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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意外之喜


  魏帝這樣的小憩,著實花上了好些時間,馮智只怕皇后等著時間長了,等魏帝醒來又是要責怪的,便忙親自引了皇后去了西配殿。

  他真的是太累了,本已然是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收到密信后的徹夜難眠,早朝上的有意試探,他太需要休息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覺,才能再有精力被政事煩心,若不是倚靠著睡著的時候,身體正壓著自己的手臂,許是這一眠足能睡到明日了。

  魏帝搓揉著自己的左臂,舒展著筋骨。馮智見著,忙麻溜地服侍起來,嘴里念道,“奴才就說,這清寧王妃敬的龍涎香果然是好東西,陛下這會兒可覺得舒心?”

  魏帝嗤了他一聲,徐徐道,“你啊你啊,專會為那幾個孩子說話,簡直比皇后還嘮叨!

  魏帝這話說著,卻絕對不是責怪馮智的意思。馮智從不只為一個人說話,也幾乎不說皇子的是非,素來提及也只是挑了皇妃們的孝順心思來說,再多也不過是敬獻了的什么東西好,這樣不打緊又窩心的話,魏帝向來喜歡,也就隨了他說。

  魏帝說著,正巧想起夢君,便問,“皇后呢?”

  馮智手上功夫沒停,答道,“皇后娘娘早到了,見陛下睡得香甜,不忍打擾,奴才只得請娘娘安置在西配殿!

  魏帝點了點頭,顯然是對這樣的安排很是難以,嘴上又說,“還不趕快著人去請!

  馮智應了聲,沖著半近半遠站著的安子使了個眼色,安子也就明白退了出去,去請皇后了。

  夢君被安子引進殿中,又和魏帝說了許久的話,左右也不過是前線戰事一切安好,十四十五無虞這樣的事情。夢君雖然也是心下有疑問,卻只當作從來不知,反謝了魏帝的用心。魏帝傳了午膳,說是要與夢君共用,以彌補前一夜爽約,夢君也當作是平常小事,不打探緣由。

  午膳間,魏帝又閑來問起老十二來了,沒個由頭,卻也在情理之中。

  “子纊這幾日下了朝可有去椒房殿,向你請安?”提的漫不盡心,又是說到子絳后的順勢而為。

  “瞧陛下這話問的,哪里會沒來過呢?”夢君說著布了兩道菜,擱在玉碟里,口氣中更多了一抹嬌俏,“只是這孩子,我一與他說起成婚的事情,他便忙躲著跑走了,簡直是比紹兒還過分,就好像這事兒和瘟疫一般可怖,可是陛下您說,哪有為娘不希望自己兒子早點成家的,說來真是堵著臣妾心中難受!

  魏帝猛然聽到夢君提及子紹,心中微一震,卻見得夢君自個正吃著,只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便道,“他這性子,是灑脫了慣的,怕娶了妻又拘著他,你也就隨了他吧!

  “陛下都這樣說了,偏幫著纊兒,那臣妾還能說什么?”這話說來帶著小女人的嬌嗔,卻也只是一掃而過,這樣的模樣毫不拖泥帶水,突如其來的驚喜,和漫不經心的收斂,松緊得宜。

  魏帝爽朗笑起來,稱道,“你也別生氣,朕不會不向著你的。”說罷,停了停,拉過夢君的手,繼續言說道,“等紹兒和絳兒回朝,朕再擢封他們親王之位,你就等著享福吧。”

  夢君心下已經了然,說道,“陛下,他們是您的兒臣,是兒子,更是臣子。既然為臣,為君分憂便是他們的責任,又豈會指著陛下的恩賞,才肯費心勞神!

  這話魏帝聽了很是受用,倒是心頭心念一轉,想起了一個人。

  “這話兒,也就你說,朕還能信,換了旁人——”

  夢君知道,魏帝話中這“旁人”指的是誰,偏打斷了說道,“哪有什么旁人,六宮之中都是陛下的嬪妃和骨肉,誰不是一心向著陛下的。”

  “朕的骨肉——”魏帝哼了聲,不屑地說道,“朕的每個孩子生來都是都是一樣的,可你看看老五,全被他那個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娘給教壞了。朕現在每日在正陽殿看見他都覺得心煩,蛇眉鼠眼——”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夢君堵上了,只道,“那事都過去十多年了,豫嬪妹妹也受了罰了,陛下就別翻出來,老想著心里難受。其實,這事要說起,也有臣妾不好,那時候長信宮里孩子多,臣妾也是疏忽了紓兒,沒能幫著陛下多照看這孩子,不然,紓兒即便是比不上太子賢良,至少也不會讓陛下煩心,不是?”

  太子賢良?這話魏帝心里反而聽得更是心毒了,可是他卻是打心底認定了,夢君是不知情的,她這話是作為一個養母說的,說得心疼,說得關愛,他又哪里能怪罪她什么。

  微妙的神情變化和話語中的起落,一點一滴都沒有落下,全藏進了夢君心里。

  玉奴一路跟著,一路聽著看著,卻也是心下記著,不說話的。一直從太英殿中出來,回了椒房殿,屏退了眾人,她一人為夢君脫簪更衣的時候,才敢小心仔細詢問。

  “娘娘,陛下今日特意宣了您去,卻也沒說什么要緊事情,就連王爺——”她緩慢地問,沒有什么奇異神情,平和不失規矩。

  “陛下是心疼了。”夢君回答道。

  玉奴聽得清楚,心里更清楚,皇上提起子紹和子絳,不過就是依著塘報,如實和夢君說了,沒有多余的話,親王的位份,也并不是夢君真正想要的,可就皇上起了的這份心疼,才是最打緊的。有了這份心疼,就是多給子紹的一個護身符,皇上會自然而然的多信他一分,也就會多厭棄子缊一分,只要時機成熟,再輕輕一推,子缊,就再不是東宮的主人了。

  青琁自從確認哲暄離開,便慌忙換了衣服來見皇后,如今夢君才回,她的輦轎卻早到宮門外面。

  椒房殿里一個輕快明亮的丫頭匆匆跑了來,小聲與玉奴說著什么,隨后便退了出去。玉奴也不敢耽擱,繞過前殿,進了夢君的臥房。夢君才預備著午睡,卻見得玉奴面色略有焦急,問道,“怎么了?”

  “娘娘,太子妃進宮了,正往椒房殿來!

  今天不是朔望,太子妃也就自然沒有依例進宮的必要,既然來得匆忙,必定是有事的,夢君問道,“可有說,何事嗎?”

  “說是清河王妃跑去找十五爺了!

  “什么?”夢君這兩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的,玉奴的話如冬日里的驚雷,來得莫名其妙,卻不是毫無根據,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趕忙從床榻上下來,穿了鞋,匆匆要往外走。

  玉奴知道夢君是有些慌了神的,忙攔住了夢君。

  夢君真是被急糊涂了,自己暗自也埋怨,埋怨自己,也埋怨哲暄。她自打封后大典那日再見哲暄的時候,只覺得這孩子乖巧勝過初嫁之時了,還以為是王府生活收斂了她的性子,哪曾想,竟然還同正陽殿大婚時候一樣,做事莽撞任性,完全不計后果。夢君到還不是擔心別的,只是現如今奪嫡一觸即發,只怕她這樣的性子是要連累了十四十五兄弟兩吃虧的。

  玉奴攔下了夢君,一來也是還未曾為夢君換好一身外裝,二來也是有刻意讓夢君緩和一下情緒的意思。玉奴心里知道,孩子,是夢君這個做母親最大的軟肋。

  青琁到了的時候,夢君已經換了一身絳紫深衣,燙金鑲邊,端莊典雅,還是原本那個無論風云如何攪動,依舊寵辱不驚的皇后。

  “兒臣請母后安!

  即便是來的心急,青琁的禮數俱全,挑不出一絲錯處。

  這是她與哲暄這對親姐妹最大的不同,夢君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悅,她到底希望納了一個這樣溫和有禮妃子的人,是自己孩子。

  “起來吧!闭f罷,伸手微托了托,算是示意了,而后便坐回后位,淡然從容地等著玉奴給青琁斟茶,退了出去,才緩緩問道,“你這么著急來,所為何事又沒頭沒尾地說不清楚!

  青琁恭敬地頷首施禮,道,“前兒清河王妃來東宮與我敘話,晚膳席間,聽聞前方戰事反復,所以心下不定,當即就求了太子殿下,說是想去找十五弟。殿下沒答應她,哪知道,今早我再遣人去請,已經出城了!

  夢君算是清楚知道了前后因果,倒是不慌張了,氣定神閑地飲茶,故意涼了青琁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倒也別急,我聽子絳說過,暄兒這孩子,劍法了得,又有輕功,這一路去歸州,又都是大魏的地界,想是不會有事的。”

  “可是母后——”青琁著急,卻不是這樣想著。

  夢君知道她的憂心,只揮手把她的情緒按了下來,說道,“我知道,你著急,其實我也擔心。子絳很是喜歡暄兒,看重她,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看重她!

  她這樣說著,倒是真能先安撫下青琁,然后才緩緩繼續道,“這樣把,我即刻去太英殿見陛下,把這事情告知與他,看看陛下如何圣裁,你覺得如何?”

  夢君直言相問,倒是讓青琁不好拿主意了。她呆在東宮,也是束手無策,這才聽了妙菊的提議,進宮來見皇后,如今,她反而隱隱覺得有些不妥。見了皇后,實言相告,顯然就等同于直接告知了皇帝。哲暄無旨離京,乃是大罪,如果夢君真為哲暄著想,就不能求問皇帝,可是哲暄領罪,想要不禍及子絳,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北郡戰事大獲全勝,也最多不過將功贖罪罷了。

  青琁一時琢磨不投夢君的心思,所以話在嘴邊也就卡殼了。

  夢君看著她嘴角微張,明顯是心中有話說不出口,自然也就猜到了青琁的想法,有些事情她總是不能和青琁說的,青琁的背后是子紹入主東宮最大的絆腳石。

  她這會兒心下已經安定,細細糾察這事情的前后經過,她猛地發現,哲暄的離開若是運用得當,不但不會害了子紹,反而能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可知。夢君停了停,走下鳳位,走至青琁,慈愛的笑逐漸浮上面龐,用充滿關懷的口吻說道,“你放心,暄兒這孩子有情義,才會追隨絳兒的,陛下知道了也不會怪罪的。”

  夢君的手搭在了青琁的肩上,沒有再多一句話,她用她為母多年的心意,看著眼前自己其實很喜歡的媳婦,盡力安撫著她,終于得到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哲暄自從泰安出城,一路是不敢停的,她雖然從未從軍,但軍中見聞也是多少聽子絳說起過的,不敢耽擱只是怕軍隊征戰,遷軍至別處,因而不眠不休連走了三天,幾乎是把白蹄馬的半條命都跑沒了,才在三日后的夤夜時分到的歸州。

  歸州因戰,早已是城門緊閉,更別說如此深夜,本就是叫不開城門的時間。

  城樓上巡夜的士兵見得官道之上有人踏馬而來,也頓時警覺起來,十數個弓箭手一字排開,打著火把探照著。

  “來著何人?所為何事?”

  城樓上一個統領模樣的軍官沖著哲暄問道。

  “在下奉太子殿下之令,前往征北軍中傳信,爾等還不快快放行,誤了太子殿下大事,你等可擔當不起!

  哲暄也不知哪來的膽量,這話也就脫口而出了。

  城上之人顯然是半信半疑,卻又聽得太子名號,不敢擅動,復問道,“你既奉命而來,難道不知歸州因戰已經全城戒嚴了嗎?所有來往之人,沒有虎符或是令牌,一概視為通敵,當即拿下!

  哲暄明白他的意思了,隨即從腰間摸出子缊的令牌,高舉喊道,“令牌在此。”

  果然有人從小門而出,復驗令牌,確認無誤,方才迎了哲暄進去。原在城上與哲暄喊話的軍官這才看清了,來人雖穿著身男裝,卻絕對是個女兒身,不禁要疑心的。

  哲暄自然也是知道,便當即解釋道,“我是清河郡王妃,柔然公主郁哲暄,得了太子殿下允準,往征北軍中傳信!

  她這一說,周圍一眾兵士全聽得傻了眼,難免又是上下打量著哲暄,和隨行的秋嵐,面面相覷,碎碎細語。

  那軍官先是一怔,等著反應過來,連忙施禮,自報家門道,“在下歸州守軍左翼營百夫長唐鑫見過王妃。”

  他這一跪,倒是引得眾人皆跪了下來。

  “快請起!闭荜阎皇钦f著,并不親手請他起來,她心中還盤算著事情,便道,“我需要你幫我幾個忙!

  “但憑王妃吩咐!

  哲暄見他爽快,很是滿意,“好,我要兩件鎧甲,還有,給我的侍女換一匹馬,幫我探聽清楚,征北軍現駐于何處!

  “是!碧砌未鸬,“征北軍現于平涼城中,如今正欲揮師伏爾部。王妃可至太守府稍坐,飲茶休息片刻,鎧甲和馬匹,在下即刻便派人交予王妃!

  哲暄出來素日,只當心一路不順,如今,子絳越是在眼前,她越是著急想要見到他,哪里還能停下來,去什么太守府安坐,便說道,“不用了,你直接派人帶我出城,讓為我們送鎧甲和馬匹的人,直接去往北城門口就是!

  唐鑫沒想哲暄如此著急,也只能依了她的安排,一一去做了。

  歸州往平涼,一路都是戰后的荒涼景象,還有沒打掃過的戰場,遺留著滿是鮮血的尸體,在夏日開始發出難聞的臭味。

  哲暄已然是累了多日的,聞著這樣的味道,險些把胃里的酸水全都吐了出來,胸口像是被什么堵著,要重重捶上幾拳,才可以松快些似的。

  秋嵐在一旁看著,難免也是要關切問的。

  哲暄只是搖頭,并不評價,心下暗暗想著,只要到了平涼城,見了子絳,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平涼,是一座風格像極了柔然風情的外藩城鎮,城鎮很小,外間的平原卻是很大的,哲暄突然有一種情緒涌上心頭,這是出嫁以后最強烈的一次思家之情,在一座從未到過的地方,想起了自己的父汗,過世的母妃,和素來恬靜美好的明安。

  她不知道怎的,腦海中閃過一路上看到的尸體和斑駁血跡,想著子絳會是如何,不安席卷著全身,在胃里翻騰里大浪,一陣一陣地拍向胸口,難受地愈發厲害了。

  “娘娘撐著,很快就會見到王爺的。”

  秋嵐說著,哲暄知道,她是把自己一路上的點滴全看在眼里了。

  白蹄馬又走了些許路程,隱約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小丘上扎滿營帳,火光通明,哲暄知道,她要尋得人,她這一路的奔襲都眼見得要有了結果。

  哲暄到征北大軍營帳外的時候,子紹正和子絳商討攻取伏爾部的策略,只見得子紹長史馬巍來報。

  “王爺,營外來了三人,自稱是奉了太子殿下的令,到軍中傳信的!

  “太子!”子絳詫異不已,轉頭問了子紹道,“會是密信的事嗎?”

  子紹只直直瞪著馬巍,沒有說話,他在判斷著,須臾,對著馬巍說,“帶上來吧!

  馬巍得令出去,子紹不忘交代道,“不許動粗!

  子絳還坐在胡床上,穿著一身輕便的圓領青白戎袍,低頭并不看帳外,只是靜靜等著這個自稱是子缊所差遣的人。

  營帳的門簾被馬巍挑起,子絳的眼里開始撞進一個身著普通兵士鎧甲的人,他可以清晰的看清他的下半身,沒有半點異常,也就沒有抬頭,只是低著眸,準備好好聆聽子缊的教誨。

  除了馬巍,營帳內,再沒有哲暄不認識的人了,她心下安然,知道身旁這個不抬頭的人,就是她掛懷了這么久的子絳,是他,他還在,沒有受傷,這些于她,便是最重要的了。

  哲暄摘下了帽子,喜不自勝,她趕了這些日子,一直不眠不休,也不知是不是中暑的緣由,這幾天來又惡心得厲害,便更是吃不下,卻從沒覺得疲沓?吹阶咏{,站到他的身邊去,成了她唯一的信念,為了這個念想,她真可以不在乎吃,不在乎睡,不在乎任何東西,直到這一刻,奔騰而出的眼淚,沖刷過她燦爛如春的笑顏,滴滴落下。

  子絳只覺得來人不說話,又發著哭笑不得的聲音,才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目光迎了上去,正與哲暄四目相對,一時意外突入襲來,欣喜欲狂,不知該責備好,心疼好,還是該摟入懷中好,也就這樣癡癡傻傻地站了起來,動彈不得了。

  馬巍見狀,也算是知道來者何人,望了子紹一眼,見他點頭,也便就退了出去。

  “怎么是你?竟然是你?”子絳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扶住了哲暄,反復看著,生怕她一路前來,什么時候磕了碰了或者傷著了,可嘴里卻喃喃責怪著,“誰讓你來的,你不知道前線有多危險嗎?為什么要來,為什么不給我個消息。”

  他一連幾個問題拋了出去,哲暄答不上來,只是望著他,用她溫柔如水的眼神,憔悴不堪的眼神,就那樣直愣愣盯著子絳看。那樣的離愁別緒過后,那樣的失而復得之后,她終于看到了他,撥云見日的安慰融化在深情中。

  她的滿面疲憊訴說著一路的風塵仆仆,她的柔情,她的堅毅,他都知道,是為了他自己。

  子絳再難支撐住,一把抱過哲暄,顧不及坐在帥位上的子紹會投以怎樣的目光,顧不及跟在哲暄背后的秋嵐,會有怎樣的動作,他只想把這個女人抱進自己懷里。

  哲暄是說不出話了,秋嵐在背后一一回答著,“王爺可別怪娘娘了。娘娘這一路也不知受了多少苦,白天趕路,夜里也趕路,幾乎都是沒有什么安寢的,這才在三天里趕到軍中。睡不好也就罷了,吃也吃的不好,一個勁的吐。奴婢勸著,娘娘也不聽,只是說,怕王爺隨軍又不知轉戰何地就,就麻煩了。”

  子絳聽了,不知心下多少個心疼,他并不在乎秋嵐現在是以怎樣的身份這樣說話,他知道這是實話,只是把哲暄摟得更緊了,寬厚的手掌落在她冰冷的鎧甲上,那樣用力,似乎要把哲暄完全融進自己懷里,幻化成同一個人才最好。

  哲暄的眼淚開始慢慢止住了,她被子絳抱得有些疼,那是不合身的鎧甲硌著身體的疼痛,可她沒有吱聲,這樣疼痛是子絳就在身邊的證明,她疼得安心。直到胃里又是一陣的翻江倒海,她才不得不,從子絳的懷里抽離開來,慌忙跑到帳外,恨不得把胸膛里的一口酸水全嘔出來才舒服。

  子絳擔心,跟了出來,見得哲暄難受,更是相信了秋嵐剛剛的話。

  “究竟是怎么了!弊咏{關心地問,卻又束手無策,不免緊張,“怎么會這樣?”

  哲暄這會兒已經緩和了下來,順了兩下氣,一手搭在子絳的手上,慢慢抬起眼眸,剛想開口說什么,身下一軟,栽在了子絳懷里。

  等著哲暄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是大亮了,她本能地四處看了看,自己躺在一張行軍床上,床不大,也不柔軟,卻讓人睡得很安穩。微側了側頭,哲暄發現枕在自己頭下的,竟然是子絳貼身的棉袍,正是洗的干凈的,聞起來還依稀透著一股太陽的味道,溫煦,踏實。抬眼看去,這不大的帳內,有一張簡易的書桌,撐著幾張胡床,再遠點,懸著一張地圖。

  這便該是子紹的將帳,她心里想著,他不在,許是去練兵,或是去了子紹的帥帳吧,也便自己下了床,往外走。

  帳子的門簾被放下了,顯然是主人不想被人打擾的意思。哲暄含著下巴,偷笑著,自己挑了門簾,正欲出去,卻見得子絳匆忙趕回。

  “誰讓你起來的,還不快去床上躺著!弊咏{三步并作兩步趕到近前,正聲說道,話出口,見得哲暄失落樣子,才反應過來,自己話說重了。那尷尬的樣子,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大耳光。

  “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都睡得不知是什么時辰了!闭荜衙蛑,扯著酒窩,笑得淺而溫柔,如細水長流般沁入子絳的心窩。

  他近前一步,一把抱起了哲暄,又回到營帳中去了,嘴里還拿捏著語氣,生怕話又說重了,“你太累了,這幾日你在軍中,不準亂跑,要好好休息調養!

  哲暄被子絳一把抱起,還沒緩過神,只得把手牢牢勾住子絳的脖子,嘴里不服道,“我沒事,許是昨晚太累了,又受了暑氣,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子絳打斷了,“你不是受了暑氣!

  哲暄正奇怪,子絳繼續說道,“我讓權善才來給你看過了!彼f著,深吸了口氣,鄭重其事道,“暄兒,你身孕了!

  有身孕!哲暄像是沒聽清子絳說話似的,愣在了他懷里,卻又驟然明白過來,剛想開口確認,子絳又繼續道,“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你自己居然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娘的。”

  哲暄卻是還沒反應過來的,平平靜靜地躺在子絳的懷里,聽著他一句一句囑咐著,“你要記著,不可以受累,好好喝安胎藥,好好吃飯睡覺,把身體養好,把這幾日疲勞的傷損都找補回來。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孩子,為了我,不可以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他把哲暄安安穩穩地放回床上,坐在了她的身旁,寬大的手掌捋過她的鬢角,“我已經和哥哥說了,等過兩天,軍中有塘報送回的時候,我讓人護送你回去。軍中條件畢竟差,湯藥飲食都跟不上,權善才說,你現在胎象不穩,又害喜的厲害,可是小心的時候。”

  哲暄慌忙抱住了子絳還留在自己臉龐旁的手,乞求著,“不要!我不要回去!

  子絳看著她,他的本心又哪里真的想趕她回去呢。

  她的到來,像是一個意外收獲的禮物,其實,他又哪里舍得與她分開。如今,她又是帶著小禮物來的,那是他們的結晶,是他一生愛和思念的延續,他失去過一個孩子,縱使自己并沒有那樣深愛那孩子的母親,眼前,他更是不能失去與哲暄的孩子?裳矍暗姆榛鹄菬煹膽饒觯有最后一場決定勝負的硬仗在等著他。

  哲暄看得出他的為難,她借著子絳的手,重新坐了起來,騰出一只手,按在了小腹上,弱弱道,“我沒想過,這個孩子竟會在這樣的時間到來?墒撬是來了,他知道我們被紛擾的事情消磨了力量,所以他著急給我帶來力量了!彼α,同所有的母親一般,那樣的笑顏多了一份慈愛,多了一份勇敢。

  子絳只覺得眼前人越發看不透了——她的人性,活脫,還在眼前,她的機敏,煎熬,都還在昨日,有溫情,卻堅忍如韌,剛毅如鐵。

  “我知道,你們準備打伏爾部了。”哲暄說,“出來前,聽太子說過,你們受了抵抗,甚是頑強,我知道你為什么要趕我走,我也知道你在為難什么!

  是子缊設計讓哲暄出來的,子絳知道了,卻不知形容心里有多火,他能從哲暄的話中,聽出她的不安為何而來。

  “我知道,我這趟來得太突然。原本,我也想和尹祿商量一下,可是我按著約定的方法約見他,可他沒有赴約,我沒辦法久等,所以才匆忙帶了秋嵐出來!彼D了頓,把自己的盤算,所有的思緒,大致說與子絳聽。

  也只要這樣,子絳便也就明白了。她帶出秋嵐,把最危險的人帶在身邊才最安全。了然了,就越發覺得她做事情周全,不免也是要點頭贊同的。

  “你們謀事,我沒有能力左右了,我原想著,盡我所能,至少保全長姐也就是了。可是當我知道你或許有危險,我是真的坐不住!彼囊恍袦I流得正是時候,流得恰到好處,伴著不輕不重緩緩說來的心緒,一點點,左右了子絳的決心,“我知道,我在這里會讓你分心,但是以我的身手,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保護我們的孩子。我不求勝,我只要能與你相隨。既然嫁給你,認定了你,我這一生就注定了要與你榮則同榮,辱則同辱,生則同衾,死則同穴,所以即便是死,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樣的誓言,比起婚書上的十六字更刻骨銘心,卻不是子絳想要的。他用極快的速度,捂住了哲暄的嘴,“不許你講這樣的話!彼麥睾驼f來,哲暄知道,子絳開始動搖了。

  哲暄要講,她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講,她攔下子絳的手,低下了頭,審視著平坦的小腹,充滿著敬畏,說道,“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自己死,因為我們還有這個孩子,我們還要帶他一道去云夢澤,對不對?”

  子絳把這個溫婉柔情,卻沒人能撼動她決定的女子擁入懷中,他還欠她好多承諾,還沒有實現,沒教她使短箭,沒帶她去云夢澤,所以即便迎面而來的這一仗九死一生,他也要為了她,殺出一條血路。

  “能讓我留下來嗎?”

  哲暄收了哀求的口吻,平和地問道。與語氣一樣的,是她平靜的眼眸。

  “你答應我的,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他答應了,也只能答應,她是賴上他了,子絳知道。他把她送回,如今已然不是什么好辦法。京城中注定是要風起云涌的,勝負不定,她即便回去,也只能是子缊手里最好的挾制,到時候,不僅是她,或許還有他的孩子,才更叫他擔心。他也知道,即便京中一切安好,哲暄若是要來,他也是再沒辦法能阻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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