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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REDTHU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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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比亞雜志|第一百零七期:夏日、墜落、最后的巴別塔》

        ……巴別塔的時代已逝——我們不得不承認這點——等到死亡的腳步也沙沙作響地也離開了,我們才承認,那熾熱的夏日一去不復返……壯烈的、震撼的、遺憾的夏日,來不及說告別便死去了,仿佛再也不會回來。

        《一段閃電:回憶巴別塔》節選

        博士往噴水池的中央走,手里提著顏料桶。這一帶沒燈,暗的只有月光鋪在地上,像星星點點的沙。休息日,凱爾希在另一個街角的咖啡店前觀望,防止巡邏的人突查,特蕾西婭與博士則成功碰頭,裹在不太厚實的衣物里相視一笑。她們的手上沾著顏料,后背被汗濕透,雪粒子又混著黏在頭發、肩胛和袖子里,凍得又瑟瑟發抖。但手腕都很穩——一筆一劃,這是很熟練的了。繪畫與書寫一致,騰出一個空,挪到古樸的臺階上,成形、成像,最后收筆。如在舞臺上,便是小提琴收尾的一幕;如是講臺上,這便是粉筆落下的一瞬;如是夢中……

        ——第一章:c大調;引言。

        一零九二年,博士還未踏出這一步。她由萊塔尼亞大學醫學院畢業,又轉去語言分學院學習,后者授予她榮譽學位,聘請其當首席翻譯。她寫了幾本書,都反響不錯,但后莫名收筆,開始繪畫(我們并不知道她先前是否學習過繪畫,但她的手法老練、風格大膽,并非新人作法,卻未有任何有關史料留下)。

        與順風順水前幾年學業與工作的情景相比,后幾年的信箱內,她收到的回復均如出一轍又讓人無奈:親愛的;您好;尊敬的;很抱歉;非常喜愛但無法承情……諸如此類的話語如蛋糕店櫥窗上裝飾的巧克力,假而優美,構成其開端的重要部分。

        如把這一過程比喻成建造一艘船,那么,這位巴別塔的一員便是在這些無數回絕中逐漸搭起大致骨骸的——博士不因此憤怒,她只為此感到驚奇。盡管回絕如此之多,她卻發現自己反而不再能間斷繪畫的欲望。此事或許應稱之為“著迷”。

        日復一日——不滿足于畫紙,寫生、涂鴉與刊登評論周刊。三年潛修間,博士先后以《thecrownofthegod(神之王冠)》、《ostander1936(奧斯坦德1936)》等作品斬獲alexandderlucipaintingaward(當時最高藝術獎)。她擅長將語言變為圖像,而作為腳印的顏料便落在任何所去之處,好似學院教堂旁的河,晶瑩的水珠與洶涌的水流一瀉千里,從萊塔尼亞東一直到維多利亞西;更似跨越漫長的世紀,期間洛可可、新古典主義、浪漫主義、印象未來主義齊齊爭鳴。博士的風格廣泛,主旨磅礴而美麗,揮筆自如、色彩抓人。這是屬于巴別塔的重要一筆,也是如今巴別塔畫作的基礎。現今的研究者們發現,若說特蕾西婭是浪漫主義兼超現實主義混雜的主音,那么博士好比c大調,卻更強烈、更有個人風格,在畫作中的作用絕不容小覷。而巴別塔成立后,博士似乎轉變了手法以配合特蕾西婭的主調,因此當那時談論巴別塔時,并不會多提及博士。

        ——而一切一切的開始,需追溯到萊塔尼亞的冬至。彼時大雪初降,萊塔尼亞星星爬升至天空,閃爍分明。掏空信箱后,她發現一封夾在蓋子上方的信。紙張因為疏忽而散發銅銹味,但上方的郵戳卻未曾掉色,好似閃閃的金幣。信的內容很簡單,來自同萊塔尼亞大學醫學院的凱爾希與維多利亞語言大學的特蕾西婭。這是一個邀請。

        一零九二年,凱爾希已拿到皇家醫院外科主治醫生證明,同時正應考兩科博士,但她對繪畫的興趣絲毫不減;特蕾西婭繞過敘拉古,取道維多利亞,勤工儉學做研究生。這時她已是比較出名的畫家。兩人是筆友,通過電報的一個誤會相識,后相談甚歡。而雖然凱爾希與博士有業務往來,但并不熱絡,她不是平白無故就與別人談生活的類型——發出邀請的是特蕾西婭。她從雜志上看到了博士的畫作,饒有興致地詢問凱爾希詳情——由此提出了一個設想。

        這個設想美好、大膽,宣誓繪畫的季節永不結束:一個人,到兩個人,再到三個人——特蕾西婭迢迢趕來,帶了咖啡店的小蛋糕,但那是她身上最后的錢。錢包被可恥的小偷騙走,凱爾希站在花壇旁數落她半個小時,這期間特蕾西婭邊聽邊與博士吃完所有甜點,黑咖啡留給醫生——現(準)藝術家,繪畫人,一手金貴,二手封爵。盡管對方瞧不起黑咖啡,只喝現磨的,但還是說了同意。

        那么,默默無聲的冬夜里,巴別塔誕生了。此刻說來,不亞于大本鐘開始修建,不亞于哥倫比亞芝士漢堡登場,更不亞于小圓曲代替華爾茲古戰場風:一律磋磨后,總有什么要出現、將出現、會出現。她們定居在萊塔尼亞,花了幾桶顏料毫不費力地登上cop的警告單,蒙面抄家過小巷,留下hip和hop,再加上hug——

        “巴別塔”從街頭畫家做起。

        這是巴別塔成立的第一年。冬夜,沃倫姆德的月亮依舊明亮璀璨,仿佛永不凋謝。

        《詢問特蕾西婭:一零九三年到一零九四年究竟發生了什么?!》摘錄

        不要拒絕回答。不要拒絕尋找。這是每個人都應詢問的事情——不論你是誰。

        ——選自特蕾西婭最后的畫作《tearcatcher》中的題字

        “我見過兩輪太陽,到現在也不曾落下。”她說到,“那是很長時間的事了。在我還沒來到這座浪漫、嚴謹、包容的學術城市前,我在我的家鄉流浪。或許凱爾希清楚一些,博士我還沒有與你講過,不過接下來的還是第一次訴說——博士,想必你一定知道我的故鄉。它叫卡茲戴爾。‘它并非我們來命名,而是非薩卡茲人的非卡茲戴爾人來取的——某些不長角,沒有令人聞風喪膽的“邪術”,不為自己的過去發愁的人——’很小時候,哥哥這樣告訴我。

        “但后來我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我來到更南方、偏西一些的地方,那里滿是生長到比兩個我還高的巨樹:它活過很多年歲。那里還生活著一位智者,好啦,這就是我要講的——他好意地收留了饑腸轆轆、無所作為的我。”

        天空開始放晴,但也有可能馬上又要下雨。她們坐在長椅上,可以望見太陽緩慢旋轉光,一如它的模樣:巨大的、明亮的圓球。

        “我想,我永遠能記住那段時光,并不只因作為一個流浪者被收留的感激、愧怍與悲傷。那位智者知道了我的處境,對我說道:不必對此進行介懷。流浪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蓬頭垢面,好比原生的太陽,一一數來:元素、沙粒、碎冰與塵埃,只是構成的部分,最基礎的,最普遍的罷了。流浪是必然的事,并不只是我一人擁有;流浪又是值得高興的事,畢竟這代表我們開始選擇自己的生活。

        “之前,我逃過漫長的國境線,故鄉卻仍存在于我的肩上,分文不動,時而微笑,時而埋怨。很有趣,但也有些疲憊。我行走的日子一望無際;直到真正棲息才知無阻的力量。”

        “——在我停下來,能好好思考的時候,我總是想:我的故鄉,就像是一條河,”她說,“而我在其中流浪。所有人,都在其中流浪。”

        特蕾西婭淺淺地笑了一下。光暈包裹前方。也許正前方是現在留下來供人觀賞的那枚噴泉,里面裝滿了閃亮的硬幣;也許并不是,只是一片空曠的地方。這樣空曠的土地也容易讓她回想到故鄉。風穿梭得自由,暢通無阻,頭發被吹得很高。

        “而那時我才理解到,我的故鄉與我一樣,也在流浪。”如千千萬萬的,薩卡茲人,卡茲戴爾人,非薩卡茲人,非卡茲戴爾人一樣。“這是最大的太陽,照在我的頭頂上。無論行至何處,一律注視著我們。我愛它。我知道它的一切,它的孤獨、脆弱、不被理解、殘忍,以及痛苦。它是一條太過漫長的河流,需要大地更好地接納。也需要同類。”

        她伸出手,那些便落在她掌心。說是許下的愿望會化成輕飄飄的羽毛,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卻偶爾也愿意相信。

        “而另一枚——于是,另一枚,便是現在的我所尋找的。我相信它出現、且仍舊上升。它不在我的身后,不在頭頂,大概是在最前面;當然,也許在夢里,夜中,或是長長的走廊。

        “以前的我,只能看見餓死的人、離家的人、痛苦的人,但除去這些,還有別的。我應該都要看見。而路漸漸在追尋時延伸,背后的好像很快就會被吹走……很多時候,人們不愿意聽我的聲音,我便想:或許可以換一個方式——我可以用畫作來表達。我也擅長這個。這也是我來到維多利亞繼續學畫的原因之一。”

        ——特蕾西婭在少時學過繪畫,那時她的父母告訴她,畫筆是工具。后來,她看見很多類似的話語,如語言是工具、戰爭是工具等等等等。她認為這些是錯誤的——“有些事物不同人看是不同的,這必定會發生;但無論如何,事物是不能被武斷地定義的——而錯得徹底的同時,又建起以此為題的數座墓碑,這與殺戮有何異?”

        與自然生長的樹木不同,這些墓碑無法長出年輪,無法記錄,無法述說。因此,她始終主張:生命不是工具、一切都不是工具。如果只說工具,那樣便太冷漠、太蒼白,又太悲哀了:“我們不應該這么做。不能為偏執的前進尋找理由,也不應對發生的棄之不顧。”

        她是無上的理想主義者。

        《一段閃電:回憶巴別塔》節選

        ……假裝這是一個廣告牌,但實際還是街頭畫家的陷阱。她們用得巧妙,立起來,更像是一塊界碑,莊重、肅穆、美麗。可漂亮的字體寫了很多遍,還是被識破,劃掉。一零九四年末,這是又一天,她們還沒放棄。博士勾完線,示意兩人來完成,特蕾西婭甩了甩手,身旁的江水滾滾落下,代表城市末端的余裕。一切宛如沒有盡頭。

        凱爾希走上前,往上面填色。她寫得干凈,向來擅長新古典主義,又有些極簡主義的意味在其中。色彩織成很長的一塊網。博士與特蕾西婭相對沉默,最后這無聲翻滾成線,擰啊擰,圈到凱爾希手上,讓對方要怒不怒地向回望——雪花落了一半,融了一半。博士被熏得打了個噴嚏,甕聲道:“你先說。”

        特蕾西婭于是笑瞇瞇地答應:“好呀。”她提了畫筆,往凱爾希旁邊站,網中浮上星星、樹木,死去的餅干碎屑、閃亮的珍珠與電線繁亂的每一天來。博士做捧哏,悠悠說:“看啊!捕夢網。”

        凱爾希嘆了口氣。

        但,她終究還是接受了這眼花繚亂、私欲橫生的作畫——(如果隔夜這些還能存在的話……)世界即被捕夢網中心包裹,抽出不同品相的心臟。管狀樂器很賣力地行奏,最后每個夜晚都會大喊那些醉酒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

        她想:這就是最立派的娛樂道。但是現在看,這些更像是宣誓,遠勝于娛樂。

        ——第三章:b大調;引言。

        凱爾希放棄外科醫生一職一事經常被談起,說是意氣用事,但她的繪畫功底并不能為這些評論所抹黑。她擁有絕對頂尖的技法,是當今很多流派的源頭,令當代多數畫家望塵莫及。她的學者態度延伸到藝術領域,與萊塔尼亞幾乎融為一體,又逐漸超越后者,發展成獨有的內容。一零九四年,凱爾希以巴別塔名義正式發表的畫作《inthemoonlightofprovence(在普羅旺斯的月光下)》贏得了wolumondeprize,后一路斬獲金獎,成功拿下畫展的舉辦資格。

        但這位醫學院的博士并不希望自己多在人們目光中暴露,她謹慎、小心,具備不亞于另兩人的認真,甚至往往更加苛刻。巴別塔逐漸成為一種使命,成為她生命與生活中的一把劍:鋒利、蒼白、尖銳。她鍛鑄它,期盼著——自從巴別塔活動不再僅限于街頭藝術,這樣的執念便越燒越旺。期間,她堅持自我,突破以往風格,也與特蕾西婭合作,繼續讓巴別塔在維多利亞、萊塔尼亞,甚至哥倫比亞的藝術界大放光彩——以此來表達巴別塔的藝術通感。她們終究也始終是在表達,也同樣在呼吁、尋求——如特蕾西婭所說,“另一枚太陽”。

        那時,巴別塔被反諷,被不看好者與溫吞者稱之為“名如其名”;此時,我們知道巴別塔的真實、脆弱與美麗。它以浪漫與理想為題,卻對現實藝術的貢獻如此之大,并非三人其中一人所能達到。這是所有人都應稱贊的事。

        而盡管博士與凱爾希的關系并不如凱爾希與特蕾西婭那么融洽(或許是因為她們的繪畫風格并不相同),不過所處(也許是兩人都在醫學有所建樹的重合點成全了她們)仍能很好地共存。凱爾希曾在一次訪談中對博士做出如下評價:“她的風格乖張,卻不顯得突兀。一些人拿起畫筆如同書寫語言、有如組織棋局,這使她的謹慎與大膽相融合、更加出色。但她的畫作里仍然存有晦澀的部分……那便是存在于畫面以上,冰山之下的東西。如果你相信她的畫作,那很好;但最好不要相信她本人。”

        凱爾希的評價一貫一針見血,然此話出時風評不佳,不過很快,兩人代表作《oldstatement》擊碎了所有的謠言。《oldstatement》此作以宗教部分開篇,但它的完成卻是純粹的。如果仔細欣賞,我們能從凱爾希對新古典主義的潤色與發展體味出一種新的主張,它有不具備標題性和主觀性、否定表現主義夸大的幻想和表現的新古典特征,卻也融合了洛可可式輕快、細膩的精彩亮點。而凝視畫面中央,便隱隱約約能感受到一枚種子的存在——“那屬于過去的種子早在發芽時已然死亡,那份單調的軀殼就白色地躺在原地。”但卻依舊發芽。

        巴別塔的主張一直與時代相關,但它步步緊逼,便顯得有些刻薄,不容差池。但這正是它在此時重新復蘇的原因:巴別塔雖在那個時代結束,而這個時代卻未曾改變。人們仍然總是看不見什么,但是又想要去前進。三人擅長以彼此的視角揭露更年輕、更有智慧、更活力的東西,一如在昏黃的燈光下看水母,一只兩只像是玉。而水花碰裂開,又是融化了的碎掉了的太陽。——尋求所在何處?此引發的思考問題,至今仍未得到滿意的解答。

        “很久之前,天空是一片土地。只是我們越來越輕,掉下來,失了重,像是死去了的種子一樣,將浮空的地方變成了島嶼。”這是《l·t時刊》對此作出的評論,而我們并不難從中讀出巴別塔的真誠——對自己、對他人、對整個時代。

        《鎏金歲月》

        “巴別塔,前進的巴別塔,注定的巴別塔。在死亡之前,我們要得到全部;我們妄想弄清楚整個世界,以自大、穩操勝券和脆弱,以苦難、仇恨與自我。我們站在黑暗內看向黑暗,深知光明要來臨,即便它并不在此時到來。”

        ——摘自《babel,babel》。

        自從一零九三年巴別塔在冬夜成立起,便很快地在藝術圈中成名,并獲得大批的擁躉者——其領導人特蕾西婭,出身卡茲戴爾,以曠闊、宏大的筆觸與細膩、浪漫的填色著稱于維多利亞;左右手為萊塔尼亞著名學者凱爾希、博士,分別以和諧理性與多變豐富為巴別塔增色。但當我們翻閱一零九五年巴別塔的記錄,卻發現那里是一片空白,往后便是一零九六年三人分別的畫作。后人談“最后的告別”系列,便是這些。告別過后,即是離開。巴別塔三人并沒有對此做出明確的解釋,但也沒有明確地提出解散。不論如何,巴別塔仍未像多數人所認為的那樣從此消隱。

        經過三年的戰爭,一零九八年,維多利亞撤兵,向哥倫比亞投降;萊塔尼亞不遠處,卡茲戴爾重新開始聚攏,名為“特雷西斯”,我們決不陌生的人進入了維多利亞;烏薩斯頭頂籠罩陰云,天災再次肆虐;伊比利亞在一場大停電后一夜失去動向:史稱“大洪水”。——人們在急迫的重建與擴建中生存,巴別塔的問題于是被重新拋出;同時,泰拉發現了“源石”和“礦石病”。

        這是一段讓人措手不及的歷史,醫療進度遠不如現今十分之一的當時,新焦點的出現激化了新的矛盾,由此產生了更大的紛爭,例如:沃倫德姆失去了它的第七個月亮。

        當人們察覺一場更大的戰爭不可避免時,巴別塔所在的鎏金時代已結束。

        泰拉來到了青銅門的面前,咳嗽著叩響了門扉。

        《一段閃電:回憶巴別塔》節選

        “我有一個夢想。我們曾經要實現它。”

        ——來自沒有書寫姓名的后記。

        有次,起初,她們又去畫畫。沃倫德姆的長街角落,人不多,特蕾西婭談:“紅的請再多些……加一點點青色。”

        恰好遇路人駐留觀看。石雕上熱火朝天,因為這事常見沒理會;收尾時下了小雨,博士向后一瞥:那人竟還沒走。發現她的目光,對方遲疑上前來,凱爾希沒動,特蕾西婭便先問道:“您好,怎么啦?”她在打工時學維多利亞語,談話有些方言,即便讀了研究還是改不掉,此刻把話放緩,又顯得如冰般的滑。那人才恍然似得醒來,三人見他在雨里回答:“啊!果然是您!”

        他說得誠懇,又十分懷念:“之前聽電臺,還非常奇怪為何您不在了……”一開口,便淅淅瀝瀝,回憶都不由自主地泛上來:特蕾西婭是他曾經最喜歡(或者說,唯一聽)的電臺主持人。第一次打開頻道時,只以為是消遣,但卻被“猛然一擊”,從沉默的海里撈出來了——像現在一樣。他鄭重說:“就是這樣的聲音。”

        這位先生穿著萊塔尼亞標配的西裝,領帶略顯凌亂,風度卻仍在。他并非本地人,而是來自遙遠的烏薩斯,身處北國的故鄉遙遠,則顯得日子分外漫長。他并不喜好夜晚,因為除去繁雜的工作牢牢鎖住他的身心,其余似乎只是虛無。這個時代正是這樣的時代:奔跑匆忙,前進迅猛,但也愈加懷疑什么是真實。而特蕾西婭的電臺恰好如北極星,指引他的前進。

        太高興了。他赧赧說,重復說;特蕾西婭則耐心地聽著,將手帕遞給他。雨水滴在她的手心,滑下來,落下,話語卻很清晰,穿透一切細小的縫隙:“謝謝你——但請不要為此哭泣。”

        原來如此。博士站在旁邊,顏料用白紙嚴實罩上,石雕也穿上衣,呼啦呼啦吹。她與凱爾希一起望向天空,等到路人走后說:特蕾西婭原來以前是講故事的人啊。

        前電臺主持人本在目送對方的離開,此時轉過頭來,有些高興地說:“是嗎?也可以這樣說啊。”水潭積在她的腳踝旁,倒影出一些影影綽綽。光放上些,建筑、人、雨,就都在此中了。

        ——不過后來的人,是將她們三人稱為實干派為居多。一份評價日報如此說:“只有巴別塔敢從最下方的臺階畫起。”

        欄桿上泛起雨后的微光,一切被水波磨平了,一道又一道弧線落下去,又即將升起。她們經歷很多個這樣的夜晚。第二年參賽,一舉成名。

        但商量畫廊的日子,博士沒來。她忙著為之前的書寫序,簽售會出席也帶著兜帽,十足的怪人相——若是深究這是否為故意,還要再寫出很多個命題佐證才行。

        凱爾希對此感到不恥。她跑到電報亭與特蕾西婭發電郵,說:“故意地與他人相異、突出,特別——一只卷在海浪里豎起長燈的船只,散發能包圍小島的光。但題論一出,只如穿著衣服的流氓。”特蕾西婭剛好在聽人轉播,也一拍即合地對博士的出場大為嘲笑:實際是想為此讓對方回來寫畫;兩人聊來聊去,最后還是約了下周的工作。但不巧,畫展被大雨取消,場地延期后并不能續約,賠了兩頓貴餐廳的西餐,來年她們才實現這個愿望——那也是最后一次。博士也終于來得及為共同的理想再次添磚加瓦,最后半業余地題字,此事便成了。

        對她們輕松,維多利亞卻迎來第三次疑云:畫作與藝術對生活究竟能影響到什么地步?畫展一出,評論家議論紛紛,批評與贊揚自成兩道、走著穩穩當當。圈外人聞聲踏入其中——這便是進了網。“鮮明的風格與強烈的情感征服如海,帶來風暴過境般的氣勢”;“別出心裁獨具匠心,領導另一場藝術革命”;也言“缺乏實際的體感,在落筆處描寫過多”——這些是全部,又不是全部。那年夏季,維多利亞炎熱到痛苦的地步,但仍有上千人慕名來觀看布展。這場畫展的門票在十年后的今日推出了紀念版,印在了當季的明信片上:那個氣溫攀升,水汽稀缺而狂熱的夏季,與最后的雷雨作結局,便永遠地留在了紙面上,不會磨滅。

        但我們都知道,很快,維多利亞駐哥倫比亞咖啡豆原產地出現災害。金融上跳,旺季轉下,如薄云散去。三年一會上,哥倫比亞對維多利亞宣誓時眾人面對的旗幟緩慢降下,步調終結。炒到二百四十磅一罐的咖啡豆消失、車厘子上桌、歸國前軍隊遇天災、礦石病被確診、真正載入歷史——一切很快地消亡:戰爭也是。安寧也是。

        時代的逝去下,一切如追霧。后人永遠無法知道,那日三人作出的,又是怎樣的決定。最后一次三人的會面,源自博士的記錄。她即將離開萊塔尼亞,也并不去維多利亞;凱爾希將前往維多利亞尋找特蕾西婭的哥哥,特雷西斯。而巴別塔原定的第二次畫展已經簽訂,凱爾希決定仍然在萊塔尼亞展出——盡管或許,特蕾西婭已無法出席了。

        “你還要來嗎?”她們約在那條寬廣的大道上見面。凱爾希的面容比想象的要平淡地多,聲音坦白到令人詫然。

        “嗯。”博士回答。

        “那么,到時候再見。”

        月亮掛在屋檐上,一動不動。城市的外圍——月亮也仍能看見的地方,卻都被金屬蓋去。那些不自然的光如魚鱗般反復,如大海吞沒一切,不用說未完成的紙張。

        我們只知道,第二場畫展并沒有成功舉行,一切都好似離那個夏夜越來越遠。那日,特蕾西婭站在石臺上,說道:“我有一個夢想……”——那時她還很年輕,卻畫出了《bye,montage》,向上眺望,便能望見故鄉——而在她身后,夏日里還存在的老舊廣告牌暗下來,只有節日的燈泡仍然亮著。比臉頰亮,比天空亮,跳進眼里,就成了紅色的閃電,一瞬間,又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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