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枕無憂了三個夜晚，而且這三個晚上，鳳謹也不打電話了，發短信也越來越冷淡。我想，他肯定對我熱情下降了，也或者是，被酒吧的富婆纏住了。不管怎樣，我很快就被他忘卻，恢復自由身了！

        這天晚上下班，我跟著幾個同事一起回小區。因為擺脫了最大的煩惱，我心情很是舒暢，一路上說說笑笑的，甚是開心。我們走在安靜的人行道上，聊著公司里的趣事，吐槽領導們多么惡心。

        「誒，那邊有個帥哥！」同事小楊忽然道，「手里還拿著鮮花。」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遠遠的，的確有個男的側身站在橋上，手里捧著花。

        「在等女朋友吧？」又一同事笑道，「這誰啊，這么有福氣！」

        我忙停下腳步，攔住同事們：「那個啥，咱們從后門進小區吧，別走這條路了！」

        同事們不解：「為啥啊，這都快到正門了！」

        我趕緊想了個理由：「突然很想吃點夜宵，咱們去后門看看吧！」

        「裊總，你寫ppt寫糊涂了吧？餐館不都集中在前門嗎，去后門吃灰啊！」

        我還想說什么，卻被小楊打住，笑道：「我說裊總，那個捧花的帥哥，該不會在等你吧？」見我否認又道，「我看就是你！要不然，你那么緊張干啥？」

        這幫同事們就這樣，平時好哥們、好姐們的叫著，關鍵時候凈坑人！他們好不容易知道我一個八卦，哪肯輕易放過，硬要我證明一下，那男的到底是不是我對象。

        他們推著我往前走，我掙扎著要跑開，小楊干脆沖橋上喊：「喂，帥哥！你是在等陳裊裊嗎？」

        鳳謹聽到她的叫喊，回身面對我們站著，并揮了揮手。

        見到真人后，同事們嘰嘰喳喳地起哄，直夸我們男貌女才、天生一對。鳳謹在外人面前，那是絕對的優雅紳士，一直微笑著面對，還時不時說些好聽的話，惹得同事們尖叫連連。

        最后，鳳謹摟著我，微笑跟他們道：「多謝你們把裊裊送回來，我現在要借她說幾句話，可以嗎？」

        這幫同事嗷嗷叫著，歡天地喜地走開了。我已經腦補到他們私底下拉群，熱烈八卦的情形了。

        周圍人走后，焦慮和不安立馬沖上心頭，我強裝鎮定地笑笑，問他來做什么。

        他把鮮花遞給我，道：「慶祝你喬遷新居。」

        我沒接那花，道：「都搬過來多久了，哪還需要慶祝！」

        他見我不收，將花放在橋墩上，又從兜里掏出個盒子來，打開遞給我。那是一條水晶項鏈。

        「這是祝你生日快樂的。」他說。

        的確很是意外，沒想到他能記得我的生日。

        但我依然沒接禮物，道：「明天才是生日。」

        「我知道，只是提前把禮物給你。」他說，「我會陪你到明天。」

        我馬上感到害怕。天哪，銀槍還沒到手，他這就來了？怎么辦怎么辦……哦對了，他無法進我的門！嗨，一緊張就會忘記最關鍵的東西，真沒出息！

        「不用了，不用了！」我推開他的手，「你掙錢不容易，不要花錢買這些沒用的！你趕緊退了吧，去退了！」

        連著兩次被拒絕，他有些不悅了，道：「買都買了，哪有退的道理？」

        說著，將項鏈取出，順手一甩，將那包裝盒扔到河里去了。接著，他伸手將我攬過去，要給我戴項鏈。我很想掙扎，但又怕激怒他，只好讓他戴上。

        之后，他雙手扶著我的肩，打量我的脖子，微笑道：「很美。」

        我一時分辨不出，這是夸項鏈美，還是夸我脖子上的血管美。

        我想，不能這樣下去，萬一他發怒，將我拖進草里或者哪個無人角落，第二天我的尸體就打碼上熱搜了！所以，得想辦法將他引到小區，然后先他一步走進屋內，這樣就安全了！

        「這里怪冷的，咱們先進小區吧！」我假笑道。

        他也笑了笑：「現在外面30度。」

        「對啊對啊，太熱了，回去吹空調，呵呵呵！」說著，假裝熱情地挽住他的胳膊，「走，進去吧！」

        他便隨著我進小區。我們通過大門，繞過花園，上了樓。我對他的態度非常討好，不斷地沒話找話。說幾日沒見，他變得更帥、更迷人了，而且這次，終于不再穿烏漆嘛黑的衣服了——雖然墨綠色跟黑色也沒多大區別。

        電梯一層層往上升，我盯著那鮮紅的不斷增加的數字，心跳也越來越快。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下，3、2、1，好，到了！

        我松開他的手臂，先行一步走出電梯。然后掏出鑰匙去開門。我顫抖的手，導致那鑰匙遲遲插不進去，還好最終成功了。

        我沖他笑了笑，然后打開門進去了。我估摸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確認自己的位置他肯定夠不到才停下來，然后站在那里看著他。而他，正站在門口，等著我邀請。

        我馬上得意了，故意微笑問他：「你怎么不進來？」

        他笑道：「主人沒有邀請，擅自進去不禮貌。」

        我將身體放松，手臂支在鞋柜上，笑道：「那你可就慘咯！這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房東——本人不在，你永遠都進不來了！」

        他倒也沒有慌，雙手插兜，微笑道：「所以，你這是不歡迎我進來了？剛才在外面，我瞧著你挺希望我來的！」

        「啊呀，怎么辦呢？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笑說，「謝謝你今天趕過來，但是我真的太累了，就不接待你了！你趕快去酒吧上班吧，那里有好多漂亮又有錢的小姐姐，她們肯定比我更需要你！」

        他無法繼續保持微笑了，但也沒有走，道：「你這么做很讓人傷心。剛剛才收了我的禮物，現在又趕我走？未免有些過分了。」

        「哦，對了。」

        我便趕緊將項鏈取下來，說：「你還是退了吧，或者把它送給小富婆。我這種女孩，配不上你的禮物！」說著，將項鏈扔了過去。

        他伸手接住了項鏈，但臉色已經變得很是難看。

        坦白說，我真的很怕他那種表情。假如一個人向來都是暴脾氣，你不會那么害怕他黑臉，可如果有人從來笑臉迎人、溫文爾雅，他突然黑臉，真的很嚇人！

        我不禁開始緊張，似乎這個門也攔不住他身上的危險了。

        「我送出的東西，從來沒有還回來的道理。」他用一種陰沉的嗓音說道。

        我強裝鎮定，道：「你別怪我，鳳謹！我沒有辦法，實在是無福消受你的好！我親戚朋友，全都不支持我們在一起，這樣不被祝福的感情是沒有未來的！你不用再浪費感情了，實際上我也根本不值得！你們族長本來就不喜歡我，而且你也沒那么喜歡，對吧？」

        他仍然陰沉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你現在無非就是不甘心，覺得我拿了你姑奶的錢了。沒關系，你隨便指定一個人，我可以把那些資產原樣奉還！你還付出了什么……哦對，兩只烏雞，我折現給你，價格你定！從前約會，咱們本來就你一頓、我一頓的，不算我欠你。但你要覺得我吃得多，那我也可以折現給你，都沒關系！」

        他低下了頭，似乎在沉思。

        「再說感情。在一起時，我對你也是真心實意的，沒有欺騙過你，你也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算虧吧？我……」

        他忽然打斷我，問：「你都知道了，對嗎？」

        我馬上結巴了：「知，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然后急中生智，「難道，你出軌了？哈！出軌就出軌，我也不在乎，我給你自由！」

        他抬起頭來，道：「其實，按照家族規矩，我應該早點告訴你。你答應了，才能交往。但朱教授說，你很合適，希望我爭取一下。我信任她，相信她的判斷。」

        我笑了一下，道：「現在還說這些干什么？我早就發現了，你對我沒有那么喜歡，甚至壓根不喜歡。所以，我才要給你自由，讓你去追尋真愛！」

        「真愛？」他忽然笑了，仿佛這倆字特別滑稽，「真愛……」

        我現在一門心思想要說服他放棄，接著說：「我想，朱教授讓你爭取一下，并不是『爭取』我，而是爭取『自由』。你不是說過嗎，一般你們找對象，只能在族長允許的范圍內選擇，這就是『不自由』。聽話要聽音兒，你得搞懂朱教授真正的意思！」

        這一番話效果極好，他果然有所觸動，眼神迷離起來，似乎已經在思考了。

        他思考的時間很久，我并沒有打擾他，想著萬一想通，那就萬事大吉了。但他最終沒想通，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搖頭道：「不可能……」

        「怎么會呢？你嘗試一下就知道！現在是新社會了，思想要開放！」

        他又恢復剛才的戾氣，道：「或許我可以嘗試一下，但你知道什么后果嗎？你愿意為了我，犧牲自己嗎？」

        我愣住了，不明白這個「犧牲」啥意思。

        「晚了，裊裊，真的晚了！」他說，「你喝下了那碗血契酒，就意味著跟我綁定了。你必須跟著我，一直到死。反過來說，你只有死，才能離開我！你懂了嗎？」

        我真的被唬住了，一時間嚇得六神無主！但又想到什么，趕緊說：「現在是21世紀了，鳳謹！你出去到馬路上看看，到處都是攝像頭，你逃得掉嗎？我們還有警察、有官兵，有槍、有炮，你斗不過的！」

        他沒聽完就忍不住笑起來，道：「你太天真了，裊裊。說真的，哪怕是你們自相殘殺都不一定公正裁奪！而且，你真以為我們是孤立生存嗎？你知道我們的根系有多深嗎？這世界上的人，不都是如你一般的天真善良！正如你所說，你不要我，自然有別人趨之若鶩。你以為這些人，全都是天真爛漫、渴望愛情的小女孩嗎？」

        耳朵里聽著他說話，但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他的形象也變得扭曲起來，看不真切了……是啊，我是真的很傻，妄想憑著自己的努力打敗吸血鬼——何止是傻，簡直蠢！

        我從包里取出準備好的蒜汁噴霧和刀子，對準他，泣道：「你走，你快走！就算我殺不死所有吸血鬼，也能殺了你朱鳳謹！」

        他絲毫沒有畏懼，緊緊盯著我的眼睛。緊接著，他抬起左腳，跨過門檻，又抬起右腳……他，走進了門！

        「你竟然……」我驚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沒錯，我能進門，不需要你的邀請！」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我早說了，不隨便進門是因為禮貌。聽話要聽音啊，陳裊裊！」

        我一邊后退，一邊緊緊握著刀子。媽的，今天就死在這里了吧？既然如此，那還怕個屁，跟他拼命了！

        「你別過來，鳳謹！」我喊道，「我不會白白死掉的！我家里安裝了攝像頭，已經聯網給文鶯，她很快就能發現這里的情況，然后報警！」

        他沒有理會我，從容不迫地關上門，繼續向我靠近：「報警又怎么樣，我又不會傷害你。我是你男朋友，過來給你過生日的。」他舉起項鏈，「看，這是送你的禮物！」

        我的身體被墻壁擋住，已經退無可退。

        此時的我下定決心，死了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獄，就讓我們一起去那陰曹地府！到那時，我一定會質問閻王爺，為何會留這么個惡魔在人間！

        他伸出手來，慢慢靠近我，重新戴上了「深情」面具，口中道：「裊裊，你別怕，把刀放下！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保證！」

        「我不放！！」我吼道，「你別過來！」

        說著，拿刀在空中劃拉幾下，希望威懾住他。

        「你不要傷到自己！我是吸血鬼，你那把刀殺不死我，只會讓我受點傷，第二天就會痊愈了！」

        這話是真的刺激到我了！他媽的，我當然知道殺不死你，但我不是像你一樣的孬種、慫貨！我就是這種人，明知不可能，還是要拼死試一試！

        「啊！！你走開！！」

        見他越靠越近，我便作勢真的要殺他，大幅度地揮動刀子。但就是這大動作，被他抓到了漏洞。幾乎眨眼間，他猛然沖了過來，我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下一秒，手上的刀子已經被彈出去幾米遠了！

        我被他死死的挾制了，無論怎么掙扎都動彈不得！我痛苦地怒吼著，他便又捂住我的嘴！這一刻，我真的要瘋了，使出全身的力氣怒吼！

        我不甘心，我不服！憑什么要這么對我！

        姐從小認真讀書，畢業后努力工作，一不靠父母、二不靠男人，憑自己的本事混出一片天地，難道，這輩子就折在這里了？天殺的老天爺啊，你真能開玩笑！我設想過無數種死法，老死、淹死、撞死、噎死，萬萬沒想到被吸血鬼吸死！

        很快，我的力氣用完了，再也掙扎不動了。我的嗓子也啞了，什么都喊不出來了。吸血鬼還是緊緊抱著我，不撒手，口中還喃喃地道：「別怕，別怕……」

        罷了罷了，姐放棄了！死就死吧，無所謂了！

        吸血鬼見我不再掙扎，便放松下來。先是檢查一下我的身體，又拍了拍我的臉。它還以為我死了，急切地喊我的名字。呵呵呵，我沒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

        它開始不停安慰我，愛撫我，接著又親吻我。我睜著一雙眼睛，卻了無生機。它不介意，仍舊繼續著那獨有的儀式感。之后將我帶到臥室里，將我放在床上。

        又在喊我的名字了，還不停地道歉——曾經，我的男友鳳謹，也可喜歡道歉了！只是沒想到，如今有只吸血鬼，也這樣道歉。

        見我實在跟死人沒區別，它也不再努力，便輕嘆一聲，在我旁邊躺下了。我不知道它最終睡著沒有，只是感覺身體被它緊緊摟著，一夜都沒放開……

        第二天，我被刺眼的陽光照醒。

        那陽光實在耀眼，我還以為自己命好，死了后直接上天堂了。然而等我坐起來，感受到渾身肌肉的酸痛和嗓子里的燥痛，才知道原來還茍活著。

        身邊的吸血鬼已經走了，它沒殺死我。我趕緊下了床，踉踉蹌蹌來到衛生間，沒找到脖子上或其他地方有傷口。

        怎么，它沒吸我的血嗎？

        我用涼水潑了潑臉，清醒了下又回到臥室。手機忽然來了條短信，我急忙去拿手機。

        是文鶯發來的短信：「裊裊，你發給我的攝像頭鏈接，怎么點不進去？」

        我自嘲地笑了笑，將手機扔在床上。

        忽然，我看到陽光下有個東西很刺眼。湊近一看，是一條水晶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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