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mily
特蕾西婭約博士出來喝酒,晚風還沒吹上幾回,交通已經堵了個大概。
酒杯磕碰,薩卡茲看加班的醫生發來信息,叫她晚上鎖門。玻璃桌散亂幾個酒瓶,金色的光打在cd碟邊緣,又撞到燈具上來,投射。似雨拍打了會窗臺,鈴鈴的。
“我來晚了。”博士說,拉開椅子。服務生遞上菜單,她匆匆掃了一眼,加了碗酸梅。
特蕾西婭說:“沒關系呀。”心照不宣地點了金桔。細細地切冰塊,細小的水汽蒙在盤子上一層,融進呼吸一層,視野里的一切好像都是有分層的。
花束插在菠蘿啤里用托盤遞上來,博士道:“嗯。”
這家清吧人挺少,樂隊也好似沒到齊,正播放很舒緩的小調。有人順著節奏拍手,光滾落進眼睛里。博士喝了幾口還剩半瓶的龍舌蘭,紅色的日落沉沒,液體滾到舌尖沒幾秒就消散了,留下甜辣的余興。
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怎么了?”特蕾西婭看出她的猶豫。
博士頓了頓,摩挲酒杯上的標簽,說:“客戶讓我明天就去。”
特蕾西婭了然,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眼睛沒有移開,像是欣賞傾斜的液面,注視波濤:“沒關系。”她想了想,說,“我們剛好還要等幾天資金才申報下來。最近春寒,凱爾希也忙不開。博士,去吧。不用擔心。”
博士搖了搖頭。兩人坐在離吧臺有些遠的位置,人開始多了一點,流動到樂隊那里,鼓點敲出了第一個音。今天好像是爵士專場,銅色的樂器撒下光輝,邊角里來到了久遠的年代。
“不是這個原因,”她似乎有點苦惱,“我總覺得這個項目還有問題,但是對方說并沒有大礙。”
“之前我交一稿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說的,”特蕾西婭托下巴看人群,那些金光閃閃發亮,鑰匙似神秘且令人殷羨,舉起的酒水像是冰一樣蔓延開來,就會變成海,“結果二稿三稿之后就沒有曾經的了——沒辦法嘛!客戶四海為家。”
“凱爾希說的?”
“凱爾希說的。”
甩鍋完,她們靜靜喝起來。一周大概一次,約出來講些別的,不然會感覺整個軀體是引爆的氣球,不太好地、平平凡凡地,那樣漂浮在時而刮大風的季節。
“春天要來了。”特蕾西婭說。
“要下很多雨。”博士接話。
“說不準是太陽雨哦。”薩卡茲輕松說,“前幾天有報道說這樣更健康。”
博士說:“嗯,沒錯。這是錯的。”
“嗯,但很可愛。”特蕾西婭笑了一會,把吸管往冰塊上戳,這樣液體都是很冷的,流在血管里流在胃還有肺里的也就都會是一脈相承的東西。她很安靜地注視對方,像是注視黑夜。
她們三個在研究的項目已經持續了一年了。起先是特蕾西婭做的一個廢案,但仔細修改了一下發現還是可以繼續下去,而且能有新的,難以置信的突破……不過由于涉及的是另一方面的研究、特蕾西婭所在的方案組沒有對此進行拓展的表示,凱爾希便幫她詢問了博士。
博士在私企上班,抽空看完之后給了大體建議,等特蕾西婭接受確認后就推了出差回到學校來見薩卡茲。
仔細想來,三個人都是很利索的性格。按特蕾西婭的話來說“是很好的分蘋果的人。”這句話的來源是工作單位旁邊種植的蘋果樹。僅此一棵的蘋果樹,這些年長得很好。
不過為了讓這個項目真正繼續,特蕾西婭辭掉了辦公樓旁邊有蘋果樹的工作。
學校還保留特蕾西婭的辦公室,陳設什么的都沒有變,好像有誰希望她回來似得,盡管也沒幾年時間離開。特蕾西婭特意早到了些整理資料搬電腦,卻還是撞見了約定的兩人。但不驚訝的樣子,笑瞇瞇說:“你好。凱爾希,早上好。”
右手插在白大褂里的菲林說:“這是博士,這是特蕾西婭。”
博士說:“你好。”
特蕾西婭穿著休閑裝,看上去不像是簡歷上寫的研究人,更像是某奶茶小店的加盟人。電腦儀器輕輕放下,薩卡茲系了系袖子,說:“請坐!我來倒水。”
凱爾希說:“我還趕時間。”
博士說:“不用,請說吧。”
特蕾西婭輕巧地從柜子里拿出杯子。陽光慢慢地踱步而來,她假裝思考了會,說:“那可不行。”薩卡茲待客用櫻桃酒,“那就喝酒吧。”
櫻桃味其實很淡,加蘇打就更加不甜了。凱爾希習慣好友的不著調,博士似乎適應良好,說:“好的。”看上去怎么都會說“好的”。不過談起研究來還是不一樣的。
“剛開始見面時候大家都感覺沒有很熱情呢。”特蕾西婭跟著哼了會曲子,突然說。
人聲環繞著木質大堂,音響收音很好,清澈如一面鏡子。
她們在這枚鏡子里交談:博士能看清薩卡茲的眼睛,在威士忌——長島冰茶——一系列雜七雜八的酒瓶中間,在吧臺瓷磚不遠的倒影內,在仿佛停駐的燈光里。有人把光比作無限。
給人前路無阻的錯覺。于是橋梁自己搭上了。
博士說:“因為剛見面吧。”
特蕾西婭嗯了一聲,握著厚重玻璃杯的手指松開了一些,神態很安和。時常笑起來的眼瞼有些暗,但并不明顯。指尖如魚在桌邊緣跳躍幾分,噠噠響起音律。
博士歪了歪身子,從嘈雜間隔中分辨出腳步聲。咚咚咚,咚咚咚。仿佛雨點又開始下起來了。很多時候她是不喜歡雨天的,但春天就是有雨的,只是會淋濕而已。不喜歡也沒有什么其他理由。
特蕾西婭便是這樣看清博士的眼睛的。
一個人總是習慣隱藏自己,說好事,并不是,說壞事,也沒有到那個地步。但是相處了,交流了,總是會知道一點點,即便是感覺。喜好,偏向,態度。
評價一個人,不是根據她愛的事物,而是根據她愛的方式。
“喝酒嗎?”第一次薩卡茲約對方出來時只發了條短信。
冬天下很漫長的雨。水洼很柔軟,更像是云朵,可是踩進去就像是一個狡猾的惡作劇。月亮對夜晚也是這樣的惡作劇,尤其是冬天,給人蕭瑟的感覺、不會靠近的感覺。實則它本就如此。
并不是不想靠近。
薩卡茲很快收到了回答:“為什么不呢。”
特蕾西婭瞇了瞇眼睛,笑了。笑容讓她又變得柔和,變得模糊。色彩調和得漫不經心些,偶爾人像也就變成了景色。拉開焦距的話,世界很多都將只成為一個小小的色塊,太陽也只是五厘米的點。
但她們相隔不止五厘米。金色的落在地板上,一條線排齊,指向前方,那么義無反顧,好像已經命中注定。會有這樣的感覺嗎?命中注定,可是并沒有這樣的事……或許。
不確信也逐漸成為生活的必需品了,但好似并不那么壞。
好似,好似。
順著方向,博士朝那條線上的人招手。
“晚好。”
“晚好,博士,特蕾西婭。”
凱爾希顯然是匆匆趕過來的,汗水黏在額頭,不像真實般地晶晶亮。傳單不耐煩地插在大衣口袋,在特蕾西婭讓開的位子坐下,喝了一小碗酸梅。
小小的葉片咕嚕咕嚕地半知覺滾進肚子里。
“怎么這么急?”特蕾西婭貼心地遞紙巾。
博士問:“資金出問題了?”
“沒有這回事。”凱爾希不偏不倚地瞪了兩人兩眼,擦干汗,“上面轉交好了,大概明天可以出結果,不過我的加班要延長了。”
“嗯。”博士沒表情地叫了另一碗酸梅,說,“剛好,我也是。”
特蕾西婭悄悄轉酒瓶,說:“福禍相依嘛。”
凱爾希看了她一眼:“你不去上班,當然這么說。”
特蕾西婭忙說:“我還有別的要看喔!之前說好了的。”
博士說:“不急。”
項目相關由凱爾希牽線到醫學院,博士充當研究通過門檻,掛名的特蕾西婭反而實質是主導人。不過身為主導人的薩卡茲很少表現出這一點。
“喝完酒去看電影吧。”她說,“加班前的最后一晚……喂,答應過我的呢。”
“……”凱爾希說,“好吧。”
博士沒回答,兩人都知道這是沒有拒絕的意思。酒已經喝了大半,特蕾西婭幫凱爾希整理領子,而樂隊終于開始唱歌:
timeislikealeafinthewind,
eitherit''stimewellspent,
ortimei''vewasted
don''twasteit
結賬已經到大半夜,人像星星躲進云里藏進房屋內。電影院不遠,她們決定走天橋。江水在腳下翻滾,成為透明的水光里的影子,像是雨已經落光了,現在要去新的季節,新的時間。
“下雨了啊。”特蕾西婭說,伸出掌心。
夜晚在后延伸——慢慢地走著,一望無際。這便是大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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