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塵山既然將入泉那丫頭托付給了自己，啟靈自當認真對待，上山后的第二天，她都還在琢磨該如何上課。

        四海八荒的歷史，實在太復雜啦！連主要勢力的分法，都夠記錄個好幾千張紙了。

        自創始元靈開天辟地以來，界限、種族之分就極難有一個統一的說法。

        世間可以有三界，上天，凡間和下地，但魔族絕不承認自己在地下，妖族也不認為自己該概括在人間。

        正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六界也曾是很流行的說法，依著這個說法，世間被分為佛界、神界、人界、妖界、鬼界和魔界。

        然而自從這個劃分被高度政治化和權力化后，佛界自愿放棄名額。

        名額一旦空缺，就開始沒完沒了。魔族擁護巫族，開創邪界；神族提議仙界，呼風喚雨，但是，都沒成功。佛祖才能鎮住的位置，誰來都不合適。

        直到六界分法失效后的第九十九年，精怪起義。

        白澤就此事件，提議將四海八荒分為三族三界，三族為神族、人族、妖族；三界是天界、人界、魔界。

        得到了四海八荒統治者全員的主動或被動支持。

        按他的劃分，四海八荒最主要的種族，該是員數最多的人族和妖族，還有至純靈力孕育出的“世界護衛”神族。

        而界，指的空間。

        天庭為最高制裁機構，包含神、仙，其所在的界域，是為天界。

        魔族本是由墮入魔道的不同生靈組成，不算正經族類，是為魔界。

        人間為其他各界之發源，所涵蓋生靈最多，應為一界，精怪起義事件之后數萬年，女妲尊神破亙古屏障，人間就成了平界。

        啟靈素來喜歡研究正史野史，筆記也做了足足兩大本，記載的都是重要時間節點和事件。

        “是！還有這，這，小女遲鈍，恐怕需要至少三天才能消化此間內容……”當啟靈把自己厚重的筆記與歷史九冊一并給入泉時，小丫頭眼中黯然失色，抿巴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立了如此保證。

        “三天你就可以？那屬于相當厲害了啊�！�

        啟靈慈祥一笑。這孩子果然是個不愛訴苦、不懂拒絕的，自己怎會是她正經老師，最多只是個陪伴者，她若覺得為難，完全可以不答應。

        但她不會。

        哎……

        “本就不需要全記下來，當故事書看著就好，三天后，我再與你講講。”

        入泉聽完慌里慌張應下了，顛著小步往她自己的住所跑去，顫顫巍巍地，有些不自然，松垮的袍子襯得她更是瘦弱。

        難道真被九本書和兩大本筆記嚇到了？

        啟靈搖搖頭，想著這孩子當務之急哪是知道禮儀常識，明明就是吃飽長個子。

        松照峰太大，她與入泉完全可以擁有獨立的院落，但為照應方便，啟靈搬到了與入泉臨近的一方院子里，而這里，“恰巧”是她八歲之前一直住的地方。

        真的是為了照顧入泉方便哦，僅此而已哦……（啟靈有些心虛）。

        許是太久沒有內門女弟子入住，布置竟還是她當年住著的樣子，明塵山如何會有凡間塵埃，一切嶄新依舊，仿佛她從未離開過，仿佛之前蝸居在寶榮閣只是荒唐一夢，睜眼就可醒來。

        陳列物很少，多半被幼時的她帶走，只有床邊低處的書架上，還倒了幾冊畫本子。

        啟靈眼里浮現一抹溫柔，又有些嫌不爭氣的懊惱，彼時，她愛玩樂，經常憧憬“那個修仙市集”，如今看來，多么諷刺。

        昨日太忙，今日她來了興致，輕坐床頭，翻開畫本子閑看。

        “竟是這本！”

        她震驚不已！用食指臨空描摹著畫上的眼睛，丹青、墨黑再加赭石，寥寥數筆卻如此生動絕美，惟妙惟肖間，已是大師之作的級別，像那妖的眼睛，又不像。

        正是幼時想求卻求不到的那本。

        六歲之后的某天，神族主神送寶到明塵山，其中不知為何，還夾雜了這個畫本子，沒有署名，不似天帝贈予的祥云；西王母的蟠桃；青玄帝君的戰筆，亦不像紫薇上神的織星羅緞；勾陳上神的望星鏡；后土上神的白光琉璃；或九天上神的長矛。

        倒是有點像長生帝君送出的“緣物”，有些隨意。

        （帝君素愛搜羅凡間小玩意，若是物件本身有個由頭、故事，就定要買回來，稱其為緣物，贈予其他神仙。絕大部分禮物都被“珍藏”暗處，唯有素來只披天上星的紫薇帝君會佩戴出門……是為神族奇景之一）。

        啟靈當時不看則已，既是看到，就挪不動腿了。

        她那時還有師父，便央求主空仙人，希望他能將畫冊贈予自己，師尊們被吵得沒了耐心，將她移了出去，直言神族贈禮，當是內門弟子出師之后，才或許有幸得到。

        而如今，這畫本怎么到了她手上？

        她快速翻過畫頁，在末頁發現了一行小字：

        “許是該有所圓�！�

        是大師尊的字跡！他如何知道自己曾經想要的？他那時就在現場？

        真是，費心了啊。

        她淚眼婆娑，感懷往日時光，更感恩自己得了一個亦師亦友，帶她如親的大師尊。

        啟靈又翻回封面仔細讀了起來。

        其實這本書，和授什么那天飛出又飛回的冊子有點像，都是深藍封面，卻比那本飛書大了一大圈。

        封面字跡極為潦草，有兩大行字，上面一行被劃掉，依稀可辨：

        “六界絕色志之貳”；

        而下一行，應是畫冊最后的冊名：

        “漁海列傳之……蛇龍大戰白妖？”好不正經的名字！

        翻開封面，扉頁上赫然一段話，還配了一副簡筆，由一條歪扭墨線和一塊墨漬組成。

        “傳說血海為何現身于蓬萊東？神蛇龍竟不敵白雜毛？上古女神救場未遂究竟？”

        “什么跟什么呀？噗，還是個悲劇�！�

        杜撰出來的？這是神送的禮物？恐怕也是凡間小玩意，本來普通的很，卻被一人拿去練筆，畫了雙好看的眼睛，才特別了些。

        這雙眼睛是個局部圖，并非書冊油墨，明顯是后畫上去的，畫的卻是故事里人物的特寫，是那個反派白妖。

        啟靈找不到其他線索，又翻了其他幾冊，這些并非神族贈物，只是小啟靈自己攢的，恐怕也不太緊要，八歲走時都沒帶上。

        其中一本的劇情，有那么點意思。

        此畫講述的是一代女俠的成長故事，女俠幼時營養不良，面黃肌瘦，幸得大機緣，成了人間數一數二掃塵山的內門弟子。

        本來她備受白眼，只有一個師姐肯照顧她，對其感恩不已……

        之后，她經歷不少磨難飛升境界，卻遇到一歪門邪道拿師姐作為威脅籌碼，師姐為了讓她專心應戰，當面自裁，女俠就此與反賊展開大戰，最終將其擊破……

        這這這？！主角怎么看怎么像入泉啊喂！

        所以自己若在故事里，豈不就是個毫不起眼，前期幫女主成長的妥妥配角？！

        啟靈又看會兒這，看會兒那，平時，她需將四個時辰耗在無量塔的來回程上，如今，時間空余，真是閑得很。

        日子飛快過，一晃是三天。

        還是想去看看內門弟子。

        啟靈在院子里打完九式，冒出了這個想法，她昨日就溜進了試煉堂，卻被抓了個正著，是啟明師兄千里迢迢回來保了她。

        人家忙得腳不著地，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還是不要再去麻煩他的好。所以，她又想了個奇招，并為此十分自得。估摸著現在，應該有回音了。

        果不其然，一刻之后，一只仙鶴叼了個手信，上面寫著，旁聽弟子大課之請求，清戒師尊應允了。

        哈哈哈，太好了！果然只要事關靈力宿主，就變得簡單好辦。

        她昨日被弟子押送回來，憤懣不已，又突發奇想，自己如今名義上是常識傳授，但她如何知道怎樣教導？誤了別人事小，誤了入泉那丫頭可不事大！

        所以，她立馬寫信一封，讓還沒走的弟子代為傳給清戒師尊，旨在申請前往弟子大課，吸取真正為師者的經驗。

        果然批準了，她，還是挺有些小聰明的嘛。

        她還沉浸在申請同意的喜悅中，顱頂突然被鈍器擊打。

        是誰？

        人沒見著一個，“成了精”的鶴倒是見到一只，剛才竟是被它啄的！

        “靈石！鮮果兒！嘎～”這仙門圣地，怎的有只討要東西，不討到就賴著不走的仙鶴？怎的話里還帶了點口音？

        啟靈好不容易可以去見內門弟子上課，假想一番自己也是學生，怎能有任何閃失。

        “哎呀哎呀，笨鳥，別啄了！要頭破血流了！”

        她一時口無遮攔，想什么就說了什么，仙鶴停了動作，但絕不是聽話了。

        而是憤怒，她從那雙小眸子里，看出了滔天憤怒！

        “誰笨，笨誰？靈石！果子！大筐！大筐！”

        聲音七分怒吼，三分哭啼，把潛心記憶的入泉都給驚了出來。入泉身為靈力宿主，從明塵山和玉虛宮那得了不少寶貝，一個金紗制成的袋子里，得塞了好幾個玉如意、靈石和仙果。

        那位“鳥大俠”用喙叼起紗袋，掂了掂，這才心滿意足地飛走了。

        怕不是來……碰瓷的。

        “噗嗤——”啟靈似乎聽到了笑聲，趕忙轉身，卻只看到了入泉回屋的背影。

        即刻啟程！前往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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