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錯了
/十八/
兩人錯開時間回了學校。
裴寧請過假自是沒什么，但是顧懷均卻也沒等來班主任和政教處的疾風驟雨。
“兄弟我?guī)湍阏埣倭耍趺磯蛄x氣吧。”林耀凱拍了拍顧懷均的肩膀，眼神卻暗示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顧懷均深知他的言外之意，卻也故意裝傻，笑道：“好兄弟。”
然后，沒有然后。
林耀凱沒有得逞，一把撂過他的脖子道，“請老子喝汽水。”
兩個人打打鬧鬧便去了小賣部。
陸厘罵了一句幼稚之后，將視線放到了埋頭在抽屜里翻找的裴寧。
“寧寧，你找什么呢，這兩天的試卷我都給你整理好了，在這兒呢。”陸厘敲敲桌子。
“奇怪，他昨晚明明說在這兒的。”
裴寧皺了皺眉，她昨晚依稀記得顧懷均哄著自己說了許多話，半夢半醒之間隱隱約約聽見他說給自己的圣誕禮物放在抽屜里了。
“他？昨晚？”陸厘立馬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說，你和顧懷均昨晚干什么去了，還有你為什么突然請假。”
“坦白從寬。”陸厘拿起一沓試卷笑著威脅。
裴寧羞澀一笑，“你別瞎說，我生病了，他來給我送飯而已。”
“真的只是這樣？”陸厘揚了揚眉，滿臉不信，但見自己的小同桌著急，卻也于心不忍，將試卷還給她。
“好了，不逗你了，快寫吧，這兩天有不少作業(yè)要補呢。”
裴寧點點頭，埋到了試卷堆里。
至于兩天前的事情，她也閉口不談。這世界上，不是所有東西都適合陳白于陽光之下，那是她一個人隱秘的傷口。說了只會讓在意的人擔心，不在意的人快活。無論哪種，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那件事情過去好幾天，裴寧的情緒一直沒有多大起伏，顧懷均和陸厘他們便也沒看出什么。
烏云沉沉，整條高三的長廊被收了一半的天光。廊前兩棵梧桐，被突如其來的狂風打散，拖著幾片零星的葉子在風中發(fā)顫，懨懨地沒半點精氣神兒。
夏天的汽水味好像已經很遠了。
裴寧趴在位置上看著窗外怔怔地發(fā)呆，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這段時間，只要是一個人的空間，她常常都是這副神情，思緒惶惶。
“裴寧同學。”
安靜的空氣里一道聲音傳來。
被叫的人不禁訝然，懷疑自己聽錯了。
今天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裴寧因為生理期請了假，顧懷均非鬧著陪她，但男孩子們偏拉著他打球，更有甚者揶揄他以后一定是個“妻管嚴”。
“我看啊，是個膠水精。我說均爺，你這是黏在我們裴寧同學身上了嗎”林耀凱帶著一群少年哄笑著走遠。
顧懷均嘛了一句“滾”，便也笑笑沒作聲，只是裴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推著他走。
“你快走吧，我想一個人呆著。”
“寧寧，我陪著你不好嗎？”顧懷均眨眨眼，撅著嘴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狗。
裴寧雖是不忍，還是將他推走：“不好，你在這兒肯定要鬧我，我沒法休息也沒法兒學習。”
“鬧？”少年眉眼俱笑地瞧著她。
裴寧想起他偷偷在自己背上寫“我喜歡你”的時候，想起他們在書桌底下偷偷牽手的時候，想起他故意將筆轉掉，然后戳戳她要她幫忙撿筆，卻蹲下來猝不及防地偷親她的時候。
可不是鬧嗎，少女不禁耳熱。
“好了，你乖乖聽話，你快去吧，遲到了體育老師要罵人了。”
“那我乖乖聽話有沒有什么獎勵。”少年定定地看著她，眼里的情愫不言而喻。
她慌張地左右看了一下，還沒確認完周遭的“安全隱患”，唇上便落下了一片柔軟，如羽毛劃過。
而始作俑者卻早已抱著籃球走遠了，“寧寧，等我回來。”
裴寧看著少年跳躍的身影無聲地笑了，她生命里所有溫暖與柔軟的記憶都是他給的。
而此刻班級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回頭往聲源處看去，門口站的那個，與顧懷均的臉有五六分像。
他的姐姐，顧懷瀟。
“你說吧。”
兩人面對面坐著，空氣如冰凍。
冬日的教室并不溫暖，尤其是沒什么人的時候，這一刻，更是如此。
“我要帶小均去英國，但是他一定會為了你留下來。”顧懷瀟點了一根煙，語氣冷淡。
裴寧皺了皺眉，奪過她手里的煙，丟在地上踩滅，動作一氣呵成。
“教室里不要抽煙。”
顧懷瀟頓了一下，嘴角微微揚起，“你還真是不一樣啊，難怪小均喜歡你。”
“你想我怎么做，離開他嗎？”裴寧沒有接顧懷瀟的話，將問題拋給顧懷瀟，“我離開他就會快樂嗎，他的人生沒了我一定就會一帆風順嗎，我的影響力有那么大嗎？”
她裴寧只是個普通人，渺小又可悲。
顧懷均喜歡她，可是她并不認為他喜歡的程度足以影響到他人生的選擇。
“不會嗎？”顧懷瀟噙著笑，繼續(xù)道，“你知道我弟弟他最擅長的科目是理科吧，他曾經代表省里參加過全國物理化學生物三聯(lián)競賽，而且拿了冠軍。”
顧懷瀟將證書推裴寧面前，“理科這樣優(yōu)秀的他，怎么就選了文科班呢，我當時還想不明白，現在”
面前的女人瞇著眼看著少女，姿態(tài)優(yōu)雅，可能因為沒了煙，指節(jié)寂寞，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打著，像是在彈奏一曲美妙的樂曲。
裴寧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可能呢，自己認識顧懷均的時候已經是文理分班之后。
少女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原本微微墜疼的小腹，此刻愈發(fā)地絞痛起來。
她沒辦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虧欠那個少年的比自己遠想的還要多。
“如果你還不信，我這里還有一張照片。”
裴寧接過顧懷瀟遞給自己的照片，臉色在霎那之間變得蒼白不已。
那是高一軍訓的照片，密密層層的綠樹下是坐著三三兩兩歇涼的學生。連日高強度的訓練，不少學生都被曬得黑黃黑黃的，只有皮膚天生白皙的裴寧，怎么曬也曬不黑，只是一截露出琉璃般的脖頸，白里透著微微的紅。
那時候她正抬頭喝水，汗珠涔涔地綴在脖子上，在陽光下折射著閃閃爍爍的晶瑩。
顧懷瀟搖搖頭，自己一個女生看了都喜歡，她那個傻弟弟又怎能不心動。
“我和他姐夫在國外的生意很忙，這兩年的人才需求很大。懷均很優(yōu)秀，他很適合我們這條路，但那次文理分科，他幾乎和家里大吵一架，我一次看他那樣執(zhí)拗。”
“你們還年輕，談談戀愛沒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未來很長，誘惑很多，你拿什么和他一起抵抗風雨呢，你們注定走的是不同路。何況裴寧，你那樣的家世，你家怕是連一張去英國的機票出不起吧”顧懷瀟斂去了笑容，神情帶了幾分嚴肅。
那樣的家世！
裴寧恍然間如遭針刺，下意識地捂著小腹，呼吸發(fā)滯，眼眶微紅。
那樣的家世，可自己有得選嗎？她和那個家相看兩厭，自己巴不得早點脫離，可是她才十七歲，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她有很多的力所能及，卻也有更多的無能為力。
顧懷瀟看了一眼少女，大抵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一些，便柔了三分，“我也不是說你家不好，只是我無法確認你的目的，我們這樣的人家容不下污點，我們父母的身份很特殊。”
裴寧咬了咬唇，冷冷地吐出一句：“你說得沒錯。”
“她說錯了！”
一個籃球砸到兩人的腳邊，二人抬頭一看，那個站在門口怒氣沖沖的人儼然不就是顧懷均。
顧懷均本在外面打球，中場休息的時候，看著那群家伙在自己面前炫耀有人送水。
少年嗤笑，“給爺等著。”
他打著要水的名義回了教室，只是想陪陪自己的女朋友，卻不想聽到了這樣一番對話。
顧懷瀟變了臉色，“小均。”
“姐，誰讓你來找她的。”少年快速走到裴寧身邊，將她扯到了身后。
“我是為了你好！”
顧懷瀟發(fā)了火，從小到大，無論何時何地，自己的弟弟一向站在自己身邊，可最近他因為裴寧，頂撞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你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少年氣得咬牙切齒，握著裴寧的手緊了又緊。
裴寧疼得扯了扯他的衣角，卻見溫柔陽光的少年回頭沖她吼了一句，“不分手！”
少女被嚇得僵在原地。
顧懷瀟也被弟弟的憤怒驚得頓了一頓，不愿意再對峙，慢慢地站起身來，留給兩人一句：“你們好好想想吧。”便兀自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顧懷瀟走后，教室便剩下了裴寧和顧懷均。
天色更加地灰暗，大雨將至。
玻璃窗子上淺淺地映出兩人的身影。
裴寧張了張嘴，卻被少年搶先一步。
顧懷均黑漆漆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我不要分手，寧寧。”
裴寧原本淡漠的神情上漫上了一絲裂痕，唇瓣分開，撐起一抹笑意，“我沒要分手啊，男朋友。”
似是安撫，裴寧往少年的懷里縮了縮。
顧懷均愣了兩秒，隨后眼睛發(fā)亮，緊緊地摟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發(fā)上，柔聲道：“寧寧，別離開我。”
“好。”
裴寧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撫好他之后，疼痛驟然襲來，雙腿一軟，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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