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愛我嗎？”蕾繆安說。

        窗戶冒著白光，粥放在桌上，花沙沙插入瓶中，部分枝葉在透明玻璃下呈現(xiàn)淡粉色，廣場里有很多字都用這樣的底色作宣傳牌，理由是“讓人更好地聯(lián)想到‘甜味、柔軟和夢境’”。雖然拉特蘭的夢境和現(xiàn)實相差無幾。

        “什么？”菲亞梅塔沒反應(yīng)過來。

        藍色的窗簾抹過黎博利的額頭，像是未卜先知的安慰，或者嘲笑。重疊的邊角繡著四個字：禁止想象。白色長柱蔓延的遠處傳來爆破聲響。

        蕾繆安微微一笑：“嗯，我是說呢，在生理和心理上，你會有占有意識，有奉獻本能，有接近欲望——也就是說，你會愛我嗎？”

        “呃，等等——”菲亞梅塔說，“什么……？”

        “菲亞！”蕾繆安說，這里應(yīng)該概括為“急促地喊了彼此的名字”，可主角之一顯然有些大腦短路而無法深情地回應(yīng)，遂成為機動性參考未抹油的l2去除攻擊性鈍化機器人。

        機器人猶疑一分，做出條件反射性回答：“……我在？”

        啪嗒一聲，她的額頭被輕輕打了一下。

        兩人的距離很近，是可以干很多事，可以說很多能說的不能說的最佳距離。菲亞梅塔總是說“那并不是我想說的”“我不想知道”，但那僅局限在工作范圍以外的不該探尋之事。黎博利心中有柄天平，標尺刻度以對象與內(nèi)容均分，而探病一事，在紅發(fā)黎博利心里優(yōu)先度排名反而是很高的，嚴肅程度和寫拖欠三個月五萬字的報告可相提并論，又比吃很多個蛋□□激凌更加高興一點。她稍稍呼吸，胸腔涌進去不可言說的部分，想讓自己能在接下來的發(fā)展中能有一點點額外準備——但很可惜地失敗了，變成只有點炸毛的鳥。蕾繆安的眼睛是透明的、很柔軟的粉色，她想，好吧！這時候黎博利已經(jīng)有些自暴自棄了：怎么樣都好。薩科塔的發(fā)絲輕輕落在她的手掌心，陰影也綿軟如小羊，烘得熱乎乎。蕾繆安說：“菲亞梅塔唷……（語調(diào)很像：“去日的羔羊唷……”都怪莫斯提馬。）”

        “咳咳。”被遷怒的姍姍來遲的人敲了敲敞開的門，晃了晃腦袋，角粘著不會飛出去，很可靠的樣子，“兩位晚安。”

        “……”菲亞梅塔只來得及扶住蕾繆安的手，“早上好。”

        “早上好，莫斯提馬。”蕾繆安笑瞇瞇說。

        墮天使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你們……”

        “剛剛——”菲亞梅塔（黎明破壞者飾）急急忙忙說。

        “嗯嗯，我知道。”莫斯提馬打斷她的話，“我知道的啦，菲亞梅塔。很辛苦喔。”

        你知道——？黎明破壞者（菲亞梅塔飾）的尾羽抖了抖，震撼地重連服務(wù)器，短暫變成豆豆眼的q版小人（雖然我們更習慣的是倒三角的那個表情），顯然沒有超算得超算過了。

        “要演爛片的不是你嗎？”莫斯提馬體貼地說，“哎呀，真是沒想到！孩子們又重新回來的這一天到來了，美好的日子需要一點點美味的佐料——以上不是我的發(fā)言，請不要遷怒唷。”

        這個“唷”，百分之八十是固定可查重部分。但具體分析暫且擱置，應(yīng)該來到情景的主體，我們主人公三人組，在一系列冒險故事過后迎來間奏。療養(yǎng)院光線充足，幾人臉頰和眼睫上都渡上層薄薄的光，菲亞梅塔則更是像被點燃，漂亮的紅發(fā)很輕盈，她有一段時間不那么面對透亮的光輝，燦爛的東西跳躍著，如同她的思緒。被表白的人，得知增加工作的人，并不是都是高興的事，得到的結(jié)局也不怎么好，不得不說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可憐可憐。

        蕾繆安笑得很開心。這事還沒完呢。

        “請說吧：‘愛或不愛又如何呢？難道這樣說就可以躲避了嗎？難道就可以遠走高飛了么？難道就可以不吃仙人掌撻了嗎？’——請。”莫斯提馬從花瓶底下抽出文稿，逐字逐句復述到，順帶提醒，“再帶一些感情如何？”

        不合口味的臺詞如同沖擊波，被你儂我儂冷酷無情等等等等沖擊波反復鞭打的菲亞梅塔睜大眼睛：“什么……？莫斯提馬你的臺詞有問題吧！”

        “誒？沒有啊。”

        “爛片的反派可不是這樣的。”黎明破壞者稍微放大分貝，提出反駁論點。三人爛片賞析審判法庭現(xiàn)在開庭（首先宣布開庭宣言：主保佑祂的子民、拉特蘭法庭以及蘋果蛋撻，請在座對親愛的主發(fā)誓，以下陳述的證詞或苦難絕無謊言，不加隱瞞地真誠，godbless）。

        第一回合。蕾繆安（辯方律師）施施然抬高手掌，末尾輪椅提高十五厘米提出反問：“誒，是嗎？可的確有很多愛情因素的爛片呢。菲亞，反派為了愛反目成仇、殺掉喜歡和不喜歡的、一起躺在一起什么的，也是很迷人的噢！”

        “是啊，”莫斯提馬（辯方助手）附和，束起窗簾，外方天氣晴好可人，像剛剛燉過的奶酪，“順便一提，我覺得墓碑黑色的比較可愛，如果用巧克力醬寫遺言做結(jié)尾或者會賣座更好。”

        黎明破壞者（被告與原告集一身、趕鴨子上架、最像公務(wù)員的公務(wù)員）說：“……我拒絕。”

        “咦，您要質(zhì)疑我們兩個的爛片儲備嗎？那也的確，嗯嗯，黎明破壞者，我們的確應(yīng)該甘拜下風呢——只有這個名字就夠了！”第二回合，莫斯提馬（辯方助手，詭辯是第一特長）很包容地說，“畢竟是黎明破壞者嘛。”很狡猾地眨了一下眼睛，口吻再次來到無賴的一方。

        蕾繆安（辯方律師，輪椅競速射擊大賽第一名）彈了彈莫斯提馬帶回來的花枝，若有所思：“看來是時候和菲亞決出高下了……”白花放進槍口，水露微微滑下到指尖，比出瞄準的姿勢，“來吧！既然如此，請說出最貼合角色的臺詞，菲亞醬。”

        菲亞梅塔的臉微微發(fā)紅（可能是太熱了吧！的被告，拒絕在簡歷上寫上個人歷來獎項與特長），呃了一聲，似乎有退縮之意：“這種就不用了吧。”

        “順便一提，剛剛說的最后一個是真的哦。”莫斯提馬將稿頁塞到菲亞梅塔懷里。黎博利粗粗一瞥，瞧見“關(guān)于此次療養(yǎng)院出行申請報告許可書”一行，才知被騙。騙子其一輕輕地按下她的手，此時道，“愛什么的，還是仙人掌撻更重要。”

        ——兩者其一，你選哪個？

        天平向左向右區(qū)別，首先都會失去。珍視左邊，那么就會看不見右邊；把握右邊，左邊則大門緊閉。但事實上，只需要帶一枚鏡子，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嗎？——這樣想也有點天真，不過很可愛呢，能這么想的人，沖去前面大聲說出自己前進的理由的人，還是很可愛的。

        黎明破壞者，現(xiàn)在是神選監(jiān)工（不情愿版），跨在摩托車上被高清拉特蘭特制攝像機（槍銃版）拍攝中，說道：“我懷疑你們在埋汰我。”

        “為什么要這么想？”

        摩托是拉特蘭最新出款的白色，可適應(yīng)雪地、越野、環(huán)形山等等等等可預想或不可預想的地形，車型流暢帥氣，擰油門像魚躍入池中那樣痛快。真是令人著迷的好車啊！

        “我一定要這么穿嗎？”

        精選護目鏡、干凈的黑色大衣、背心、標識拉特蘭的長褲和漂亮的皮帶，寬松的槍帶纏繞在腰際和腿側(cè)，上半身緊緊包裹，鞋跟看起來很高，大概有拉特蘭山（濃縮版）那樣的壯觀。神選監(jiān)工（菲亞梅塔飾）問。

        “要。因為是神選監(jiān)工啊。”蕾繆安說。

        “因為是神選監(jiān)工嘛！”莫斯提馬也說。回到拉特蘭后她合理的附和話大大增加了，以前都是不合理的捧哏。不過能合適舒服地對話就好。唯一沒變的是菲亞醬總是被迫當梗，此話不提。

        街上行人不多，但目光均停留幾秒在三人身上，施以恰到好處的尊重。菲亞梅塔欲哭無淚，覺得自己軀殼被鏤空，毛掉了很多，可能要進行逆增長，但心情卻意外不錯。“正事！”蕾繆安眨眨眼拍拍手，示意菲亞梅塔拿出摩托后座的保溫袋，莫斯提馬則舉起牌子：“司提望區(qū)醫(yī)院療養(yǎng)室紅豆派分發(fā)，一人一個（末尾有很可愛的紅色小鳥笑臉，蕾繆安手筆）。”

        非常捧場地，有幾位薩科塔聚攏過來了。光環(huán)合流像是無數(shù)銀河，長長的尾巴就是彗星，這是彗星來的一夜。薩科塔們很禮貌地詢問：“真的可以拿呀？”、“可以簽名嗎？這位不知名的黎博利監(jiān)工小姐。”期間不乏有對造型的大力贊許，甚至有報名群演的學妹；沒有一個人提出監(jiān)工來分發(fā)紅豆派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

        菲亞梅塔焦頭爛額地找借口應(yīng)付人群，從莫斯提馬處學來的：“唔，唔，唔，謝謝。”大家其樂融融地吃著紅豆派，疊加在一起的亮度顯然已經(jīng)很可觀，乃至到了小型聚會地步，公正所巡邏隊見習成員接到信息趕來維護秩序，卻在到達時順便帶了一車啤酒；于是集會更加順理成章。

        “咳咳！咳咳，”莫斯提馬躲在神選監(jiān)工身后捏嗓子喊，“大家好——大家好——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里——”

        “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里！”薩科塔們跟著喊，順勢舉起酒杯，白色泡沫嘩啦啦流下來，有些淋到了頭發(fā)上，有些順著落到腳踝，但模樣卻都像是要團成團形成鋒利的箭矢或火箭向遙遠的天體沖鋒，很壯觀很莊嚴。

        “我們歡聚一堂——共同祝賀我們的朋友——神選監(jiān)工、黎明破壞……呃、”

        莫斯提馬的嘴巴被死死捂住，菲亞梅塔的眼神銳利，左眼“你再說一句試試”，右眼“19點cd后我就殺了你”，但氣氛高漲的夜晚并沒有熄火，各種各樣的代號不知所云不知所以又頗順理成章地被喊出，菲亞梅塔懷疑要么自己叫楚門，要么薩科塔的品味都該死地相同。解救她的是噠噠兩聲，冰涼的機械肢拍了拍她的手。她轉(zhuǎn)過頭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動作者為蕾繆安輪椅的一部分——樞機座下部門為蕾繆安改造的最新款，此時酷似高達解體。

        黎博利大腦崩解一部分，為科技的銳利感和好友的另一造型（我們通常稱之為“異格”，但蕾繆安顯然是不會落地，所以這里不發(fā)表聲明）震撼一部分。不過八年抗壓機制迅速緩解了她的思緒，具體過程狀似海綿做成海綿寶寶，很水母地輕盈，三秒鐘內(nèi)她感到自己活得明白了一部分，說：“……？”

        “走吧！”蕾繆安說，機械肢掰開人群，多功能應(yīng)用，開始播放抒情bgm《cityofstars》。菲亞梅塔拎著墮天使的兜帽跟上，嘴唇緊抿，但模樣很乖。拉特蘭的放松沁入脊背，有時肉麻得發(fā)抖，不過這并不令人討厭。

        蕾繆安很久沒申請外出，卻還是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路。三人走過湖光似泛濫的長街，穿行到小巷中，柱形建筑間隔貼著協(xié)調(diào)的標語。巨大的蛋糕長筒屹立在她們面前，馬卡龍的夢幻色，周遭已經(jīng)安靜下來了。莫斯提馬如同毛巾一樣被擰得有點痛，睜著眼睛，說：“吃嗎？”蕾繆安躲在菲亞梅塔身后，捏著嗓子，說：“吃哦！”菲亞梅塔于是拿出錢包。

        幾人拎著袋子，坐在長椅上喝雙皮奶。月亮埋在屋頂上，又被抬高，像煮熟的湯圓。終于活過來了，菲亞梅塔想，與兩人分完藏在懷里的幸免于難的最后一只派。蕾繆安關(guān)掉了輪椅的燈（竟然還有燈），搭在椅壁上跳手指舞，此時正好播放到“aglance；adance”。莫斯提馬稍稍偏頭，幾人頭頂光暈顯現(xiàn)，只屬于拉特蘭，溫和美麗，不是俯瞰，而是引導。爛漫的紅色旋轉(zhuǎn)，像燃燒的火焰。墮天使呼了一下劉海，難得很安靜地微笑，自由了幾個瞬間，不過很快又說：“嗯……熱的吃了很多，但果然還是要吃冰激凌才好啊。”

        菲亞梅塔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

        “呃……”莫斯提馬無辜地舉手，“我請客也可以。”

        “你剛剛被公證所貼了警告。”菲亞梅塔說，“戍衛(wèi)隊暫時封了你的移動賬戶——因為你未滿兩千字的報告，以及尾隨、無視命令、在博客寫重大機密，我也不知道你又寫了什么東西。”

        莫斯提馬默默地拉上一半的拉鏈，裝作自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石頭：“……”

        蕾繆安摸摸藍色石頭君的腦袋：“菲亞，我是上司！我來請客。”

        “你還沒有正式上崗呢，”菲亞梅塔說，“算了……好了！是我想請客，讓我去吧。”

        蕾繆安感動得眼淚汪汪：“小菲亞……”

        黎博利轉(zhuǎn)身進入冰激凌店，心中迅速列出口味清單，莫斯提馬要吃巧克力和香草（給她芥末算了），蕾繆安喜歡薄荷和奶油……一切如往。

        “可愛的菲亞醬很辛苦呢。”蕾繆安說。

        莫斯提馬稍微拉開拉鏈透氣：“——咦，你聽到她同事說她的話了？不過要修改一下定義……你看她似乎樂在其中喔！”

        蕾繆安說：“你也不是嗎？不過，要說很多不想說的話，包括不承認自己喜歡那些代號什么的，莫斯提馬，肯定是你之前把她逗得太狠啦。”

        莫斯提馬：“你也會這么做的。”

        蕾繆安笑個不停，露出六顆牙齒。閑聊途中，路人路過，道：“你們好，晚上好，兩位女士，愿主保佑你們。”

        “愿主保佑你。有什么事嗎？”蕾繆安笑瞇瞇地說，不動聲色地看到莫斯提馬把拉鏈又拉上來一點點。藍色的憂郁的蘑菇。

        “呃……你們看到那位紅發(fā)黎博利了嗎？她的上司的上司——大概——剛剛路過，他讓我轉(zhuǎn)告她這句話：‘今天的事忘記寫報告了，孩子們，先到先得。’”

        長椅旁的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回答：“神選監(jiān)工去買冰激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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