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前后左右沒人，我戴上帽子、口罩和墨鏡，迅速閃進一個廠區里。

        這地方有一點點偏僻，樓房頂多三層樓，不像我上班的地方高樓大廈的。廠子看起來也有些破，門口連個看門大爺都沒有。進去后，繞著轉了大半圈，也沒找到短信里說的「小紅房」。難道我找錯地方了？

        這時，我看到不遠處雜物堆處，有個男的背對我站著。要不找他問問吧！

        我便走過去，喊道：「大哥，請問……」

        沒想到，那大哥正在撒尿，猛然聽到女人的聲音，嚇得趕緊捂住要害部位——也不知道尿淋手上沒有。

        「啊，不好意思啊大哥！」我訕笑道，「可以跟您打聽個事兒嗎？」

        大哥的尿意被打斷，有些怨懟地道：「你想問個啥！」

        「您知道，小紅房在哪里嗎？」

        「不知道！」他沒好氣地說。

        我只好耐心再問一遍：「說的是，農機廠六號樓小紅房。您不知道嗎？」

        「在那邊！」他伸手隨意往后面指了指，又趕緊再捂住。

        「北邊嗎？」

        「東北，東北！」他氣道，「又沒瞎，不能自己找嗎！」

        我不好再打擾他了，便趕緊往東北方向去�；�了十來分鐘，總算找到所謂「小紅房」了。只是真正的名字叫作「紅坊」，看來是打錯字了。

        這小破屋子并不大，看起來還顫顫巍巍的，也臟得很。一時間很是懷疑找錯了。

        正小心校對信息，有個染著黃毛的小伙子剛好出來看到我，打量一下，問：「是陳小姐嗎？」

        我趕緊摘掉口罩和墨鏡，笑道：「是我，是我！說好今天取東西的……我沒找錯地方吧？」

        小伙子馬上笑了，露出一口細長的黃牙，道：「沒錯的，美女，就是這里！」然后將臟手在褲子上蹭了蹭，道，「美女先等等，我去屋里拿貨。你不介意的話，可以進來隨便坐�！�

        我看著這房子里臟兮兮的樣子，笑道：「我就在這等吧，急著趕路�！�

        他便進去拿東西了。過了幾分鐘又回來，手里多了個灰色編織袋包裹的長形物件。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我預定的銀槍了。

        「這……是我的槍？」我有些嫌棄。

        媽呀，好歹5000元的貨呢，不能搞個好點的包裝？

        他卻不在意，笑道：「就是它了！加班加點給美女造的，老師傅的手都磨破了！你可以打開檢查一下，保證地道！」

        我看那東西被黃色膠帶死死纏了好幾層，真要打開驗貨，也得費好大一番功夫。便道：「用人不疑，相信你不會誆我的！那么，剩下的3000元，要怎么付？」

        他聽到錢，馬上爽快拿出手機。聽到手機里ai的到賬播報，咧開嘴笑得很開心，顯得嘴里的黃牙更長了！

        「謝謝美女！」他笑道，「美女是為數不多能識貨的，這也是咱的緣分，嘿嘿嘿！」

        「說明書，有嗎？」

        他道：「哎呦，這玩意兒挺曖昧的，不好明目張膽寫說明書。這樣吧，你先拿走，回頭我給你發私信。你放心，包教包會！嘿嘿嘿。」

        我答應著，拿好東西轉身要走。

        剛走沒幾步，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趕了過來。黃牙小伙子看到她，急忙迎上去，口中喊著「花兒姐」，很是奉承。

        那個「花兒姐」徑直進到小房子里，開口問道：「黃牙子，你師父呢？」

        我不好在這里一直偷聽，但心里已經有了幾分疑惑：難道除了我，還有其他女孩子需要銀槍？難道她也跟我一樣，被吸血鬼纏上了？

        心下想著，我邊走邊回頭，猶豫要不要站在門口等等，說不定那女孩馬上就出來了。但是再看一眼手里的家伙，心想這樣堂而皇之站在門口，未免太招搖了！算了，為保安全，先拿東西回去吧，晚上跟小伙子聊的時候，再順便問問。

        我打了一輛車，坐在后座，瞅著眼前的銀槍浮想聯翩。甚至想到自己一槍撂倒吸血鬼的情形了！而且，我不會一下子把它打死，先讓它受傷失去行為能力，然后質問它為什么欺騙我、怎么就裝得那么像！那場面，光想想就痛快！

        這邊正想得高興，司機師傅忽然問道：「美女，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我慌了一下，用胳膊蓋住東西，笑道：「沒什么，給外甥買的玩具�！�

        「哦？玩具�。∞r機廠有賣玩具的嗎？」

        我不想跟他扯，應付道：「有的，應該有的……師傅您速度快點哈，馬上就到中午高峰期了！」

        師傅便不說話了，一路沉默地開。

        正想繼續剛才的思路幻想，手機忽然來了電話。我一看打電話的人，又慌了。竟然是朱鳳謹！

        怎么回事，吸血鬼白天不都睡覺的嗎？怎么還打電話了！

        疑惑歸疑惑，人家現在隨時都能進我家，儼然是得罪不起了！我只好接了電話。

        對方嗓子沙啞、疲憊，但說的話卻很熱心。

        「就是忽然想你了，打電話問一下�！箤Ψ秸f，「這兩天沒去看你，你還好嗎？」

        我心想，就是因為你不來看，我才好呢！

        「很好，就是工作很忙。」我說，「哦還有，我那房子一個人住太浪費，準備再招個兩個室友，這樣我就不孤單了，呵呵！」

        我的意思很明顯：以后，你可不能任性胡來了，哈哈！

        「是么？隨你吧。不過是捎帶手就能解決的�！�

        這天殺的吸血鬼，用最虛弱疲憊的聲音，說著最狠的威脅話！

        我有了銀槍，底氣足了很多，笑道：「你還是那么自負！實話告訴你吧，我手里有武器了，夠膽你就來！反正我這命也就這樣了，左右是個死，還有啥可怕的？」

        對方似乎真的有了顧慮，語氣緩和很多，道：「裊裊，你別這樣。我不怕別的，就擔心你傷到自己。我們和平相處不好嗎？」

        和平相處？真是搞笑！

        自古沒聽說過，哪個強者愿意跟弱者和平相處的。強者跟弱者也不存在什么公平，不過是打著「公平友好」的旗幟欺壓罷了！

        我忍不住笑了，又道：「謝謝你關心我，鳳謹！你真好，我感動得都想哭！」

        「這樣就好�！箤Ψ經]聽出來我的反諷，「我們應該找個時間好好聊聊，我愿意聽你的訴求。我們現在是綁定一起的利益共同體，有什么話，還是說開比較好。」

        我笑道：「好的，都聽你的——我也不敢不聽你的，哈哈哈！」

        對方要掛電話了，囑咐我照顧好自己。還說來找我時會提前告知，不會讓我猝不及防了。

        我笑著說好，最后還道：「再見哈，朱鳳謹。我愛你哦！」

        掛了電話我開始發笑，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段子。笑完了，才發覺司機開的道不太對，忙問：「誒，師傅，您這是往哪開呢？不對吧！」

        師傅微笑道：「不好意思哈，我去加個油，稍微繞一點路。您不介意吧？」

        「哦，好的好的。」我道。

        車又開了一會，卻沒有到加油站，我有些疑惑，心想別是故意繞路坑錢來的，問道：「師傅，您真是要加油？」

        「是要加油呀，就在前面！」他說著，加快油門。

        本來我還信他的，直到車子快速略過了一個加油站，我忙喊道：「誒，有加油站，您怎么不停？」

        他笑道：「那個貴，我們去前面便宜的！」

        車子轉了一個彎兒，速度更快了。又行駛一兩分鐘，他猛然轉動方向盤，將車子拐進了一個岔路口，然后猛踩了一腳剎車！我被突然的加速度沖上前，差點沒撞到腦袋，抬頭正想罵他，卻見他已經下車去了！

        「誒誒誒？」我喊著。

        只見他像逃命似的，下車就往一個大門里鉆。剛巧他遇到了一個人，慌里慌張地跟那人說著什么，一邊說一邊往我這邊指。

        我正納悶呢，瞧見了大門一側的牌匾：xx市xx區公安局。

        沒給我反應時間，大門里沖出來四五個警察，往我這邊來了……

        我被警方控制了，人生第一次被戴上了手銬。理由是：攜帶危險槍支器械。

        「姓名，年齡，職業！」為首的警官嚴厲地問道。

        我哆哆嗦嗦地回答著問題。

        「說，這東西哪里來的，干什么用的？老實交代！」

        我被嚇得六神無主，放聲大哭起來。警察們面面相覷，沒想到這還啥都沒問呢，人都已經慫成這樣了！剛開始他們還厲聲呵斥，后來沒辦法，派過來一個女警安慰我，讓我先別哭，交代問題要緊。

        哭了好一大會，我才稍微有所緩解。然后連連認錯，說自己沒有想干壞事，槍也是剛拿到手，看都沒看一眼呢！又說自己從小品學兼優，絕不會干壞事，走到這一步也是被逼無奈……

        換來的這個女警，看起來面善些，她安慰我說：「你先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我們只是秉公執法，問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不會逼迫你�！�

        我真的很想跟他們說，可是不知道咋開口，問道：「那我說了，你們能信嗎？」

        女警官笑了笑，道：「你先說來聽聽。」

        我醞釀了一下，道：「我男朋友，是個吸血鬼！真的，就是那種電視上演的，你們知道么，吸人血的那種！」

        警官們本來聚精會神聽我交待，「吸血鬼」三個字一出來，他們便馬上放松下來，抱起胳膊，身體后仰。

        「哦，是嗎？」女警官是唯一一個還保持耐心的，「你怎么發現的？」

        「我脖子上被咬了�。　拐f著扯開衣領讓他們看，「看到沒，這兩個血洞，就是他吸血留下的痕跡！」

        警官們側頭看了眼，之后態度又恢復冷靜。

        女警官笑道：「陳女士，你脖子上什么都沒有�！�

        「��？沒有嗎？」我趕緊上手去摸，的確是沒啥感覺了，「可能時間長，已經痊愈了……但，我真的被吸過！」

        女警官伸手示意我冷靜，道：「好的，我知道了。那現在，你解釋一下，為何會購□□支，是通過什么渠道買的？」

        我便簡潔地闡述了一下經過。說我想自保，所以上網找到了一個專門對付吸血鬼的論壇，又到線下進行交易的。還交待了那黃牙小哥的店鋪名字。

        女警讓手下去調查，接著問我：「你知道，私下里購□□支器械，是什么罪行嗎？」

        我又嚇哭了，說自己真的只是為了自保，沒想傷害誰。就算想傷害，也只是針對特定的一只吸血鬼。

        說了一會子，手底下的警官又進來，在女警耳邊說了一些話。女警點了點頭，道：「今天先這樣吧，給她安排個地方待著�！�

        我見他們要出去，趕緊道：「警官，等一下！」

        他們停住腳步，回頭等著我說話。

        「多帶幾個人！最好是武警、特種兵什么的，千萬小心！」我認真地道。

        他們面面相覷，沒說什么，離開了審訊室。

        接著，我被帶離審訊室，臨時關進了一個帶圍欄的小屋子里。

        說實話我一點不怕，比起面對吸血鬼，這里安全極了！我只是擔心警察們的安危！現在是晚上，正是吸血鬼體力旺盛的時候，而且普通器械根本傷害不了它，萬一它發瘋，咬死警察該怎么辦？

        過了一會，看守的警察帶過來兩個白大褂，抽了我半管血，又讓我提供尿液。我不解，問他們這是干嘛。

        看守的年輕警察笑道：「別緊張，例行檢查。」

        行吧，隨便干嘛，只要能幫我逮住吸血鬼就行！

        又過了兩個小時，之前審問我的警官進來了。但他們還帶來了一個人——不，是一只吸血鬼——朱鳳謹，竟然來到了這里！

        女警官進門后，就問鳳謹：「這位，是陳裊裊小姐嗎？」

        鳳謹笑道：「是的警官，她就是我女友陳裊裊�！�

        我嚇壞了，忙對警察道：「就是它，就是它！你們趕快，你們……」

        我忽然發覺，警官們看我的眼神已經不對了。他們不再像看一個人，更像看著一個神經病。而鳳謹，卻光彩照人地站在警官身邊，得到了他們的信任和尊重。

        「對不起，給各位警官添麻煩了！」鳳謹道，「但是，念在裊裊一時受驚，也沒有犯什么大錯，希望警官們不要苛責！」

        女警道：「年輕人可以玩，但要注意分寸！往輕了說，你們是鬧著玩，往重了說，就可以違法！凡事要有個度，懂嗎？」

        鳳謹忙說是，又連連道歉。

        「還好，那東西沒什么危害，否則，任你們說破天也沒用！」女警道，「好了，既然一切都對的上，她的尿檢也沒問題，按照程序就可以釋放。」又對旁邊的警官說，「小霍，放她出來吧！」

        我莫名其妙被放了出來。鳳謹還在不停跟警官致歉，并保證自己以后會管好我，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我被這種黑白顛倒的情況氣得頭腦發蒙，又不知該怎么解釋！那吸血鬼戴著鳳謹的面具，說話做事極為妥帖，哄得警官們很是舒服。但是，滿屋子只有我知道，這張華麗的皮囊下，有一個多么邪惡的靈魂！

        結束后，鳳謹拉著我要走，我一動不動。

        「裊裊，我們可以走了�！锅P謹道。

        我怒視著他，恨不得當場揭發！

        他可能也擔心這種情況發生，手上使了勁兒，將我拽出去。我實在不想跟他單獨相處，激烈反抗，氣急了，便伸手「啪啪」打了他兩巴掌。

        在場的警官馬上出來阻止，將我拉開，怒道：「陳裊裊，你當著警察的面打人，信不信這就把你關起來！」

        「你們抓我干什么，抓它��！」我慌亂地道，「它可是吸血……」最后一絲理智告訴我，不能再說什么吸血鬼了，否則肯定會被定為神經病，「他……他家暴，真的！他經常家暴我！」

        警官怒道：「小兩口鬧矛盾也要有個度！我們沒那么閑，聽你們瞎胡鬧！」

        那個小霍警官道：「家暴是講究證據的，不是隨口說說就可以。而且，你當著我們的面打了男友，這算是家暴嗎？」

        我無話可說了。

        而鳳謹，由于被我怒打兩巴掌，臉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紅手印。還裝得可憐巴巴的，一副受委屈的模樣。

        「對不起，讓警官們見笑了！」他說，「她是情緒激動下才做出這樣的反應，平時不是這樣的。我代她向警官們道歉！」

        我絕望了，不想掙扎了……善惡，就是這樣被顛倒的！

        鳳謹好說歹說，終于幫我爭取了「私下和解」。由于我態度也變好了，警官們才沒有計較。最后我們簽了字、按了手印，離開了公安局。

        鳳謹開著車載著我往回走，我生無可戀地坐在副駕駛，一句話都不想說。不過他倒表達欲望挺強的，一直跟我解釋前因后果。

        「……你那槍是假的，被坑了。這個小作坊我聽說過，喜歡打擦邊，賣一些小眾產品。你不懂這里面的事，被坑錢很正常�！顾�邊開車邊解釋，「你提供給警方的資料，也沒法給他們定罪，因為他們的幌子是銷售『成人玩具』的，營業執照什么的也都有，警方拿他們沒辦法�！�

        轉頭看了我一眼，接著笑道：「你拿貨前應該檢查一下的，人家給你的東西，是一種成人玩具，根本不是什么『殺吸血鬼的銀槍』！退一萬步說，即便真的是銀槍，也殺不死我。傳說是假的，銀槍跟其他器械對我們來說都一樣，沒什么區別！」

        我被自己蠢笑了，笑著笑著又想哭。

        他也忍不住在那里笑，又說：「你花了多少錢啊？其實吧，根本不需要什么玩具——我的能力毋庸置疑。你嘗試過，應該最清楚�！�

        「x你娘的！」我忍不住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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