭,并沒有伸手,僅僅是走個形式,甚至沒有再給予他更多的注意力,掠過他轉頭就看向李硯洗。

        “我對比了尸體照片和現場照片,你的判斷是對的,尸斑猛的看起來沒大問題,實則有些矛盾,基本可以斷定蘆葦蕩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徐少飲冷淡地說,“另外,如果你的另一個懷疑也是對的,受害人是死在室內不是室外水池的話,那么一號尸體死亡時間就不是周一晚9點到12點,而是周一的下午1點到4點。”

        “聶慶的時間證明不成立。”李硯洗意料之中地點點頭。

        “還有,我說尸體有問題,你們放沒放在心上?怎么就讓人領走了?他是非正常死亡,你們有權留下尸體以供檢查。”

        徐少飲單手撐在李硯洗的桌子上,微微塌腰,朝向李硯洗的方向沖她抱怨。

        即便是女人,也太近了。秦觀的眼神暗了暗。

        “你跟我說的時候已經被領走了。”

        李硯洗似乎也對這樣的姿勢不太滿意,但是是另一種不太滿意,上手摟住徐少飲的腰,輕輕一使勁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這是一個些許曖昧的姿勢。徐少飲為保持平衡,右腿膝蓋不得不搭在李硯洗的椅子上,被迫跪在李硯洗叉開的雙腿之間,雙手則向前撐在了椅背上,整個人罩住了李硯洗。

        李硯洗像只纏人的小狗,緊緊夾住徐少飲的大腿,滿意地將頭埋進衛衣。

        柔軟的布料經由洗滌劑的浸泡,散發出干凈的柑橘類香氣,李硯洗深吸一口氣,喉嚨間發出一聲淺淺的喟嘆。

        秦觀眼瞅著著兩人緊緊相貼,悄悄握緊了雙拳。

        余酒像是司空見慣,又像是躲過一劫,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縮了縮,既不敲鍵盤,也不啃堅果,保持安靜,盡量減少存在感。

        “沒睡飽就想找個人抱抱,李硯洗,你不是小寶寶了,就不能改一改這個臭毛病嗎?”徐少飲嫌棄地撇撇嘴。

        “不要。”李硯洗拿頭蹭了蹭徐少飲,嘴里哼唧唧的。

        站在一邊的秦觀只覺世界觀瞬間崩塌……救命!好可愛!這不是我認識的老大!

        李硯洗蹭夠了,也抱夠了,這才松手還徐少飲一個自由。

        她一把推開徐少飲,揉了兩把臉恢復以往的冷靜表情后,李硯洗淡淡開口道:“說說看你覺得那具尸體有什么問題?”

        變臉還真快。

        徐少飲抿抿嘴,整理著自己皺巴巴的衛衣,后退一步靠在辦公桌之間的隔板上。她長手向后一伸,越過隔板從曲徑的辦公桌上撈起一支筆,握在手中道:“我們一般用刀傷人,要么是正手握。”她說著手中模擬了一下刺傷的動作,接著旋轉筆尖,改正手握為反手握,“要么是反手握。”

        “可不論是正手還是反手,因為人體構造的原因,發力時刀傷的入口通常都會和□□形成一個角度,正手向上,反手向下,不會是垂直。”徐少飲繼續說,“除非特意改變揮刀的方式,或者壓一壓手腕,可一般人很少選擇這樣的發力方式。”

        秦觀聽著,不禁也半握拳,想象著手中握有一把刀,用力向前刺去。

        “尸體上的傷口是垂直的?”李硯洗抓住了重點。

        “準確的說,是近乎垂直。”徐少飲點點頭,扭身沖余酒道,“小酒,你過來。”

        “啊?我不……好吧。”

        余酒縮起身體,拒絕的聲音被徐少飲的冷冷一瞪憋在喉嚨里,他癟癟嘴,百般不愿地緩緩挪過去。沒想到,他剛走過去,就聽徐少飲冷漠地說:“躺下。”

        “啊?”

        “躺、下。”徐少飲語氣冰冷,一字一頓。

        “哦……”

        余酒聽從命令,慢慢躺在地板上,雙手交叉放在前胸。他仰望著秦觀,眼神哀切,神情安詳,“秦觀,如果我死了,請記住,兇手是徐少飲。”

        “閉嘴。”李硯洗踹了一腳余酒的小腿。

        徐少飲輕笑一聲,忽然一個跨步騎在余酒身上,雙手握住中性筆,高高舉起……猛地向下扎去!

        余酒害怕地閉緊了雙眼。

        沒感覺到疼。余酒悄悄睜開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看徐少飲。

        那筆在離他身體幾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如果要十幾刀都是垂直傷口,我能想到的只有這種可能,或者……這樣。”

        徐少飲說著,左手突然按住了余酒的肩膀,右手又一次反手握筆高高舉起向下刺去。這次余酒沒有閉眼,眼瞅著那根筆再次在離自己幾公分的地方停下。

        “你是說,受害者在死之前是處于一個平躺的狀態?睡眠或者昏迷。”李硯洗道,“沒有防御傷?”

        “沒有,但是手腳都有約束傷。所以我想再多檢查一下,如果是睡眠狀態,那么兇手就是受害者的熟人。如果是昏迷狀態,就可以從得到昏迷類藥物的途徑入手調查,死者體內查出了唑呲坦的成分,是一種安眠藥,如果允許我再仔細檢查一下,興許還有別的發現,不過現在尸體已經被領回去了……這些我都寫在報告里了,你沒仔細看嗎?”

        徐少飲從余酒身上站起來。余酒也想站起來,被徐少飲踩著胸膛按回去了。

        “我讓你起來了嗎?”她低頭睥睨,眼神冷漠。

        余酒被一腳摁回去,癟癟嘴,有點想哭了,“徐少飲你個魔鬼!我要告訴我媽!”

        “瞅你那點出息。”

        似乎很受用余酒被欺負后哭唧唧的樣子,徐少飲好心情地抬起了腳。

        本來還對兩人這種不正常的交往方式感到困惑的秦觀,猛然覺出一絲異樣,他慢慢蹲到李硯洗身邊,腦袋架在李硯洗的椅子扶手上問道:“老大,老大,余酒和這位徐法醫什么關系啊?”

        “她是我小姨。”余酒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翻了個白眼說:“她爸爸是我姥爺最小的弟弟。”

        “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在局里說這事嗎?”徐少飲皺起眉毛說道,“讓人知道我和你這小矮子是親戚,我這臉往哪放啊?”

        “你怎么能說我矮呢!你不過比我高了四公分而已!而已!”

        “呵,我是女人。”

        “……”

        “就說姐姐不該嫁給你爸,矬子基因都是你們老余家帶過來的吧。”

        “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

        又是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李硯洗見慣但無法做到不怪,靜靜看了兩分鐘后,右手無語地捂住了臉。

        “怎么了,這么吵?”

        推門而入的袁一心打斷了辦公室內的一切。

        “一心?你怎么回來了?不是去接受害者家屬了嗎?”

        徐少飲語氣驚喜溫和,她現在整個人都溫溫柔柔的,目光就像早春初融的小溪,淙淙流過蘆芽冒尖的草地。

        袁一心看見是她,嘴角的笑容倏而疏離起來,本就標準的仿佛從教科書上復制粘貼下來的,此刻更顯得刻意。她輕輕松開馬尾的皮筋散開頭發,禮貌地向徐少飲點點頭,“徐法醫。”

        太過客氣的語調讓徐少飲驚醒,她猛地凍結了目光中的溪流,再望過去時已然換上了那副冰封萬里的模樣。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了九隊辦公室。

        秦觀把這看在眼里,疑惑地問:“一心姐,你和徐法醫關系不好嗎?”

        袁一心笑笑,沒說話。

        倒是余酒,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說:“徐少飲大學畢業之前她倆關系還是很好的,她原來是一心姐一個社團的前輩,誰知道那個魔鬼干了什么讓一心姐生氣到現在。”

        “我們沒有關系不好,徐法醫也沒有讓我生氣,只是這世上的情意,大多都是越走越遠的。”袁一心搖搖頭,輕輕說道。

        “一個大學的前輩?看那模樣,我還以為她和我差不多大呢。”

        “哦,那你估計沒看出來,徐少飲今年33了,大學時和我一個宿舍的。”李硯洗說:“那時候,一心高低得喊她一聲學姐。”

        余酒笑著拍拍自己的臉頰,道:“遺傳。”

        秦觀眨眨眼,一臉的不可思議。

        “啊對了,老大,沙峰的家人沒有任何不對勁,記憶里和沙峰相關的都是美好的東西。來的是他侄子,人類,一直在外地工作,接到消息才趕回來的,哭得很崩潰,還央求我們一定要找到兇手,和正常的被害人家屬一樣。”

        袁一心岔開了話題。

        正常。這真是一個不正常的詞。

        李硯洗右手背托起下巴,左手無意識地搭在秦觀的腦袋上,慢悠悠地揉著。

        “沙峰為什么會死呢?”她問道,并沒有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回話。

        她說完這話,感受到指尖柔軟的觸感,驚醒般收回搭在秦觀腦袋上的手,扭頭看見被摸了頭的秦小狗手搭在扶手上,腦袋搭在手上,正歪著頭沖她笑,禁不住舔著犬牙暗罵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

        “老大,我已經查完了市內所有醫院的記錄,江巍一年前帶柳冬做過親子鑒定,當時就已經確定柳冬是他的孩子了。”余酒安靜下來的鍵盤再一次響起,接著抬頭沖李硯洗說道:“但是時間對不上。”

        “對不上?”

        “從孤兒院的記錄看,遠在江帆走失之前,柳冬就已經住進孤兒院了。”

        “所以說柳冬的確是江巍的孩子,但他不是江帆。”秦觀站起來揉揉蹲麻了的腿,道。

        “嗯,還有,剛才曲哥發消息讓我查一查洪旗,他在孤兒院住的那段時間,和聶慶是一間房間。”余酒又說。

        “不會是他們仨一塊干的吧。”秦觀半開玩笑的說,說完,自己也不相信似的抿抿嘴。

        忽然,余酒興奮地舉起了手,“交換殺人!小說漫畫里很多的!”

        “遇事不決,交換殺人。”李硯洗翻了個白眼,哐當一腳踹了過去,“你家交換殺人會把人埋一塊嗎!”

        余酒捂著自己的屁|股,委屈的癟癟嘴。

        =

        柳冬再一次來到了兒時的孤兒院。

        院門外那棵巨大的柳樹消失了,前兩年道路規劃,柳樹擋了道,被攔腰砍斷。

        聽阿姨說,自己是在一個冬天被院長發現的,就站在那棵大柳樹下面,所以起名柳冬。

        他那時不小了,記事了,知道柳冬不是自己的名字。但他喜歡這個名字,他有多討厭曾經的名字,就有多喜歡現在的名字。

        ‘百端枯莞觀生事,一樹婆娑感歲華。昔日青青今在否,江南回首已無家。’

        回首,已無家……

        多適合的自己的名字。

        柳冬站在大柳樹曾經的位置上,略有些傷感的想:中國人講究前不栽楊后不種柳,砍了也不一定是壞事,這是它的命。

        也是自己的命。

        他胸口抱著一疊筆記本,膠皮的,很結實,印著梵高的向日葵,莫奈的睡蓮,還有瑪麗卡薩特的丁香花。

        植物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最純粹最充滿生命力的東西,是希望。

        可現在,那疊厚厚的筆記本頂在他的心口上,讓他難以喘息。

        他看到那天的警獵人走出了孤兒院。

        “柳先生,好巧。”

        高大的警獵人矗立在孤兒院的門口,像一棵樹,松,柏,或者楊,無所謂。樹冠茂盛,根系發達,地下橫尸遍野散發惡臭,腐爛化為養料,自下而上,充盈神經。無盡的罪惡涓涓,無窮的罪孽潺潺,游走全身,濯洗血管。

        腳踩陰晦,頭頂陽光。

        黑暗亦是光明。

        他真的很喜歡警獵人這份職業。

        也真的很討厭這份職業。

        “今天是來……”高個子的警獵人望向他手中的筆記本,說:“是來給小朋友們送禮物的嗎?”

        送禮物。他喜歡這個形容。捐贈這個詞總是帶著一股施舍般的高高在上,令人作嘔。

        “是,我定期會回來給他們帶點小禮物。”柳冬看向手中的筆記本,道:“讀書很重要,能讓人看清很多原本看不清的事情。”

        “的確。”高大的警獵人點點頭。

        “你們來孤兒院是因為懷疑我殺了江巍嗎?”他問。

        高個子的警獵人面上有一瞬的尷尬。

        有什么好尷尬的呢?大家都不是傻子。

        “你認識洪旗嗎,還有聶慶,他們曾是你在孤兒院時期的朋友。”另一個警獵人說道。

        是張會討女孩子歡心的臉。

        得體的西裝外套上別著枚春帶彩的翡翠胸針。招蜂引蝶。

        如果說高個子那位是松、是柏、是楊,那這位大概就是紫槐、泡桐或者花楹,花團錦簇,花開正艷,花滿枝頭,讓人產生錯覺,似乎誰都可以擷取一二,可真正伸出手才發現,他不是花,他是樹,高傲聳峙,怎能任你輕松摘下。

        “聶慶這個名字我有印象,但是洪旗不熟。”他說。

        花樹一樣的警獵人顯然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他打開手機,展示照片。照片的年代久遠,畫質粗糙,閃光燈下的眼珠猩紅,是不似人間的詭異。

        “這是你,這是洪旗。”他說。

        柳冬推了推眼鏡,仔細看著手機上的照片,搖頭,“我不記得了。”

        “你最好是真的不記得了。”警獵人笑道,“知道嗎,他的岳父和你的父親,死在了一起。”

        “先生,你相信巧合,相信命嗎?”

        “我相信巧合,但我不信命。”

        “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

        “做選擇的是人不是天。”

        “但結果卻是天定的。”

        柳冬笑道。

        笑里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與看破塵世的薄涼。

        “你該信一信的。”柳冬輕輕推了一下眼鏡,說道:“你怎么就能斷定,你選擇今天來到這里不是命的選擇?我們的相遇,亦是命運。”

        “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他又說,“誰也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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