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伊諾小聲地哼著曲子。

        但是他總是偏了一些。偏了一點點。

        阿麗娜小步地走來，提著小塊的籃子。霧氣把她的眼睛披上了一層紗。而小片的云朵微微下落，掉在燭火里。

        老師。薩沙輕輕喊到。

        伊諾歪過頭，挪挪位置，對不起，老師。他說。我總是找不到那個調子。

        沒關系。阿麗娜小心地放下果籃。她剛從小孩們那里回來，身上帶著稚氣的水果味。薩沙扶了扶她的手背，等她在狹小的空間中坐穩又很快放開。

        男孩的眼睛很亮。

        沒關系。于是她說，這是搖籃曲，對不對？

        搖籃曲，是唱給入睡的人，是唱給夢的。伊諾看著老師拿出兩塊雪梨，在冰原里過于稀有的東西。他似懂非懂的點頭。

        給你。阿麗娜說。

        薩沙很小聲地說了聲謝謝。而看了一眼阿麗娜，他把另一塊也塞給了伊諾。

        你吃吧。深色頭發的男孩認真地說，伊諾，唱一首干凈的歌吧。

        白發的男孩囫圇吞棗的咽了，他的手顫抖著握著薩沙的手。口中兩塊已然干癟的雪梨像是久久不化的雪原的冰。

        他唱了歌，斷斷續續地，怕吵醒別人。身旁的兩個人都閉上了眼睛，但他知道還是有人在聽的。都在聽著，在小小的夜里的小小的歌。

        我們把夢切成碎片，融進了歌里，對不對。

        塔露拉站在門前良久。她的肩膀沾了雪，衣服上淋漓著血漬，費了好大勁將這件衣服再次干潔如新。吹過寒風的手仍然滾燙。她等了很久，當那如椒鹽的腳印深深陷下去的時候，門被輕柔地推開。好像出來的只是一陣風。

        你在這里呀。阿麗娜笑著做口型。他們已經睡了。

        嗯。塔露拉應了一聲，幫她拿了空籃子，里面只有一束細小的花。那是阿麗娜在沿途摘下來的，仿佛帶著微微春天的花。等有些走遠了屋子，阿麗娜突然哼唱起來。

        塔露拉當然知道這個曲子。這首曲子就是冰原上的積雪，永遠不會融化。即便太陽照在上面，也會讓它流進堅硬的泥土，繼續在里面結冰又發芽。

        夢的曲子？

        塔露拉斜過頭看她。阿麗娜微微笑了笑。

        沒有玩笑的眼神看向天空，那里的云很白很白，就像乳酪上的空隙一樣。她慢慢地吐字，眼睛跟著那些云走：夢。也就是心。塔露拉小姐，你難道記不起來了嗎？

        塔露拉，你記不起來了嗎？

        那是真的好久好久之前了。好久到不能夠吐著舌頭說這熱湯太燙了！也不能相互靠著在咸濕的水汽里取暖。好久到再也不會在夢里遇見。

        塔露拉在那次大火之后就再也沒有聽到這首曲子了。所以她總是想著，為什么，為什么，難道是我從此沒有了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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