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予安所在的高二年級被安排在第二波。

        從起跑點領到帶號碼數的藍色背心，套上后，跟著人群走到跑道上，讓裁判員挨個來確認班級和姓名。

        裁判要將她們身上的號碼記錄下來。

        “高二9班劉小雨。”

        “高二2班王時。”

        “高二1班曾桃。”

        “高二11班汪梅。”

        “高二16班宣予安。”

        聽到這個名字，曾桃側過頭來，她與宣予安的中間只隔了一個人，起先她沒有注意到，直到裁判問到面前，宣予安說出名字她才反應過來。

        短短幾天內，她的變化也太大了。

        讓人第一眼都認不出來。

        女生和她們一樣穿著普通的短袖校服，外面罩著背心。

        與普通的學生沒有區別。

        曾桃上一回見到宣予安，是在1班門外。

        當時宣予安披著墨綠色的長發，在他們班教室后門的地方，等著席硯下課。

        他們放學后是一起回家，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宣予安不是席硯的女朋友，所有人也知道。

        包括同學和老師。

        傍晚的霞光從欄桿外投落下來，宣予安背上掛著書包，沒有穿校服，靠在門邊的白墻上，聽到動靜時，也會轉過頭來。

        曾桃幫老師去打印室拿了小測成績單回來，正好從她面前經過。

        最后離開時，見到她跟席硯似乎起了些爭執。

        那天以后，宣予安就再沒來過。

        田徑場上。

        確認過身份和背號后，沒有馬上開始比賽，而是先帶著參賽的學生一起做拉伸。

        操場中央的綠地上在進行著幾個娛樂性的集體項目，老師們也都穿上了運動服和學生們一起參加，女子跳遠的比賽則是在一端的沙坑上，開始得更早一些，與其他項目同時進行。

        經過前一天的教訓，這次在還沒解散前，宋瓊雨就將本就沒參加運動會項目，應該要寫加油稿的幾個人抓著，留在操場上，不讓他們再自己跑掉。

        所以那邊也就沒有孫若若的事兒了，剛好她前一天已經想稿子想到詞窮，實在是寫不出來了。

        800m跑被安排在下午。

        她只有這一個項目，于是跟著趙湘君來給她加油打勁。

        趙湘君已經跳過兩輪，在隊伍里等待著第三跳。

        孫若若抱著水杯站在觀看的人群里，她跟趙湘君來得早，也站的靠前。

        時不時就有選手因為落地時重心不穩在她面前摔倒。

        又快輪到趙湘君了，孫若若只能用口型對她說：加油。

        她沒發出聲。

        趙湘君卻及時看見，然后對著她開心地笑，以至于她也被這種氣氛給感染到，笑了起來。

        操場上不時地響起喝彩聲，此起彼伏的。

        趙湘君的前幾跳都跳出不錯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前三名里。

        主席臺上傳來廣播的聲音，飄蕩在整個操場的上空：“女子3000米比賽即將開始，請其他同學不要停留在跑道上。”

        天空是灰色的，沒有耀眼的光暈，也沒有起風，對于跑道上的人來說，算是個好天氣。

        隨著一聲急促的槍響，彩色的飄帶沖向空中又緩緩飄下。

        藍色的人群在紅跑道上動起來。

        踩自行車的白色少年從側邊繞出來，沖在人群的前方，在前面領跑。

        起跑時，宣予安被身邊的人絆到，差點摔倒，所有人都混在一團，她沒有著急去追，前兩圈時被落在最后。

        跑道外全是震耳欲聾的加油鼓氣的叫喊聲，分不清是給場上的哪個人的。

        兩圈。

        三圈。

        賽程接近過半，漸漸開始有人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有幾個跑著跑著就面色慘白的同學被提前扶了下去。

        始終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體育特長生。

        越中的操場是標準的400米一圈，一共要跑七圈半。

        三圈過后，曾桃漸漸也感覺有點力不從心，雙腿變得很重，如同灌了鉛一樣，呼吸也是，每一口氣都要耗費極大的精力。

        雖然她平常練習的時候，按照自己的速度跑，完全可以跑完，但是這是比賽，起步被帶的太快，在前面就花費太多力氣，想去跟上前面的人。

        她沒想到席硯會來領跑，沒聽人提起過。

        雖然她真的很想追上領跑的少年，但是無法控制地速度慢了下來。

        選手之間的差距也開始拉大。

        四圈。

        五圈

        第五圈跑到一半的時候，宣予安超過其他人，來到第三的位置。

        她與第二名一前一后，只隔著幾步的距離，差距不大，但是她們間隔第一名卻有小半圈的距離。

        相較而言，她的呼吸還算平穩。

        狀態看起來還不錯。

        宣予安能夠參加比賽就已經算是個奇跡，現在可能還能獲得名次就更令人感到驚訝。

        孫若若同趙湘君從跳遠的場地上回來，正好是宣予安跑過16班帳篷前的時候。

        趙湘君在預選賽里獲得第三名，順利進入幾天后的決賽。

        周老師也在操場上，她看著操場上像是飛揚起來的女生，帶頭喊起加油。

        同班的留在操場上的同學也跟著扯著嗓子叫起來。

        “宣予安，加油！”

        “高二16班，加油！”

        同時又囑咐宋瓊雨帶著人去終點的地方接人。

        路過的孫若若側頭看著跑過去的少女，想起很久以前她似乎也看見過類似的場面，那時候從面前跑過去的背影還留著長發，是黑色的。

        兩側都是或是吶喊或是跟跑的人群，席硯從單車上回過頭，看到身后的人都成為一個模糊的影子。

        留在場上的人或是還在奮力向前追趕，也或是在堅持突破自己的極限。

        領跑本來是安排給陳子淮的活兒。

        而現在陳子淮正抱著席硯準備的淡鹽水，在跑道邊張望。

        然后他就看見前幾名在前面健步如飛。

        席硯在最前面踩車，與第一名始終保持著合適的距離，身姿如燕。

        第七圈。

        宣予安在中途超越前一名，成為目前場上的第二位。

        加油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最后兩百米。

        她們跑的速度不算慢，但身體給予的反饋輕盈的。

        上一次這樣跑，是什么時候？

        宣予安想。

        她就如同現在一樣沖過了終點線。

        然后呢？

        ……

        在終點線前，被再次超越，宣予安最終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績。

        沖過終點后，女生被接到跑道一側，雙手撐在膝蓋上，接近九十度地彎著腰。

        似乎有聲音在叫她不要停下。

        然后呢？

        ——“你體育那么厲害，一定會獲得好名次的。”

        ——“宣宣，你想喝水嗎？”

        面前有人半蹲下來，投下一片陰影后，將水遞到她眼前。

        宣予安睜著眼睛看著，水瓶的蓋子已經被人打開，虛虛地掩在瓶口上。

        有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

        身體在發燙，很熱。

        四周全都是人的聲音，還很吵。

        水又是水。

        忽然間，她一抬手把水瓶給推開。

        水在瓶子里猛地晃蕩一下，從瓶口溢出一股流在遞出水的那只手的虎口上。

        再順著手背滑落進草地里。

        就著這個力道抬起身來，宣予安才發現，半蹲在她面前，給她遞水的人，是席硯。

        除此之外，身邊還有一圈人圍著她。

        這是在越中，不是在十四中。

        她在讀高二，也不是初一。

        回過神的宣予安，垂著眼，說：“我對不起。”

        汗珠從額頭上流下來，頭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在其他人的眼里，女生的臉色里透著一絲灰暗的慘白。

        五歲到十二歲的這整整七年里，直到上中學前，宣予安一直借住在席家的別墅里。

        第一天帶著行李被正式送到席家長住時，看著父母的轎車駛出花園的大門，漸行漸遠后，她趴在房間的桌子上偷偷抹眼淚。

        阿姨給她布置的房間比她家里的還要大上許多，是粉色調的，床頭和桌面上擺放著許多可愛的布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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