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一天便結束了。晚自習大多數同學還沉浸在運動會的休閑之中，老師也沒有辦法，只得放電影。

        常樂所在班級是火箭班，自然不同，老師照常講課布置作業。偌大的教學樓，唯有他們一層燈火通明。同學們都無抱怨，這也算一種他們的特殊吧。

        不過看著張碧西滿臉失望的樣子，常樂來了興致，故作不知，道：“其他班怎么都把燈關了？”

        “你傻啊，其他班的同學都在看電影。就我們還在上課。”她看著常樂，一臉惱怒道。

        “真的嗎？”常樂半是質疑半是氣憤問道。

        這句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失望全化作了滿腔怒火不平，神情激動道：“為什么我們上學就像待在監獄一樣，每天都這么壓抑，而且”

        見她眼眶突然發紅，聲音也變得哽咽，常樂盡管是云里霧里，但也知現在得立馬出言安慰她。常樂用輕松調笑的神情遮住自己的不知所措，道：“16歲的女孩子，你不會要哭鼻子了吧？”

        “沒有，才沒有哭。”她微微抽了抽鼻子，破涕為笑，滿臉倔強地看著常樂。

        “真成熟。都高中生了還能因為沒有看到電影哭鼻子。”

        “才沒有哭，你好煩啊。再說，我就真的哭了，被你氣哭的。”張碧西的眼眶又變得濕潤，在燈光下發出瑩瑩光澤，微微皺起的雙眉與輕撇的小嘴使其嬌態更甚，尤如病體初愈的弱不禁風的女子。

        常樂怕又出了岔子，也不敢再調侃她，只得說：“好，你沒有哭。你只是喜極而泣，我們又可以比別人多學了一個晚自習。”

        像是突然亮起的暖色調的溫馨小燈，光芒與笑容同時在她的臉上綻放。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老師面無表情進了教室，一言不發地打開了電腦。同學們都屏氣凝神，不約而同悄悄把目光投向了老師，心里泛起了美好的期待。

        看著張碧西的緊張樣子，常樂不禁調侃道：“老師不會聽到你的哭聲，要給我們放電影吧？”

        “老師還不一定要放電影喃。”她不理會常樂的調侃，還是緊緊盯著老師，將期待毫無遮掩的寫在了臉上。

        張碧西剛說完，老師又打開了投影儀，道：“今天給大家放電影。大家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大家皆是歡呼雀躍，張碧西也不例外，不過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斂住了笑容。

        “怎么，老師給我們放電影還不開心啊？”

        “還好。”她漫不經心的收拾著桌上的書本。

        “那你剛才為什么哭，你不會現在在演戲吧？”

        她臉一下紅到了耳根，眉毛幾乎擠在一起，朱唇微啟，似有所言，但最終只是哼了一聲，便轉過身去，拿出了筆記在黑暗中記憶。

        常樂看著張碧西一臉倔強認真的樣子，不禁又打趣道：“這電影你看過嗎，怎么不看啊？”

        張碧西頭也不抬，信口道：“沒有，不喜歡。”

        見其似乎真的有些生氣，常樂慌了神，紅著臉道：“張碧西同學，我孤陋寡聞，看不懂這部電影，可以勞駕你邊看邊給我解釋嗎？”

        “不要。”張碧西昂著頭，噙著笑，厲聲道。

        “對不起。”常樂作一臉抱歉狀。

        終于，她開心的笑了，輕輕拍了拍常樂的肩膀，道：“這還不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下次不許笑我了。”

        見哄好了她，常樂也是心中一松，隨意道：“當然。”。

        許多同學可能已料想到晚自習會放電影，提前買好了許多零食。昏暗的教室中，一袋袋零食被傳遞著，而吃著零食的同學甚至可能不知道這是屬于誰。常樂對于口腹之欲雖一直抱著敷衍的態度，但在張碧西的勸說下還是每袋零食象征性的吃上了一小點。

        所放映的電影是一部溫情的喜劇片。教室很是靜謐，白日的疲倦也隨著夜色逐漸襲擾而來，張碧西已經以肘為枕，趴在桌面上了，白日的運動會她鬧得最歡。

        “你困了嗎？”常樂輕聲問道，難得見她顯露疲憊之態。光線不充分的分布在張碧西的臉上，唯有電影畫面映在她水靈靈的眼中，顯得明亮而又虛幻。

        “嗯。”她并不反駁，語氣嬌慵。

        “電影不好看嗎？”

        “沒有，白天太累啦。”

        她有點不耐煩，將頭掩進了手臂。見常樂不再言語，她將頭轉向了常樂，突兀道：“不過今天好開心啊。”

        常樂轉過頭，二人不禁對視，因貼得極近，常樂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她濃密的睫毛隨著眼睛的張合而微動，瑩潤的小嘴輕啟，深色的瞳孔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常樂，或許是因為這察覺到氣氛太旖旎，她臉立刻變得紅撲撲，雙眼愈發迷蒙。

        常樂恍惚之后，也紅了臉，轉過身，避開她的目光，道：“為什么。”姿態說不出的扭捏。

        她似乎也有些難為情，道：“不知道，反正就是很開心啊。”說完，輕輕的笑出了聲，如銀鈴般的嬌笑十分悅耳。

        面對這愈發旖旎的氛圍，常樂心里突然有點發緊，不敢讓事態繼續如此發展，直勾勾看著熒幕，不吱聲。

        過了不知多久，張碧西坐直了身，輕輕拍了拍常樂的肩膀，道：“你和女生去看過電影嗎？”

        “我不喜歡看電影。”常樂有些冷冰冰道，覺得肩膀與心都變得酥軟，心中愈發恐懼與不安。

        “真無聊。”

        “我不是你這種格調高雅的人嘛。我是榆木腦袋，欣賞不來藝術，總行了吧。”

        張碧西笑了笑，道：“這確實。”，得意而自然的樣子似乎剛才的曖昧氛圍只是常樂的自作多情。

        常樂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對著她道：“能不能好好看電影嘛。”張碧西便不再言語。

        常樂對于張碧西的動心時刻似乎永遠都是在瞬息之間，又在一剎那消解。還稚嫩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自私的多情做法是對他人的一種傷害。

        運動會匆匆落下了帷幕，離期末也不遠了，也意味著一次人員的淘汰。

        已是初夏，夏日醉人的午后陽光灑下，瘋長的花草嬌態盈盈，慵懶的鶯鳥頹立在枝頭，雙眼微閉。學校很靜，只有微風拂過的窸窣聲，一切都安詳的沐浴在陽光下，散出淡淡的光輝，在遠處觀之感之，像是回憶中的美好景象，將自己排斥在外，只能心生對美的感動。

        剛午睡完的同學雙眼還是朦朧，腳步虛浮，像是鮮艷油畫中的人物，無聲行走在絕美的風景中，自己也成了絕美的景色。常樂只覺心在飛揚，任裸露的皮膚感受夏日，猶如身處溫室花房，暖香旖旎，惹人眠醉。

        張碧西也是睡眼惺忪，幾縷發絲雜亂的貼在臉邊，白皙的皮膚與耳垂泛出淡淡的紅色，紅潤的雙唇微微撅起，嬌柔的體態若扶風細柳。這動人的身姿令常樂失了神，雙眼蒙上淡淡的水霧，在迷蒙中張碧西的動作也變得緩慢，更加攝人心魄。

        常樂只得立馬移開目光，心中驚嘆。那一瞬間的她，似乎離常樂很遠，但常樂并不深究，只是本能將這動人瞬間臨摹留在心中，如虔誠的信仰者記錄著神跡。

        她盡管頭腦不太清醒，但似乎也看出了常樂的異常，聲調慵懶動人，帶著一絲鼻腔道：“你怎么了？”

        常樂的神經似乎也因這一句話變得紊亂，后背與頭皮發癢，溫度極速飆升，常樂顫顫巍巍道：“才睡醒。嗯，有點熱”

        她看向常樂，眼光迷離，不解道：“你在說什么啊。”

        “呃沒說什么。嗯，我午睡沒睡好，我再睡會兒。”也不等她回答，常樂立馬倒在課桌上。可雙腳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全身都在燥熱，常樂只得悻悻拿起一本教材翻閱。

        旁邊不見她的身影，應是去上廁所了。突然，常樂的嘴角竟不自覺上揚。接著是一聲驚呼，常樂的笑容立馬凝固，尷尬恍惚間并不知如何是好。

        是張碧西，難道被她發現了嗎？不過見她滿臉的驚異之外還有一絲恐慌，常樂立馬穩定了心神，表情也瞬間變得嚴肅，淡淡道：“怎么了，至于一驚一乍嗎？”

        “當然，下個月進行期末考試！”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怒與自豪，對常樂不理解她的憤怒，對于提前獲悉期末考試日期的自豪。

        見她高昂的頭顱，常樂情不自禁道：“你復習得很好嗎，準備收獲成果了啊？”

        哀愁與不安立馬浮現在她的臉上，她也不愿意搭理常樂話中的揶揄之意，喃喃自語片刻后，突然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常樂道：“你得幫我復習，不然我被淘汰了，你就沒朋友了。”

        這實在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常樂也不愿用這種事情與她打趣，答道：“當然。我肯定傾盡全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也說不定是你傾囊相授幫助我喃。”

        她莞爾一笑，接著又作嚴肅狀，嗔怪道：“你還諷刺我，我知道成績成績不好。不過如果這學期我沒有被淘汰，下學期一定認真學習。”

        看她難得一本正經的神情與堅定的目光，常樂并沒有出言質疑，但常樂深知，下學期期末她可能還會說這話吧。

        不過那時，常樂確實還未曾設想過若張碧西淘汰會發生的事情。張碧西成績只能算中等，而對于考試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確定的保證。可能是他潛意識還是并未對這段特別的友情的關系交付所有，而他的有所保留是留給自己的后路，這是多情敏感少年慣用的手段。當然也有少年討厭陷入離別的原因吧，他厭惡關于離別的一切，哪怕只是微微露出的一絲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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