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金陵金夢 57、楊記錢莊
莫愁路東、文津橋畔,十里秦淮水西門內(nèi)的朝天宮,傳說是春秋時期吳王夫差所筑的冶城,當年的冶城是座土城,也就是一座規(guī)模稍大的冶煉作坊,但卻是南京“城”的雛形。
這里曾是南朝時太學所在地,敕修《永樂大典》的王恭,曾作懷古詩云:無諸建國古蠻州,城下長江水漫流;野燒荒陵啼鳥外,青山遺廟暮云頭。
當年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時候,占據(jù)集慶路,改稱為應天府;攻下鎮(zhèn)江后,朱元璋稱吳國公,兩年后,吳國公又稱吳王,移居此地,建造了吳王府,取“朝拜上天、覲見天子”之意,下詔賜名為“朝天宮”。
隆慶元年,朝天宮外西大街開了一家興記錢莊;隆慶二年春,朝天宮王府巷內(nèi),在陳元化裝飾了一半,還沒來得及開張的興隆錢莊附近,有家“楊記錢莊”悄悄的開張了。
黃炳文從京城請了一位名門之后的楊公子,做了名義上錢莊的掌柜,暗中卻是把楊記錢莊的生意,托付給了在朝天宮出家、自稱牛道士的鐵牛。
轉(zhuǎn)眼之間,就快到了清明。楊公子跟著黃炳文來了南京之后,在青樓畫舫之間流連忘返;黃炳文和牛道士卻急得像熱鍋上螞蟻,每日窩在錢莊的書房內(nèi)商議對策。
這段日子里,金陵城下起了連續(xù)不斷的霏霏細雨,織造局的劉公公又來到了楊記錢莊,一見黃炳文就催促道:“黃大人,想出辦法沒有啊?再晚了,可就來不及啦!”
黃炳文苦笑著接過劉公公的雨傘,攙扶著老太監(jiān)來到了錢莊的客廳。
等劉公公坐下品茶,黃炳文抓耳撓腮地答道:“劉公公,您受累了,又麻煩您跑一趟,現(xiàn)在看來,籌集銀子參與收購是來不及的啦,唉!”
見黃炳文唉聲嘆氣的,劉公公品著茶,斜眼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牛道士,又看了看黃炳文,慢悠悠地講道:“跟海瑞斗,哼,現(xiàn)在你們還斗都不起!難道、你們就一點辦法沒有了嗎?黃大人,您也知道,黃公公雖然是司禮監(jiān)掌印的公公,把持東廠,可如今不比前朝,要想操縱內(nèi)閣、把控朝局,需要銀子、要多多益善!”
牛道士媚笑著答道:“嘿嘿,公公不要著急,俺跟黃大人正商量著呢,這個賬我們也算過,即便我們籌集到了銀子,海瑞允許我們參與收購,也只會抬高收購的價格,想賺大錢不易!”
“哼!難道就這么便宜了他們?”劉公公瞪著眼問道。
“誰說要便宜了他們!公公莫急,如此看來,只有一條路了。”黃炳文狠狠地說著,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劉公公嚇了一跳,趕忙問道:“你想殺了海瑞?使不得、使不得,那會惹出天大的麻煩,唉,千里做官為發(fā)財,呵呵,殺海瑞容易,到那時候,我們恐怕更控制不住局面啦。”
“呵呵,公公誤會了,我是說,干掉龐尚鵬!兼并興記錢莊,您老覺得如何?”黃炳文笑道。
劉公公想了想,謹慎地說道:“嗯,這還靠點譜。不過,那龐尚鵬身邊的保鏢眾多、高手如林,有一群死士保護著他,干掉他就那么容易嗎?何況他和海瑞的交情,就不多說了,他和朝中的內(nèi)閣重臣都還有千絲萬婁的聯(lián)系。唉,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說說吧,你們有什么好主意?”
“把他騙去翠花樓,弄死他!”牛道士狠狠地說道。
黃炳文搖了搖頭,抿著嘴答道:“怕是沒有那么容易,我覺得龐尚鵬這老東西不會這么輕易上當,不殺龐尚鵬,又能霸占了興記錢莊,才是上上策。”
“這點辦法都想不出來的話,黃大人,你這東廠掌刑官算是白當了。”劉公公嘲笑道。
黃炳文靈機一動,馬上問道:“鐵牛,可有吳襄的消息?”
鐵牛本來就對吳襄恨之入骨,憤憤地說道:“我那些弟兄們倒是打聽到了他的下落,這烏龜王八蛋躲進了棲霞寺,不過,想殺他不容易!”
“你這牛鼻子,整天打打殺殺的,誰說要殺他啦,快點找著吳襄,我有大用。”黃炳文急忙說道。
牛道士顯得很不服氣,咧著嘴看了看黃炳文,沒有吱聲。
黃炳文又突然問道:“回來之后,還沒去拜訪沈老員外呢,弟兄們可有沈家的消息?”
鐵牛本來覺得,也許用不了多久,海瑞就得丟官罷職,現(xiàn)在知道了海瑞在棲霞寺怒斬監(jiān)軍之后,卻毫發(fā)無損,早就替自己擔憂了起來,特別害怕沈琦反水咬了自己,已經(jīng)悄悄的讓那些地痞無賴打聽清楚了,氣憤不平地答道:“湯景跑去沈家,又給吳襄提親去了,聽說沈家那老不死的東西還答應了下來,他娘的這吳襄,運氣就是比俺好!”
“你難道跟著本官混不好嗎?”黃炳文問道。
牛道士趕忙媚笑道:“嘿嘿,黃大人誤會了,俺絕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說,俺、俺也看上了沈家的小姐。”
“呵呵,原來是這樣,你不要著急,我也想到了去沈府給吳公子提親的,呵呵,沒想到,被他娘的湯景搶了先手,既然沈家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就更得把吳公子請回來,等我們用完了吳公子,交給你來處置,沈家小姐還是你的,怎么樣?”黃炳文笑道。
牛道士還在氣憤不平,憤憤地罵道:“不知那老不死的東西犯了什么病,居然愿意把女兒交給這樣的賤貨!”
黃炳文一愣,對鐵牛很是不滿,馬上也問道:“牛鼻子,這么重要的大事,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牛道士咬牙切齒地說道:“俺只等著吳襄這王八蛋娶親的那天,抓住他,活剝了他的皮,再把沈家的小姐搶走。”
“差點誤我大事!不要光記得你們倆的私仇,你別忘了,我不相信沈老員外甘心把女兒嫁給吳襄的草包,這一定是看著湯景的面子上答應下來的……”
沒等黃炳文說完,牛道士很郁悶地說道:“沈老員外是為了請湯景幫忙救他的兒子,俺想不明白,湯景這老烏龜為什么替吳襄求親!”
黃炳文似乎猜透了,講道:“其中必有緣故!不要忘了興隆錢莊是以吳襄的名義辦的,聽吳襄說過,湯景也想?yún)⒑襄X莊的生意……”
別看鐵牛五大三粗,腦子卻很靈光,馬上就悟出了其中的緣故,笑道,“嘿嘿,看來,湯景、沈家和吳襄,他們還是準備把興隆錢莊繼續(xù)辦下去,憑著湯景和海瑞的關系,他們也想分杯羹了。”
劉公公奸笑兩聲,搖著頭嘆道:“嗯,這海瑞真是異想天開,想在不增加賦稅的前提下,用民間的財力為織造局采購,讓我等情何以堪啊!何況往年收購絲綢布匹,一年下來,需要動用庫銀達千萬兩之巨,你們覺得龐尚鵬有這個財力嗎?”
“這么說來,一定是湯景穿針引線,和吳襄的興隆錢莊借助沈家的財力,再與龐尚鵬的興記錢莊勾結(jié)在一起,兩家合流,壟斷江南的絲綢布匹采購的買賣。”牛道士答道。
黃炳文講道:“那就好辦了,請劉公公幫我打聽著點,禮部主客司的官員一到南京,就趕緊通知我們;牛鼻子,馬上準備好五萬兩銀子,主客司的官員一到,你就立刻送去,務必把那倆日本人判為倭寇,坐實了沈琦勾結(jié)倭寇的證據(jù),到時候,我看海瑞怎么處置沈家?”
牛道士欣喜地笑道:“對,還是黃大人高明!坐實了那倆日本人為倭寇,再把吳襄、湯景和陳元化等人控制起來,有了興記錢莊和興隆錢莊合流的證據(jù),大人您就以東廠的身份,來辦理這起驚天大案,把他們?nèi)家桓C端嘍,哈哈……”
“別忘了,還有蔡德忠的那位小妾吳蓮,據(jù)說也到了南京,沒準她的手上還有不少蔡德忠的財產(chǎn)。”黃炳文提醒道。
提起起了吳蓮,牛道士不免又對自己的妹妹惋惜了起來,嘆道:“唉,咱這腦子還是沒有吳襄那個混蛋靈光,俺這準備找人到蔡德忠家給月兒提親呢,吳襄這龜孫子已經(jīng)把自己的妹妹給送去了,他娘的。”
黃炳文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牛鼻子的運氣也不差,有當錢莊大掌柜的頭腦!你還得趕緊派人到寧波,把陳元化再抓回來,一定要打到他招供,他娘的,沒想到這海盜出身的混蛋,居然這么嘴硬!對了,別忘了把李賬房給我請回來,幫咱們打理這楊記錢莊。”
牛道士同時也非常痛恨湯景,趕忙問道:“湯景這烏龜也是從海盜窩里逃出來的,跟龐尚鵬走得很近,又到沈府去提親,是不是也把他抓起來?”
黃炳文等人還真高看了湯景和吳襄!
一提起湯景,黃炳文就有些犯怵了,立刻想起了全城大搜捕的那天晚上,吳學政拿著太祖爺給湯家的免死鐵卷,又知道湯家和王沖等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未見寸功的錦衣衛(wèi)總旗的朱輝住在他的府上,巡撫衙門還有人特意保護湯家,害怕把事鬧到了不可收場,謹慎地說道:“繼續(xù)派人盯著湯府,聽我的指令,不可莽撞行事。”
劉公公搖頭晃腦的點著頭,說道:“你看、你看,這么些天,你們都拿不定一個主意,咱家這來了一會,不就商量出辦法來了嗎?”
黃炳文趕緊奉承道:“真是多虧了劉公公,我等自然不會忘了公公的恩德。”
“嗯,有份孝心就行,既然如此,那就趕緊辦吧,沒幾天就要清明了。”劉公公答道。
天已不早了,黃炳文安排道:“牛鼻子,趕緊準備宴席,今晚和劉公公一醉方休,哈哈。”
楊記錢莊的大客廳擺下了豐盛的宴席,眾人胡吃海喝到了戌時,外面的小雨也漸漸的停了。
劉保站在客廳外,對黃炳文直使眼色。
黃炳文知道,這小子把翠花樓的姑娘送來了,便醉醺醺的叫道:“劉、保,過來,陪爺、喝幾杯!”
武大郎一樣的劉保不敢怠慢,小跑進來,端起酒杯自己先喝了三杯,又輪著給大家敬酒。
劉公公見天色不早了,放下酒杯說道:“你們慢慢喝吧,咱家都走了,給我備轎吧。”
黃炳文見劉公公要走,媚笑著趴在他的耳邊,打著嗝問道:“公公,您是不方便、到翠花樓消遣,正好、這、王八蛋送來了、幾個……,您看,是不是、別走了?”
劉公公往門外看了一眼,只見幾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賣弄著各式姿態(tài)朝他看來,雖然是個閹人,可也有控制不住的**,馬上笑呵呵的答道:“金陵城啊,就這點不好,這雨下起來就沒完,不走了、不走了。”
說著不走了,卻抬腳就急匆匆的往外沖,劉公公挽起了兩位姑娘,在錢莊的伙計的帶領下,哼著小曲到客房消遣去了……
牛道士一看倆姑娘都被這閹人帶走了,放下酒杯,問道:“劉大掌柜,再、再去弄幾個過來。”
劉保喝完了杯中酒,把兩手一攤,嘆道:“唉,這些日子的生意太好了,那兩位是專門給黃大人和牛哥留著的,都這會了,怕是沒有得閑的啦。”
牛道士一笑,答道:“嘿嘿,翠花樓的咱都嘗過了,一會咱也到別家去嘗嘗鮮。”
黃炳文顯得面紅脖子粗,但也不糊涂,勸道:“最好不要亂跑,海瑞現(xiàn)在到處抓你,萬一被人認出來,可就誤了大事啦。
牛道士有些不滿,問道:“那、那、俺這一夜就干挺著?黃大人,你也不想干挺著吧?”
黃炳文這些天確實有些心力憔悴,笑道:“干挺、就、干挺著吧。”
牛道士被烈酒燒心,雖心有不甘,聽黃炳文這么一說,只好悻悻地說道:“那就干挺著唄,好好睡個覺,明兒想辦法把吳襄那小子給逮回來,嘿嘿。”
等牛道士走后,劉保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問道:“黃大人,沒想到現(xiàn)在的客人都這么有錢,全是住局的,嘿嘿,您要不多等會兒,俺到官樓里給您找一個來……”
黃炳文搖了搖頭,答道:“不必啦,早點歇著,明天、還有事、要辦。”
劉保從懷里掏出一本手抄的書來,神神秘秘地遞給了黃炳文,笑道:“黃大人,干挺著多不好,有時候玩膩了,看看這個消遣、消遣還是不錯的。”
黃炳文本來對看書就沒什么興趣,拿手一推,叫道:“都走了,老子、還沒喝過癮,你小子、再陪我、喝上幾杯。”
劉保攙扶著晃晃悠悠的黃炳文,又坐回到了酒桌上,二人把盞交杯又喝了起來。
黃炳文笑著問道:“你、你小子還學會、附庸風雅啦?”
“黃大人取笑俺啦,俺這字還認不全呢,還附庸什么風雅,為了看這書,還學會了不少字呢,嘿嘿。”劉保傻笑道。
“咦,這、這是、哪家的學問?”黃炳文好奇地問道。
“呵呵,我懷疑是吳襄那王八蛋寫的。”劉保笑著答道。
這下子黃炳文來了興趣,放下酒杯,拿起來翻了翻,一下翻到了“第五十二回:應伯爵山洞戲春嬌、潘金蓮花園調(diào)愛婿”,笑道:“嗯,有點意思,沒、沒想到、這、這吳襄,還、還真、不是個草包!”
接下來,一首詩映入眼簾,詩曰:春樓曉日珠簾映,紅粉春妝寶鏡催;已厭交歡憐舊枕,相將游戲繞池臺;坐時衣帶縈纖草,行處裙裾掃落梅;更道明朝不當作,相期共斗管弦來。
黃炳文接下來又看到:見婦人脫得光赤條身子,坐在床沿,低垂著頭,將那白生生腿兒橫抱膝上纏腳,換了雙大紅平底睡鞋兒。西門慶一見,淫心輒起……
“呵呵,他娘的吳襄、什么時候、寫、寫出了、這么個玩意?”黃炳文驚奇地叫著,把書端在手中,仔細地看了起來。
劉保覺得是時候了,端著酒杯,站起身來說道:“黃大人,俺喝了杯中酒,還得趕緊回去,這書您要是喜歡,留下來慢慢看吧。”
“嗯,不錯,我說、你、你怎么、弄來的?”黃炳文抬頭問道。
“咳,這不是上次把吳襄抓到翠花樓的時候,從他懷里搜出來的嘛,還沒來得及給您欣賞呢,你就急匆匆的去了神機營。”劉保說著,攙扶起黃炳文。
黃炳文借著微弱的燭光,依然愛不釋卷,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從頭開始看了起來……
次日清早,牛道士早早地起了床,到了黃炳文的臥室門口使勁地敲門,黃炳文也沒醒,笑道:“嘿嘿,黃大人干挺著這一夜,睡得還挺香。”
吃完早飯,又來到黃炳文的門前,黃炳文依然沒有起床。
看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牛道士也不等黃炳文了,給楊公子打聲招呼,交待了幾句,把錢莊外面等候的一大群手下人,召集到了大客廳。
按照昨日的計劃,牛道士派了幾個人前往寧波去抓陳元化,順便把李賬房請回來,又派了一群人到棲霞寺準備抓吳襄,自己帶著一撥人來到了湯府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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