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模糊中，那條泛著綠光的長狀物體拖著一條狹長的尾巴，在環繞著他打轉。

        它沒有眼睛，卻緊緊地鎖住了目標，它沒有翅膀，卻騰空飛躍。它所經過的地方泛起一層層的漣漪，向著兩側擴散。

        看起來像是水波一樣輕柔的漣漪，撞擊在身上，卻如同一根根冰針刺進骨骼和血肉中。

        現在它明顯已經緩了下來，剛才可不僅僅只是刺痛感，冰針當中還混雜著一股莫名的熱火，焚燒和侵蝕著人的靈魂。冰冷與火熱同時存在，眼前這個東西十分詭異。

        眼前有些模糊，好像一層層的烏云侵蝕了周圍的一切，感覺胸悶氣短，快要窒息。

        隱隱約約之間，一道光亮出現在眼前，初時猶如一顆遠在宇宙當中的星辰，它逐漸擴大，逐漸明亮，最后卻如一臺強烈的探照燈，又如一只洪荒巨獸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從黑暗中出現的這道亮光，讓人很不是滋味。

        那道光，異常刺眼，模糊可見一個小黑點出現在當中，看不清是什么。卻能感覺到什么東西在接近，一步，兩步，三步，甚至已經感覺到一陣濃重的呼吸聲，還有一縷熟悉的清香飄來。這縷清香，有種熟悉感，但到底在哪里以及什么時候接觸過，他一時卻記不起來。

        那個黑點越來越近，它的形狀越來越清晰，逐漸呈現人形。

        周圍很黑，伸手不見五指，死般地寂靜。那道光明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好感。

        終于，他看到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她的秀發在清風中輕輕飛舞，她靜靜地站在那里，黑暗遮擋了臉龐。她的身姿是如此的熟悉，曾經多少次偷偷的看著她的背影，每次她都會突然轉過身來，咧開嘴對著他笑，那種狡黠與精靈總能把人弄得不知所措。

        “妮子？不，林妮。”他不想去看，但脖子跟眼睛還是一動不動。

        強光逐漸斂去，她的臉龐也逐漸清晰，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如霜的臉蛋沒有任何表情。

        “對不起。我必須這么做。”只見她從腰間掏出一個物事來，在黑暗中泛著冷冽的寒光，那是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腦袋。

        那把槍，充滿了黑暗與陰森，往外透著死亡的氣息。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只有冰霜，無盡的冷意席卷而來。寒冷，只有寒冷。

        “妮子是我的未婚妻！”一陣嬉笑聲傳來，一個身形纖長的男子出現在了林妮的身側，懷抱著她的肩膀，是林執。滿臉都是得意與快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慫樣，癩蛤蟆還癡心妄想吃天鵝肉？”

        腦袋昏昏沉沉，無論如何也無法保持清醒。

        “砰！”響徹寰宇的一聲響，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心臟。

        “一切為了家族！”黑洞洞的槍口上冒著絲絲白煙。林執挺起胸膛，一把握住了林妮的腰，輕輕冷笑，挑釁地看著他。

        腦袋昏昏沉沉，眼皮沉重，渾身乏力，只有林執的笑聲、林妮的話語在回蕩。

        那條泛著綠光的長狀物依然環繞著，沒有消失。周圍則是黑暗無邊。

        整個身體都被無形的鐵鏈鎖住了，無法動彈。

        “哈哈，果然有效果。再來！老夫要得到你的全部傳承，這樁造化始終還是屬于我葛青的。”大魚聲音當中滿是激動和狂熱，像得了失心瘋般。

        造化？傳承？他笑著。

        他想起了當年在北美的最終被一場大火消滅的那座研究室，他也反復聽到過類似的話。

        “他的身體簡直就是一座科學的寶庫。”不知是誰講的，當時也朦朦朧朧的，跟現在差不多。

        “我們的研究初見成效，還有些數據需要收集。他的血液、細胞，組織間的協同，活性很強，即使強行分離開，也能產生那種奇異的信息素。它應該就是身體極速復原的關鍵所在。”有的說的是漢語，他能聽懂，但更多的只是在咕嚕咕嚕地叫。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大魚的笑聲是狂熱的，嗓音如同含著水說話，不時冒出個氣泡來：“這傳說中的不死體，居然有這般諸多奧妙，長生的秘密。長生！”

        葛青，修行已經數千年，被困在這天地牢籠之內，備受壓制，能夠修行到如今的地步，已然非凡，但是它不甘心，它還要更強，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逃離這座牢籠，前往更適合修行的地域中。這么多年來，它一直都在等待著這種契機，如今終于等來了。

        那傳說中的不死體，居然出現在了他面前！不死體，萬古不可遇的機緣。

        它狂喜，它吼叫著，以宣泄內心的興奮。

        又一次煉獄般的折磨開始了，大魚繼續煉化，想要盡快得到高亮身上的所有的秘密。

        但令人驚詫的是，他身體的復原速度也在變快，這邊手臂上的皮肉剛被削開，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一股刺痛，幾近暈死過去，那邊一剎那間，像是影片倒放一般，恐怖的傷口竟然在迅速恢復原樣，只留下一灘還在四處擴散的鮮血。

        傷口的形成和還原，只在剎那之間，幾乎同時完成，這種場面說不出的詭異。這也為他減輕了不少痛楚。

        他的周圍是無邊的黑暗，只有那一團詭異莫名的綠光長狀物始終纏繞著，由它所帶來的痛楚一次比一次嚴重，雖然軀體始終都保持著完好無損，但他的氣息卻越來越虛弱，頻臨真正死亡的絕地。大魚始終都在煉化著他，他明顯地能感覺得到，那條泛著綠光的物體在貪婪地吸取著生命，從未停歇。

        而大魚則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主動觸發一次，進行更深層次的吸取和掠奪。

        它的每一次出現，帶給他的是更加難以忍受的痛楚，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咒罵這個取名叫葛青、會說人話的大鯊魚，連它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幾乎把一生所要罵人的話都罵完了，把所有能想得到的臟話都喊了出來。

        “哼！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盡情地叫吧，用不了多久你再也沒有機會了。”大魚得意地笑著，加重對他的折磨來作為回應。

        如果真的有地獄的話，他現在就處在地獄當中，飽受著萬般的折磨，卻無可奈何，無法反抗，甚至連為什么也未曾完全弄清楚。這種死亡可真是憋屈。

        就像當年那樣，就像當年。他想著。

        時間過了很久，從沒有片刻的休息，也許已經過了很多個日與夜了，無數次從突如其來的劇痛中醒來，又在劇痛中昏睡過去。

        沒有食物，也沒有水，嘴唇早已裂開，血腥味從口齒之間傳到了全身各處。

        他想要大聲喊，怒吼，但是喉嚨處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只能聽到羸弱的、幾不可聞的聲音從喉間傳來，就連一個字也咬不清。

        如同處在一片虛無當中，感覺不到任何的東西，在他的記憶中，好像已經死了很多次了，但是下一次那死亡的感覺又會涌上來，無法阻擋。

        沒有聲音，沒有光明，所有的一切感知都不存在，甚至連自身都消失在了虛無當中。

        轟！突然驚天的一聲巨響，打破了這死寂的平靜。

        “何人打擾老夫閉關？”那是大魚的聲音，蒼老又陰鷙。高亮最不喜歡這個聲音，他寧愿靜得可怕。

        “葛青，故友來訪，何不出來一見？”來人的聲音十分雄渾，如同撞鐘之音，震耳欲聾。

        葛青呵呵了兩聲，似笑非笑道：“有你這樣來拜訪的嗎？在老夫看來，三長老你這是來找茬的吧。”

        “我林某人怎敢如此造次？只是有要事相商，麻煩出來一談。”來人充滿了威嚴，讓人不得不去服從。

        但是葛青并不在此列，只聽得他笑了笑道：“老夫知道你等來此為何，百日之后，老夫定當斬此小兒，到時還請三長老前來取尸首。至于現在還是請回吧。”

        “前輩可記得你與我林家的約定？”一個比較年輕的聲音，高亮一聽，怒氣上涌，那是林執。

        “老夫當然記得。百日日期未到，你等來此作甚？”葛青冷哼了一聲，很是不耐煩。

        林執又說道：“前輩記得便好，我等今日前來，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共同煉化此人。這是前輩曾經答應過晚輩的條件。”葛青輕聲笑了笑，笑得很淡，說道：“小輩，大人說話，小孩一邊去。”

        “你——”

        “葛青，你我都是同道中人，共處一片天地之間，理應互相扶持，共同進退。將來我們還要一起離開這天地，前路漫漫，變局難定，我們更應該相互支持才對。萬不可存在敵視與對立。”撞鐘之音，縈繞耳畔，話語當中威嚴盡顯。

        這位三長老肯定是個人物。高亮心想。

        林執來了，那林妮呢？如今，自身落得如此田地，被人當作一個物品來掠取和爭奪，他心中的悲憤，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呵呵，共同進退？老夫聽聞你林家最近幾年，可是在緊鑼密鼓地修復那座上古傳送陣，隨時都會舉族遷移。而其他種族包括老夫在內只能留在這片荒蕪而陰森的大地上，直至徹底湮滅。你們居然還說什么共同進退，實在可笑之極！”葛青顯然十分激動。

        “你怎么會知道？”林執驚訝得脫口而出。三長老沒有說話。

        對于葛青這條大魚所說的這句話，高亮倒是很在意，什么“上古傳送陣”是一頭懵，最讓他在意的是“荒蕪而陰森的大地”。

        他轉念一想，呵呵，我都已經是個快要死的人了，還好奇這個干嘛？

        “確有此事。”三長老良久才開口，不緊不慢，“只要是我林家的朋友，我林家是不會背信棄義的，只要修復了傳送陣，定當邀請各位朋友一同離開。你我原本約定，利用你的法門，阻隔天機，除掉這個隱患，你得到傳承，我林家獲得不死體。而葛青你居然躲到這里來。意欲何為？難道是在躲避我等嗎？”

        三長老一字一頓，步步緊逼。

        “哼！”葛青哼了一聲，對這些話很不以為意，“想要躲開你林家，談何容易？”

        “當然。”三長老停頓了良久，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看來你是不打算兌現承諾了？”

        “老夫從不食言，百日之后，老夫定當把這小兒尸首親自送到林家。”葛青笑著說道。

        “葛前輩，你說你不會食言，那晚輩與你之間的約定——”林執話語中顯得比較恭敬。但是話還沒說完，葛青便給他潑了盆冷水，只聽得說道：“老夫與你之間的約定？老夫可從來不會跟小輩有什么約定。”

        “你——”

        “百日之期，不過兩天，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又有何妨？”三長老說道。但是葛青明顯不買賬，便要下逐客令：“三長老還是請回吧。兩日之后，百日之期，再給他機會也不遲。”三長老對此沒有什么反應，倒是林執被氣瘋了，只哼了一聲，便沒有了聲氣。

        兩人離開了這片地區。

        “這個死老頭，怎么發現這里的？”過了好一會，便聽到葛青在咒罵些什么，聽得并不是很清楚。

        還有兩天，高亮不由得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只有兩天了。對于死亡，內心是恐懼的，尤其是當知道自己還有多長時間的時候，對于死亡的畏懼便加劇了。可又很無奈，因為無法改變這一切的發生，自身并沒有他們所擁有的能力，只是一個凡人，一個任人宰割的凡人。

        任人宰割。就像當年在北美的時候，那種無力感再次侵襲著他，腐蝕著他的一切。

        他感覺很冷，好像下起了雪，漫天是白茫茫的，只有一條紅得刺眼的血跡……


　　(https://www.dzxsw.cc/book/83081972/3212386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