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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零度之下


零度之下

        快遞組

        [七月七日,方舟停在亞拉臘山上。水又見消,到十月初一日,山頂都現出來了。過了四十天,挪亞開了方舟的窗戶,放出一只烏鴉去。那烏鴉飛來飛去,直到地上的水都乾了。]

        “嘿伙計。”頂著黑色光環的天使說,“我們要下去看看嗎?”

        她們在冰天雪地之間蜷縮著取暖,可只穿了夾克的薩科塔卻比身著棉襖的灰狼精神好了不止一倍。德克薩斯努力閉上嘴巴,耐寒能力接近負數的西里里獨狼為了不吃進冰渣子付出了太多,其中包括拒絕的權利。天使不需要她的言語,夜里高山的月亮照著兩人被雪砸得青白的臉,見鬼一般——見鬼一般,她們急速下墜。

        好了,這個見鬼的天使。灰狼猝不及防地踏入不真實的黑影,咬緊手腕上的鐵環,生銹的味道里摻雜著腥甜。天使輕巧地抱肩望她,哈哈大笑,聒噪不堪。“你好像一只松鼠!”她聽到旅伴快樂地宣布,就像聲明“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是蘋果派!”那樣自然。

        德克薩斯揪住她猖狂的紅發,就著風狠狠地拉扯,就像是為自己未曾吐露的狠話抱不平。對方也不甘示弱,順著厚重的外套拍掉殘存又融化的水滴,惡作劇地印在魯珀易感、脆弱的脖頸。

        冷。太冷了。從來沒有遇見過這么冷的溫度、那么冷的水流、那么冷的土地。只有一個,但她不想去承認:只有天使的手仍然是溫熱的。能天使永遠溫暖。于是在深黑的冬雪里,她們終于在你拉我扯的打鬧中停戰。合在一塊,誰的手搭上了誰的腰,薩科塔打了一個噴嚏,灰狼別開臉。兩個人像一只閉了眼的蚌,里面藏著兩顆跳動的心。圣人啊,請聽我一言:萬事都不會過于孤獨。德克薩斯聽見能天使從胸腔處悶悶發出的哧笑聲,彈開的音節撥走疲憊、漠然和了無生機,剩下的只有鮮活。

        她別扭地搭上對方的肩,頸窩被薩科塔的下巴磕得生痛。笨拙地抬頭,看見洞口不斷向下涌沒的雪花,但那些都被半路融為了看不見的燭火;看見往里沖的光線,但那些也都無法徹底地聚攏——只有一只天使和一只灰狼無限地降落。或者說,無限地接近,然后來到終點。

        那一定是零度之下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嘿伙計。”頂著黑色光環的天使說,“要來看看嗎?”

        她們是在黑市認識的。那時候德克薩斯堪堪砍斷家族的尾巴,劍鞘在暴雨里順勢斷了一截。她不在意這些,但似乎任何需要打工仔的商店都不太喜歡平日裸露刀具的家伙,于是德克薩斯闖進一個黑商的小屋,問到了臭名遠著的集市地址——又遠又繞——等她找到已經很晚,三三兩兩都不愛點燈。但她也早就適應這樣的黑夜。灰狼快速瀏覽,肅然的臉和銀白色的劍刃讓不少商販躊躇——黑市并不代表商販不好惹,而是代表流通的東西不好惹——所以掂量武力值還是很有必要的。

        只有那個自稱薩科塔,頭頂光環卻不發光的家伙熱情地與她搭話。太久沒有混入人煙,等她沒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然倒豆子般把瑣事倒了個干凈:需要一把劍鞘,合適的就行,堅硬是必要的;路邊的漢堡太難吃,卻沒有炸雞……想要喝點熱的。

        于是她得到了一把據說用巨蛇牙齒作成的鞘,尺寸正正好。以及,一只活雞、一杯熱可可。這一切都無法讓德克薩斯將眼前的人與概念里古板的薩科塔人畫上等號。也許是刻板印象。她對自己說。笑得狡黠的女孩推推眼鏡,雙手合十:“多謝惠顧。”

        十五里拉,套餐二。

        德克薩斯摸褲兜,恍然想起自己正是因為沒錢行路才去找可供打工的商店——才要買一只合適的劍鞘。她的手僵在了原地,裝作鎮定地詢問,“套餐二?”

        “鏘鏘!”黑夜里的商人舉起雙手,她的皮膚太白了,“啪嗒。”

        血液滴在了德克薩斯的手里。

        [你將遇見鮮血。]

        “套餐二。”

        天使——或者,薩卡茲偽裝成的天使?——抬頭、仰視頭頂圓潤卻不清亮的月亮。但不論魯珀如何懷疑,她就是貨真價實的天使。如假包換。如出一轍。月亮掉下來,下方是同樣圓潤的眼睛、漂亮的頸線,還有利落的子彈。

        “送貨上門!”只是風格稍微有些勁爆。

        德克薩斯擰著眉,看見天使不高的背后躺著一具尸體。

        又老又丑的男人,穿著常見的皮夾克,肌肉隆起,線條扭曲,額頭正中紅心。血液早就干透了,三三兩兩綴在地上。哼著歌的薩科塔順著她的視線再次笑道,“多謝惠顧!”

        德克薩斯很久一直都在奇怪能天使究竟在她這里獲得了什么,又是什么讓她決定惹上一個與自己本不相關的麻煩。尸體的右臂紋著千古不變的紋路,從筆直的構圖就可以看出至死不休的執拗和因果不分的仇恨。“永遠都無法逃離”——只有死亡可以。

        但德克薩斯從來不信這些。她不信仇恨,不信過去,不信盲目的冬季。她握著熱可可,把手擦擦干凈,“走嗎?”她說,好像就這樣草率地決定了,她要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可視的天使。

        她們分了那杯熱可可,兩人都不在意粘稠如血液般的死灰色,愉快地度過了一個夜晚。黑市跑三百千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天使扶了扶眼鏡,撐著下巴看德克薩斯面無表情地殺雞,隨口一提似得說。銀白的刀刃立在旁邊,劍鞘沾了泥土——因為能天使自作主張,一定要在土地上留下“企鵝帝國萬歲”這幾個字樣。

        交換了名字,也交換了伙食,順便交換了目的地。德克薩斯本沒想過脫離這片土地后的未來,也許她會去當個四處打工的小妹,也許她會變成一個開著不怎么高檔車的司機,偶爾也會操起老本行,但總之悠閑一點就可以。而能天使意外地目的明確,她想要爬上那座傳聞為零度之下的高山。

        聽上去就很有意思。她善于擠眉弄眼,我的主告訴我,那理應是我們的路途。

        可昨日你的主還說我們應該休息。灰狼嚴謹地指出。

        畢竟我又不擅長爬坡!天使理直氣壯,我只有兩只手。

        德克薩斯不愿意順著對方反諷“我就有四只手?”,那樣必然會得到肯定的回答;卻也不愿意硬生生吃下對方巧妙地暗指。炭火夠足,已可以調味。德克薩斯便撕下一條腿,塞到天使嘴里,對對方如何大叫“我的嘴要燙掉了!”的話語充耳不聞。天空又高又遠,但并不太暗,篝火的溫度讓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絲平和。德克薩斯哈了一口氣,咬上肖想了好幾天的肉腿。

        最終她們還是一起出發了。其中德克薩斯幾次改道,卻不知為何又回到了原來能天使宣布的軌跡:“走出這片城市,不上公路,正南方向的月亮會格外明亮,當然,土也會十分結實。”能天使炫耀自己的睡袋——容量萬分寬廣——然而德克薩斯夜里回營,看見她蹬在睡袋中,骨架太小而顯得被包裹得松軟。這是一只天使。德克薩斯想。一睜眼就會笑,一張嘴就會喊出她的名字,一抬手就能碰到溫度的家伙。能天使易出汗,常年高溫,離不遠地方的氣候就差多雨二字。而德克薩斯耐熱,又過于寒冷。所以這是怎么一回事?她將自己重新扔進睡袋里,不再琢磨要換行之事,而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習慣一個鬧騰、滿口胡言,永遠笑容的天使在身邊了。

        她們途中趕走了兩次追來的仇敵。還是你的尾巴比較軟。風格跳脫的天使把水潑在臉上,囫圇說。水洗去她臉頰上殘留的液體,攪和成黃昏的痕跡,食指上的厚繭摩挲著灰狼的絨毛,讓德克薩斯一個激靈。

        喂!她瞪了肆意妄為的薩科塔一眼。

        哈哈,抱歉。

        毫無愧疚心的天使推著炸毛的魯珀向前,像是嘀咕:走吧。走吧。

        黑暗。黑暗。洞穴在一段時間后終于到底。能天使站起踢了踢腳,無視德克薩斯“你壓到我了”的控訴。血腥味兒,她提醒同伴。雖然語氣仍然不著調:還沒干。

        來吧,是彌諾陶洛斯還是赫爾墨德?能天使提了提銃,愉快地想。

        她們向里走去。沙塵密布,四面狼藉。走進去后就不太冷了。德克薩斯便松開了領口。仍然握著劍鞘,巨蛇的牙還是有些突兀,粗糙的觸感像是在密密麻麻地啃咬著。而能天使還在與她講那個在冰天雪地里沒講完的笑話。

        你聽到什么聲音了嗎?灰狼打斷她。

        沒有。

        像是……水。

        德克薩斯一句一頓。

        好像?仍然是模棱兩可的回答。

        德克薩斯的猜測是對的。水很快漫上了她的后腳跟,又濕又潮。魯珀討厭水。能天使意識到后干脆地舉起她的尾巴,催促:跑呀!

        跑不過的。兩人很快被沖著走——不知從何而來,不止向何而去的洪水充斥著洞穴,灰狼快速解開長襖,完美地承風漂浮,而能天使不得不如八爪魚死死地扣住她的脖頸,嗷了一聲:有東西……痛……等等……我的光環!

        咕嚕。魯珀清楚地聽見對方吞了滿滿一口的水。

        你沒事吧?洪水的聲音太大了,宛若真正末日時到達身邊的天譴。可是這里有誰犯了錯?德克薩斯用力地呼喊對方的名字,而聲音卻淹沒于身后。她試圖改用手去撈趴在她脊背上的輕飄飄的天使。

        我的光環……天使氣若懸絲,用力地伸出手,然后與灰狼的胳膊相撞。

        冷,好冷。她說,我的光環。

        但天使依舊滾燙,在水勢洶涌的寒冷過后簡直過分。德克薩斯艱難地翻身,浪已淺了。她小聲地喊:能天使。能天使。

        洪水將她們從雪山沖至冰原,已是最高處。零度之下的氣候讓灰狼感覺牙齒都要碎了。她顫抖地握著對方依舊溫熱的手腕,喊到:能天使。

        被呼喚的紅發的孩子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知道自己也變成了黑暗的一部分。那是很久的事情。她夢見什么,比如更久更久的昨天。她看見遙遠的那個人站在不遠的地方,就好像在笑著跟她招手。而恍惚的時候通常都會迎來離別,習慣之下她已條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能天使握著跟了自己不止六年的銃,把那些苦痛都淋在彈雨之下。

        [你將遇見鮮血。你將遇見神明。]

        然后她聽到有人跟她說,聲音急促:“你的光環就在這里。”

        冷。好冷。一切都如此寒冷。蚌殼里的家伙快要停止跳動,往事一切都扶搖而上,卻猝然向下,壓得讓人摔倒。于是接近泥土,開始渴求死亡,但她在黑暗里感到有人順著紋路撫摸著瘦弱的脊骨,順著鼻梁親吻單薄的嘴唇。零度之下的冰川不化,倒映出兩個相互呼喚的人。蚌殼再次合上,狼狽地翻滾、抬頭,折射的星子躺在身下,把眼淚照為干涸的河床。

        一切歸于零度之下。血液、痛苦、追逐,以及愛情。

        [你遇見血液,你遇見神明,你遇見所有。]

        能天使從黑暗里睜開眼睛,德克薩斯趴在她的身上,用冰冷的額頭抵著她的眼。余光中是天光太亮……暈下來,化成圈,嘗進嘴里,是淡淡的咸味。

        洪水過后,一切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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