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細作
一輪明月高懸樹梢時,顏芙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響。
“芙姑娘,外面有位姓霍的公子找您!
姓霍?顏芙愣了一下,腦海中旋即閃過一個人的身影,這么晚了,他來找她做甚么?難不成是嫌衣裳洗得不干凈?
“這就來!
心神不定地換了衣裳,顏芙素著一張臉拎著朱紗燈走了出去。
院門首,立著一人一馬,皎潔月光下,年輕公子身著錦衣負手而立,越發顯得他身量高大,襯得顏芙越發渺小。
她心驚膽戰地靠近了些,輕聲問:“霍將軍找小女子,是為了何事?”
霍長川立在月色下,許久沒有言語,唬得顏芙也不敢吱聲。
一陣微風拂過,飛來片片飄零的花瓣,猶有些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
與她身上的有些相似,卻不盡然相同。
沒來由地有些煩躁,霍長川冷聲道:“你漿洗衣裳時,用了何種香料?”
顏芙愣。骸皼]用甚么呀……只是尋常的皂角罷了,霍將軍,敢問是有甚么不妥么?”
霍長川頓了頓:“有些過于香了些!
顏芙:“……”
“是小女子思慮不周,將軍若是不嫌棄,我再重新洗過如何?”
霍長川道:“那倒不必,你再為我做一籠點心!
“嗯……嗯?”顏芙有些沒反應過來,“將軍是說玫瑰果餡兒蒸酥?”
“嗯。”
顏芙唇角微翹:“將軍若是喜歡吃,直說便是,為何還如此拐彎抹角……”見他臉色又變得冰冷,她后面的聲音便低了下去,直至無聲。
氣氛忽地一片沉寂。
霍長川眉心微蹙,眸光直盯著面前的少女。
見她脂粉未施,一張鵝蛋臉溫婉白皙,桃花眼濕漉漉的,眼尾微微上挑,單只是穿了件素色襦裙立在那兒,便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嫵媚。
眉眼仍有些怯生生的,卻不比先前那般畏懼,霍長川心氣稍順,那股渾身亂竄的無名怒氣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還以為,是這個女子故意使了些小手段,妄圖吸引他的注意。
“明日日中能做好么?”
顏芙連忙點頭:“能的,將軍若是不嫌,小女子每日都做些給將軍送去如何?”
霍長川道:“不用,我自派人來取。”他頓了頓,“每日與你一兩銀子如何?”
“銀子就不必了,左右也花不了幾個錢,這是小女子的一片心意,還請將軍笑納。”
顏芙謹記妹妹所說的話,如今只是做些點心而已,若是能攀上霍將軍做她們姊妹的靠山,以后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霍長川沉吟道:“不可,這樣罷,我在京城也不會待太久,在此期間,姑娘每日為我做些點心,我出銀子將姑娘包下如何?”
“包下?”顏芙面色通紅,囁嚅道,“只、只需做些點心便可么?”
霍長川蹙眉:“當然,霍某并非好色之徒!
顏芙:“……”
確切地說,應當是不好女色罷……
說定此事,霍長川便進了煙波閣,與掌柜的低語一番后,上馬離去,顏芙亦回到院中。
剛進房不久,門外便傳來敲門聲,白鶯走了進來,問道:“看來你與霍將軍關系匪淺,若不然他怎么此時來找你?方才還讓掌柜的將你之后半月的安排都空了下來,說是要包下你?”
顏芙紅著臉解釋:“鶯姐姐你別誤會,霍將軍只是喜歡我做的點心罷了,之所以包、包下我,也是為了我有空給他做點心而已,我們并無其他干系……”
白鶯笑道:“倒也不必瞞我,前兩日皇家行宮宴飲,何人不知你們顏氏姊妹的風頭?荔兒竟是應狀元的未婚妻子,這也就罷了,沒成想向來冷面無情的霍將軍,竟也對你動了心!
她笑著揶揄:“看來三年前公子爺沒救錯人,竟救了一個狀元夫人與將軍夫人!
顏芙臉色漲紅,不知該說些甚么,只好低下頭去,露出泛著薄紅的耳朵與一段雪頸。
見她羞惱,白鶯便也不再打趣,正色道:“我來也不只是為了鬧你頑,倒是來傳你一句話,公子爺說,要你想辦法進入將軍府,最好是能跟著霍將軍前去慶州。”
顏芙怔住,倏地抬起眼:“公子想讓我跟隨霍將軍?所為何事?”
白鶯道:“具體尚不可知,不過霍將軍在京城待不太久,你得想法子討得他的歡心與信任,讓他帶你一并離開才行!
顏芙登時急了:“我、我甚么也不會,將軍怎么會帶我一介弱質女流去慶州呢?”
那里可是兵家重地,駐扎著數支軍隊,她一個弱女子去了哪里,能做甚么?
一想到某種可怕的可能性,顏芙便忍不住渾身發顫,不,她才不要!
白鶯看著她,意味深長道:“你不是說,將軍喜歡吃你做的點心么?”
“那又如何……”難道堂堂將軍府,還會缺廚娘?可除了這個,顏芙別無他長。
“公子說了,若你不能跟著霍將軍前去慶州,便去上河街孟府,伺候孟大公子。”
顏芙登時一驚,孟大公子?傳聞他性格乖僻,猶喜歡鞭笞妓子……
“鶯姐姐放心,我一定會想方設法讓霍將軍帶我去慶州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罷。”
白鶯走后,顏芙整個人便癱軟在椅子上,出神良久后,她才直起身去盥洗換衣。
此事決不能讓妹妹知道,若是她知曉了,定然會求助于應公子,可應公子與霍將軍情同手足,若是他出面促成,如此突然,定然會引起霍將軍的疑心。
這不是裴公子想要看到的結果。
她要去霍將軍身邊做一個細作。
細作是見不得光的,她不能連累荔兒。
神思昏亂地將就了一宿,翌日一早,顏芙便起來準備點心,這次她換了種花樣兒,另準備了一壺果酒,一起放在食盒當中。
到了日中,將軍府果然派了人來取走食盒,至暮色時,又將食盒還了回來。
酒壺與點心盤皆一干二凈。
見自己做的東西被人吃光,一股滿足感涌上心頭,顏芙暫時拋下雜念,認真研究起之后幾日的菜單來。
她不要做可有可無的點心,她要試著勾住霍將軍的胃。
應府,顏荔每日的生活簡單而乏味。
一大早應策便會起來梳洗換朝服去上朝,在翰林院坐了大半日的班,每每回來時,便已經是暮色時分。
這幾日他們見面的次數極少,以至于讓顏荔不禁懷疑——她做得當真是“貼身侍女”么?
連少爺的面都見不著,這還侍候甚么呀。
而且應府人丁稀少,除了趙管家,便真的只有兩三個小廝,每日里跟著應策出門,顏荔悶得無聊,除了每日練習基本功、開嗓之外,便是與廚娘們閑話家常,在書房里看書。
“你若是覺得悶,書房里的書盡可以隨便翻閱!
這是得到應策首肯的,顏荔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同一頁上,忽地嘆了口氣——
每日五兩銀子,來得未免太過容易些。
如此輕而易舉,倒讓她有些心里沒底,但應策晚上回到府中,也只是教她煮一壺茶斟給他喝,偶爾叫她研研墨,著實沒有別的安排。
一如他先前應允的,堂堂正正,毫無狎褻。
按道理,她應該對此感到滿足才是,如此混著,加上她繼續在宋嫂兒那售賣繡品胭脂,半年之后,定然可以賺足她們姊妹的贖身錢。
只是……顏荔還是覺得很不安。
天上果真會掉餡兒餅?怕不是有毒罷。
終于這日,見應策回來得早,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如往常一樣給他斟了茶,研好磨,顏荔狗腿地磨蹭到應策身后,諂媚道:“子安,你在翰林院坐了一天,想必肩頸有些僵硬罷?不如我給你揉揉?”
應策有些意外:“荔兒你怎么了?”
顏荔眨巴著杏眼,無辜道:“沒怎么呀,只是想著你每日給我那么多銀子,我每日里那么清閑,有些過意不去罷了!
應策薄唇微勾:“那好,就有勞荔兒了。”
聽到他如此嫻熟地喚她的小名兒,顏荔耳垂微熱,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她搓了搓手指,纖細柔荑落在他的肩膀上。
因在家中,應策便換了家常衣服,素白圓領袍,玉冠束發,并未戴巾帽,隨意地靠在太師椅上,神情放松而愜意。
顏荔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輕聲問:“這個力道可以么?”
應策低聲應了一聲,嗓音慵懶:“再用力一些。”
“哦哦,這樣可以么?”
“可以!
顏荔賣力地給他揉按著,道:“白日里我看了些醫書,說經常揉按肩頸,可緩解疲乏,夜間可以睡得更酣!
應策低聲道:“荔兒怎么知道我近日睡得不太好?”
顏荔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啊……但必須說知道!
“我見你近日用飯不多,人也清減了,想必與夜里沒休息好有關。”她極為狗腿地靠近他些許,“我還見到一本教人如何調制各種香料的書,不如我改日也做一些益氣安神的香來,給你用用看,好不好?”
應策眼尾微抬,翹起唇角:“荔兒有心了,你別太過勞累!
“不勞累不勞累!鳖伬鬄鹾诘难壑楣锹德档剞D著,“那買香料的錢……”
應策低笑出聲:“我出!
顏荔甜甜笑道:“子安真是大方!
應策眉眼舒展,回頭睨著她:“怎么不捏了?”
漆黑漂亮的鳳眸滿是笑意,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心頭猛地一緊,顏荔臉色一紅,忙繼續下手,卻沒想到蓄的指甲長了些,竟不小心劃了他頸間一下,霎時間一道細長的傷口便顯了出來。
血絲細密滲出,登時唬得顏荔白了臉。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驚慌失措,正欲跑走去叫人請大夫,卻被應策忽地握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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