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個極大的窗臺，正對著花園里，樹木綠色的枝椏順著墻壁爬上窗口，隔著玻璃探出枝頭，天上的金色陽光會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窗臺里的吊椅上，將室內鍍上一層金光。

        吊椅旁邊放著一張小桌，一籃零食，供人消遣，但是她現在不餓。

        來之前她有吃過午飯，是在餐廳里，她被安置在高高的座椅上，屁股底下是柔軟的坐墊，媽媽坐在她右邊，爸爸在對面。

        面前的餐桌上被擺上滿滿一大桌子菜，看起來十分豐盛。

        她喜歡吃甜食，平常他們總不愿意讓她多吃，怕把牙齒給吃壞掉，但是今天爸爸媽媽卻點了一大塊蛋糕放在她面前，讓她自己吃。

        紅潤新鮮的草莓鑲嵌在純白色的奶油里，底下是帶著花邊的餐盤。

        草莓蛋糕很美味，她用銀色的勺子扒拉著蛋糕，吃得嘴巴邊上都是奶油。

        爸爸媽媽卻一直在打電話，跟別人說話。

        連出來吃飯，都穿著正裝。

        她知道，吃完飯，她就要去席家那邊，她知道他們只是工作忙，沒時間照看她。

        平常她也都習慣只有自己和保姆一起呆在房子里，保姆有時候會陪她玩兒，有時候不會。

        宣予安一直在吃，她感覺自己小小的肚子里像是能塞進很多很多的食物。

        爸爸媽媽問她吃飽了嗎。

        她很想說“沒”，她想跟爸爸媽媽再一起多待一會兒，但是最終卻乖巧地點了點頭。

        車子沿著道路駛進大大的園子里，從車窗里往外看，女孩看見，院墻邊粉白色的花朵開得正盛大而美麗，但她不認識那是什么花。

        將她在花園里放下后，很快就又要開車離開。

        臨走前，爸爸對她說，他和媽媽要出差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她住在席硯哥哥家里，和哥哥一起玩，要乖乖的，不要給人家惹麻煩。

        女孩拖著自己的黃色小行李箱，旁邊還立著一個跟她人差不多大的大箱子，她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嘴巴微微癟著，眼里泛起水光。

        爸爸卻告訴她，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就馬上來接她回家。

        宣予安到達席家時，是在半下午，席叔叔和席阿姨還在公司里上班。

        席硯也在學校里上課。

        老爺子和其他親戚在老宅里，不住這兒。

        是管家陳姨來接的她。

        陳姨接過了她的大箱子，小箱子她想自己拿。

        她以前見過席家的叔叔阿姨，爸爸媽媽說，她在很小的時候來過他們家。

        問她吃過飯沒有，她回答說吃過了，爸爸媽媽帶她去餐廳里吃的，吃了很多好吃的菜，很飽。

        進屋后，陳姨想給她開電視。

        她揉了揉眼睛，說想要午睡，陳姨就幫她把行李放進房間里，貼心地幫她擺放好。

        大箱子里大多是她平常要穿的衣服，小箱子里則是她的玩具。

        女孩躺進被子里，玩偶放在身側，陳姨給她捏好被角后，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等人走后，女孩爬起來，躲在門后用袖子尖尖的布料抹掉眼角上水潤的淚花。

        直到她真的躺在窗臺前的吊椅里，在陽光下睡著了。

        很久以后，傳來的敲門的聲音才將她喚醒。

        女孩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又摸到不知道何時被蓋在肚子上的小毯子。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這不是在自己家。

        她好像睡了很久，外面的天色都已經變得暗沉，金色的陽光不見了，取代它的是昏暗而深沉的夜色。

        但是屋子里散布著柔和的燈光，剛睡醒的宣予安迷茫地睜著眼睛，踩著兔子拖鞋噔噔噔跑去開門。

        門外男孩的雙手上戴著厚厚的烘培手套，是熊掌的樣子，他剛剛從烤箱里端出了蛋糕胚子，忘記取下手套。

        在男孩的臉上，殘留著一點白色奶油的痕跡，像一只小花貓。

        甚至沾了些在頭發上。

        知道宣予安今天過來，唐織蘊特意提前下班回家，先去學校里接了席硯，順便問了下自家兒子，安安平常都喜歡吃什么。

        兩個孩子本就在同一個學校里上學，做個伴兒，不算陌生。

        背著書包在門口換鞋的男孩兒，想起女孩在學校里，坐在餐桌前，盯著蛋糕時亮晶晶的眼神，說，妹妹喜歡吃蛋糕和甜食。

        于是唐織蘊說，那他們晚上就做蛋糕吃吧。

        席硯問她：“爸爸今天不回來嗎？”

        “他晚上要開會，要晚些回來。”

        女人揉揉男孩的腦袋，叫他去樓上看看妹妹在做什么。

        下午打電話問起的時候，陳姨跟她說安安在午睡。

        不久后，席硯跑回來，男孩在廚房門口探出頭，說，妹妹在房間里，還沒醒。

        于是唐織蘊叫席硯進來一起做蛋糕。

        沒讓其他人幫忙，唐織蘊給他在身前綁上小圍兜，男孩的身高不夠，夠不著案臺，只能踩在小板凳上。

        做蛋糕要用的水果弄多了，席硯提議說想做成糖葫蘆，唐織蘊也沒有反對。

        不斷加熱的糖漿，在鍋里，咕嚕咕嚕冒著泡泡。

        整個房子里都好像彌漫著一種甜甜的氣味。

        宣予安醒后，兩個小孩子一前一后下樓。

        女孩跟在后面，安靜地、怯怯地探頭。

        蛋糕還沒有澆上奶油，焦黃色的松軟的胚子在烤盤上冒著甜甜的奶香的氣味。

        其實在這之前，他們已經嘗試過很多遍，都做壞了，這是最成功的一次。

        所以才做到太陽都落山了。

        忙活了一下午，唐織蘊擺擺手，將剩下的任務交給他們倆——給蛋糕鋪上甜甜的奶油，最上面一層再擺上水果。

        兩個孩子都湊到桌子前。

        不經意間，男孩的肚子咕的叫了一下。

        中午在幼兒園里時，席硯沒能吃上飯。

        他的午飯是家里的阿姨做的便當，用墨綠色的餐盒裝著，一側是三明治，一側是丸子和蔬菜，另外還有一盒新鮮的水果放在一邊，顯得鮮艷又豐盛。

        餐盒原本安穩地擺放在干凈整潔的桌面上。

        “席硯，楊老師叫你過去一下。”

        同班的男孩跑到席硯桌子前，對他說。

        等到席硯被叫走后，幾個小孩圍過來，留在桌上的飯盒被人高高舉起，松開手后，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附帶著的是周遭的嘻嘻祟祟的笑聲。

        ——“叫他跑去告老師。”

        將席硯的飯盒丟掉的人是幼兒園里的小霸王，平常總拉上一幫小跟班，喜歡闖禍，還愛欺負老實的同學，讓老師和其他人都頭疼得慌。

        前兩天他們往別人的水壺里偷偷扔沙子，被老師給抓到，告到家長那里去。

        他們覺得是席硯使壞偷著向老師告發的，因為當時只有他在附近看繪本。

        席硯回來時首先就看見，一顆櫻桃被踩碎，果皮和汁液臟乎乎地黏在白色的地板上。

        再順著地板望過去，原本整整齊齊的飯盒，同樣翻倒在地面上。

        飯菜零散地灑在桌角和凳腳，如同那顆櫻桃一樣，被人踩上了幾腳。

        他會被叫走，也是他們故意騙人的。

        平常小打小鬧的，席硯也不跟他們計較，結果好脾氣被當成好欺負。

        他是老師眼里的好孩子，禮貌又懂事。

        教室里亂成一鍋粥，一群人圍在門口和墻邊。

        老師聞聲趕過來時，就看見，本來每天都看起來溫溫和和、不惹事的席硯，一腳踩在凳子上，從上往下，俯視著人家，對被推在地上的男孩說：“撿起來。”

        周圍的桌椅被推得亂七八糟的，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被席硯那雙黑眸子面無表情地盯著的男孩，被嚇得一愣一愣的，打起嗝來。

        有幾個稍微膽小點的，眼淚掉了下來，大聲哭起來，嚷嚷著要回去向父母告狀。

        席硯收回了腳，微微仰著腦袋，垂下目光，聲音稚嫩嫩地說：“還要告狀啊，真沒骨氣。”

        前幾天，他剛跟陳姨一起看的電視劇里就是這樣演的，少俠用武器將搗亂的壞人打倒在地上，踩著他們的腦袋，再放下幾句瀟灑的“狠話”。

        席硯沒有踩人腦袋，他只踩了凳子。

        哦，還用凳子砸了他們，砸了胳膊和后背，沒砸臉。

        好像確實有點用。

        最終他的午飯被撿了起來，放進原來的盒子里。

        但是它們已經被弄臟了。

        變得焉焉的，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被打的幾個男孩的家長得知席硯的父母的身份后，再了解了孩子們之間打架的原因，默默地自己先噤了聲，領娃回去后，或許還要狠狠教育一番。

        這件事，席硯沒打算跟任何人說。

        他如常地放學回家，難得的，來門口接他的人不是司機叔叔，而是媽媽。

        從校門口到上車的這一段路上，他走得比平時都歡快了一些，小書包在后背上一晃一晃。

        媽媽說，安安以后要來他們家長住。

        是司機開車，唐織蘊和席硯都坐在后座上。

        席硯扭頭問：“為什么？”

        這話聽著像是不太情愿一般。

        聽到兒子這么說，唐織蘊疑惑地問他：“阿硯，你不希望安安來家里住嗎？”

        她記得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挺好的，安安也喜歡跟在阿硯身后玩。

        席硯搖搖頭，表示不是這個原因，開口說：“那安安不就是會見不到她爸爸媽媽了嗎？”

        安安最喜歡放學的時候，因為回家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

        而且每天放學的時候，她都很希望能等到她的爸爸媽媽能來接她。

        “她的爸爸媽媽不喜歡她嗎？”

        唐織蘊也搖搖頭：“當然不是。”

        “那為什么要把她送到別人家？”

        女人溫柔地垂了眸光，他們也沒法經常陪在孩子身邊，沒想到在席硯的小腦袋里會是這么想的，她試著說：“你看，爸爸和媽媽也經常不在小硯身邊，但是你覺得，爸爸媽媽不喜歡你嗎？”

        席硯回想了一下，搖頭給出否定的答案，雖然很多時候沒法陪他，但是哪怕再忙，他們每天也會抽時間給他打電話和視頻。

        所以，也是因為忙嗎？

        “所以他們也很忙，是嗎？”

        忙到沒有時間和安安見面。

        “是啊，那小硯和我們大家就一起多喜歡安安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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