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猶大之窗
酒吧往右拐,地面上劃過金色的液體,酒味萎靡到濃厚得刺鼻,薩卡茲站在外圍,接過酒杯時被搭訕;幾句話畢,她站上人群中央,似天生氣質(zhì)非凡的主角。高舉著玻璃杯的愚人們隨著氣氛高唱著lasttomorrow,只有一個人壓著帽子喝白開水。
電流滋啦地撕在耳膜外側(cè),傳達清晰可靠。要續(xù)杯嗎?有醉醺醺的人跌跌撞撞地抬起手與那人問候,只得到一個點頭,但答應(yīng)的人影卻還是輕巧地拿起自己的高杯,轉(zhuǎn)了一個圈就跳下座位靈巧離開了。黑暗里混亂內(nèi)的華爾茲,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酒鬼,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前方的人道:今日我買單——
買單一詞一出,便同溢出的奶油餡。落到連酒保都開始喝酒的酒吧內(nèi)可謂氣勢驚人,薩卡茲身材高挑,落落大方,就沖姿容也有無數(shù)人試圖為其買單;而此刻是反過來的。美麗的人也有美麗的慷慨,恍惚的酒鬼高呼幾聲,很快在人群里成為不起眼的小點。
而電流壓在腳步那頭,有人踱步,頗不耐煩:特蕾西婭——
嗨。
單字的問候止住了對方似要脫口而出的抱怨,那未隱藏的疲憊被收斂,警惕心似乎一直好好收納著,似時刻準備拿出槍支來打擊任何未聲明的意外,遇上監(jiān)聽的混蛋則更不用說,語氣沉下來、沉下來,像是巨大地要拉扯什么到地獄。
如今的泰拉的確是個胡鬧的地獄;不過,話筒內(nèi)的干噪音挑明了需要尋找的人的位置,或許這就是一種誠意。酒,金色的唱碟,不問來處的相擁和互揍,影影綽綽有人主導(dǎo),但又不敵隨波逐流。凱爾希的指尖在按鈕上摩挲:……你想干什么?
未報上名諱的冒犯者低低笑了一聲,說:無意插足……但你們實在很有意思。請先別打斷我——依照捕捉到的數(shù)據(jù),你在卡茲戴爾四號街一號機電話亭。你隨身攜帶個人移動電話,但卻選擇了這里來招呼你的朋友早點回家……這些暫且不說,我并沒有要激怒你的意圖,只是稍稍好意地來提一個醒:當你掛掉這通電話,某個紅色的小點將會順著你的褲腳……很好,請不要低頭或張望,免得那位“好心人”發(fā)現(xiàn)……咦,你很有經(jīng)驗嗎?不論如何,那枚小點正如你等待時機罵我一樣,蟄伏著準備吞食你的心臟。其實我也很好奇,究竟醫(yī)生與病人有什么不同?是心臟更加強健,還是肌肉飽滿、大腦異于常人?隨口一提,我沒有那么惡趣味。你想要打給的那位女士安然無恙,不過你呢……總之,祝你好運。
凱爾希不知道對方說的是否為真相,又或盡是片面之詞,威脅、惡作劇,摻雜斑駁,混合一點玩笑。不過最好的對待方式就是不要把一切當玩笑。她從來不會用冒險的態(tài)度來對待意外,素來果斷的醫(yī)生的良好習(xí)慣讓她在黑市里如魚得水,無人打擾:一是掐死病源,二是掐死傳染途徑,三是掐死接觸不良的任何反應(yīng)。她并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不需要提出舉證倒置的原則問題。
但電話并沒有掛斷;雖然毫無憑據(jù),她卻在這份沉默里幾乎感受到一種熟稔的錯覺。背景音時而放大,玻璃破碎的聲音幾乎跳成一條河流,你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場狂歡才會結(jié)束,重點是在其中沒有一個人沒有喝酒。挺可怕的,但也不是第一次,醫(yī)生也不喝酒。她安靜地接納狂流,嗅到電話亭里因午后潮雨而散發(fā)的濕潤味。高跟鞋踩得很穩(wěn)當,單只手掛在機器的內(nèi)側(cè),反光在金屬的暗面。她來到這里才過一個月,而舊事重提幾乎不可能,于是菲林清晰地做出最糟糕的判斷:的確有人要殺她——或者說,殺掉進入這間電話亭的人。
monster。她的手指摩挲電話線,彈簧圈冰涼,卻黏糊糊的。菲林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只手握住話筒,說:她在哪兒?方便帶話嗎。
如果我說不方便……
那我只好掛電話了。
吵鬧聲似乎暫停了一秒。隨之蔓延的是水聲,咔噠的,門落鎖了般,但還是有風(fēng)聲,也許點了火柴,打火機沒用。壓在物體之下的紙張被抽離出來,發(fā)出摩擦的動蕩,沙沙落下痕跡。約莫三分鐘后,對方這才開口:……好吧。
——你看到那扇門了嗎?但對方并沒有詢問委托的內(nèi)容,反而又開始提問。凱爾希抬起來些腳尖,抵在硬幣口的手敲擊了幾聲,不咸不淡道:在我背后的?
對方古怪地笑了一下,也許那是貓咪一樣的呼嚕聲,或者被酒嗆到了。事實證明最后一個猜測才是正確的,凱爾希聽到不滿的咂舌,聽到“酒太辣太甜了”,以及幾乎夾雜在重新歡呼雀躍之間,如魚一樣要溜走的回復(fù):“在你面前的那個。”
光不偏不倚地照向醫(yī)生,生理反應(yīng)是閉眼。
“叮咚!”傳出模仿聲音的機器人約摸二十厘米高,在腳尖對準方向的外側(cè)玻璃桿處啪啪地拍玻璃,這是送外賣、快遞,以及清潔的公有設(shè)施,但此刻卻突然播放起了預(yù)設(shè)錄音,顯然是有人動了手腳:不間斷的呼吸——某薩卡茲的演說——“買單!買單。”——喝酒,大瓶的威士忌摻可樂——記下名字,尾款,殺人的數(shù)目——“嘭!”
紅點幾乎惱怒地跳到機器人的額頭,亂七八糟的零件都爆炸彈飛出來,將玻璃劃上無數(shù)裂痕。凱爾希當機立斷地砸開電話機,正中央藏著帶血的槍支,繞著電線,聲管,叮咚叮咚的硬幣——還好她學(xué)了一點皮毛,不會連上膛都抓瞎。
monster。她說。
紅點游弋開來,像是躲閃,掙扎,但還是被反噬。那個要狙擊她的人就蹲在不遠處,但外面是多么亮,于是一切無處遁形。更何況,凱爾希本身就是熟悉黑暗的人。但看上去是這座不夜城歡迎一切實力派,吊打不夠格的陰人的混蛋。順著電線,血液滴答滴答地擰成一串下落,她重新戴上口罩和手套,職業(yè)習(xí)慣地為證物套上真空袋,槍支的右側(cè)刻上的花紋精細,她幾乎永遠都忘不了。
好巧,凱爾希醫(yī)生。
保持沉默,她望向小型的、已經(jīng)報廢的機器人。內(nèi)里核心的磁帶沒有被拆卸完畢,她聽見特蕾西婭略醉的問候,聽見那個似曾相識人平穩(wěn)微笑的問候,聽見這座城市真誠不失風(fēng)度的問候,仿佛一躍好多年。
光束四面八方,照著眼睛睜不開,最暗的反而是正頭頂?shù)母呖铡昝赖臒o斜視視角,完美的巨孔。機械里是黃金做的心。
而那扇窗戶也在時隔多年后再次為她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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