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寧王妃
赫連容不知青琁出于何因召見,匆匆而來,卻是沒絲毫失禮之處。一身淺粉鎏金邊留仙裙,腰間牙色宮絳細長縹緲,鬢間是一對并蒂海棠金絲嵌寶珠步搖,左右搖動,如同見證了赫連容的疾步而來。
“妾身給太子妃娘娘請安!焙者B容步態雍容柔美,絲毫不被曳地華衣所累,笑顏間,更顯端莊有禮了。
青琁自然也是伸手去扶,“快起來坐吧!
哲暄自然在一旁向赫連容問安,邀她入座,道起家常。
“以后在我這兒,不許講求虛禮,大家日后還是姐妹相稱!鼻喱I說道。
赫連容也是反映極快的人,聽得青琁這般說,頓時會意,改口道,“是,妹妹一定謹記。”
哲暄看著,一時竟有悲從中來之感,從何而起,卻說道不清。看著赫連容說起府里之事,卻比自己得力,腦海中難免浮現那夜子絳的話。
“十四哥對嫂嫂還好嗎?”哲暄問道,心中早已暗自有了答案。
赫連容卻笑眼明媚,稱道,“王爺待我極好,初進府時原還有擔心,怕是不能熟悉王府生活,如今卻是不再怕了。說起這兒,還要多謝青琁姐姐成全!
赫連容的答案足能讓哲暄瞠目結舌,十四的心和他所謀之事,和赫連容的從容自若,是那樣的不相配。十五有句話,哲暄是相信的,那就是赫連容同自己不一樣,她不知道子紹的全盤計劃,這樣被現實蒙在鼓里,懵然無知的少婦,還在笑面如靨。哲暄相信的,就憑她曾見過幾眼的那位十四爺,和子絳口中的哥哥,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斷斷是不會接受這樣的答案。
為什么,是她撒謊嗎?如果不是,那是十四真心會對她好嗎?哲暄捫心自問,到底難得到滿意的答案。
“還是你乖巧,你們夫妻和睦就好。”青琁說著,輕掃了一眼哲暄,眼中深意,哲暄自然看得懂。
青琁依舊徐徐說道,“十四弟是戰場浴血的猛將,前有淮北之戰,軍功赫赫,眼下又有高車之戰,要領將帥之責,父皇是極看重他的?蛇@十四弟也絕非勇猛無謀之人,游歷諸國,風流儒雅,也難得是個喜好寧靜的,你們也性子相配,只是府中到底還有幾個侍妾,你上下寬嚴相待,莫太苛責,也別太放縱了她們,也就是了!
赫連容點頭,嘴邊淺淺含笑,絲毫未減。
青琁的話落在哲暄耳畔,心底一咯,如一根釘子死死楔進心頭,只覺得疼痛難忍。臉色卻還依稀繃著笑意,不敢吐露一絲幽怨神色。
“納妾到底也是正常,你也別放在心上,究竟都是父皇賞賜,聽聞十四弟也沒太中意過,你也自然安心。”
青琁這句話,算是印證了哲暄的猜測——到底如此,子紹的心還在那個離世的女子之上,他用情至深,又如何能對自己兄長下如此重手,偏要為了這尊位,爭個頭破血流不可。
殿內明明還有青琁和赫連容說話的聲音,哲暄卻覺得被關進了四房屋里,獨坐墻角,猜不透眼前所有人。微揚的嘴角,是自己強裝的笑,機械的動作,是為了青琁的安心。
“我知道的,請姐姐放心,府里上下我會盡力。清寧王府還要煩請姐姐多多照拂。”
赫連容跟著青琁前面走著,沿著東宮游廊移步湖心亭,宮絳間與之相配的玉墜鈴叮響著,與步伐相配,有相得益彰之勢。
“這便是那日皇后娘娘賞的吧。”
青琁此言一出,赫連容平和靜雅的臉上拂過一絲意外神色,卻霎時收住了,旋即俯身施禮,“容兒多謝姐姐提點。”
“快起吧,哪里就這么多虛禮。”說著,往椅凳上一座,赫連容和哲暄也便一并坐下了。
“皇后娘娘能承繼中宮,也是父皇圣恩優渥之故,想必也是寵愛十四弟十五弟之由,兩府上下,日后怕還有封賞,也未可知!
青琁一邊說,一面只有妙菊近前服侍茶點,哲暄坐在旁邊卻是一句話都沒有的,青琁也不責怪,權當她今日著急見自己,不外乎在府中受了氣。
“暄姐姐怎么不說話呢!”赫連容問道,“那日見十五弟過府,還以為姐姐會一道來,我還遣了人到前廳尋看,卻不見姐姐。我可聽沐雨說,姐姐才新婚,便常和十五弟一道出城,出雙入對,真是羨煞旁人。”
沐雨服侍一旁,從始至終都未曾抬眸,但越是這樣,反倒越是引人注意了。此時細看,茶白的宮裝,與鬢角的零星小花很是相配,淡雅之中,賞心悅目。哲暄想,或許這就是赫連容□□的結果。
“嫂嫂說笑了。哲暄只是在柔然胡鬧慣了的。”
哲暄的客氣與那日驛站判若兩人,赫連容只當是嫁為人婦的原因。
“還是姐姐這樣好,我自幼喜靜,也不愛到處走動,這泰安城上下,竟還都沒去過,說來也是慚愧!
青琁聽著哲暄的回應,又看著她眸中泛著的小小不安,只怕赫連容所言傷了她的神,忙轉移話題,關切問道,“說了這許久的話,卻都還沒問候過——渤海那邊,薈沁姑母可還好嗎?這些年也不曾見過,我倒是很想念她!
“母后很好,多謝青璇姐姐掛懷!
青琁的話雖然轉得生硬,卻仍是在情理之中,赫連容也未有異樣,反倒說起渤海宮中瑣事,算是了解思母之念了。
游廊外側,一個婢女踏碎步而來,妙菊機敏,暗自從亭中退了出來,與她低語,轉身便又進來了,向著三人請安,算是先一步求告打擾之罪。
青琁放下手中青瓷蓮瓣杯,平和道,“什么事?”
“稟娘娘,太英殿小朝已散。”
“知道了!
青琁溫婉如常,杯口點綴的蓮瓣,隨水落而出,蓮瓣帶珠,晶瑩剔透,受著天邊散落下的和煦日光,反著各樣光輝,細看之下,絲毫不比赫連容發間步搖之上的寶珠失色。
青琁抿嘴揚笑,妙菊也就起身近到青琁身旁侍候茶水。
赫連容看得出,青琁眼角眉梢的微樣變化,暗想或是在久坐并不太好,便也就起身,說道,“既然這樣,想必王爺也要回府了,容兒就先告退,還請姐姐見諒!
裙下舞動,赫連容屈膝告退,卻不見得哲暄有離去之意,也就獨自一人訕訕然退了出去。
“你不回去嗎?十五弟怕是也要回府了。”
青琁這話只待赫連容消失在游廊盡頭,估摸著都該出了東宮大門了才說,自然是顧著哲暄面子,自己又是飲了茶,裝作無意提及的,很是自然。
“多陪姐姐不好嗎?”哲暄也自知回應無力,裝模作樣地看著遠處檐角蹲獸,飛鳥在前,映光而立,光影投射,反又被獸身散落了回去。哲暄癡望著出神,想著或有遇難成祥,逢兇化吉之意,心中覺得有祥瑞之照,也難得有了些平靜。
“容兒都出去了,你又何必——”
“姐姐——”
哲暄動了心思,想要一語道破,便打斷了青琁的話。這是又一次了,卻不知怎的,反倒比初入東宮之時覺得更難了,心中關隘愈深。
“好了好了,我不說你了,你呀,反正一句也聽不進去。”青琁無奈著,這個妹妹,她還是得花些時間揣摩才是。
赫連容往外走著,出了東宮前階,才問道沐雨,“哲暄今日是怎么了,像是端著架子似的,我與她說話,句句肺腑,她倒拿著捏著,沒一句正解給我!
“奴婢想,許是太子妃的緣故吧。”
沐雨低聲答道,鎮定自若,好似什么都沒說過一般,頭也未曾抬起,就連步子也僅僅跟著赫連容半個身子,未有一絲逾矩。
赫連容停住了,面露贊賞欣慰之色,說道,“你倒是一語中的了!彼谛牡装底岳湫,嘴里說著,“到底是親生姐妹,就是不同。更何況,母后又是為舅舅厭棄了,才送嫁到了渤海來的,在她們姐妹面前,我自然也是不討喜的。”
“王妃,您想多了,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的!
細言勸慰,沐雨顯得很得力,她伸手搭起赫連容的玉手,赫連容只感有了支撐,一不留神,竟把半身子的力氣都壓了上去。
“來時還想著,若是得當,必問問王爺喜好,什么服飾,什么吃食,愛做些什么,只是——”
沐雨沒有愛接話的習慣,自然也是與赫連容的□□息息相關,只是自打赫連容嫁至十四府中,對她的依賴就日盛了。
“只是,要讓我怎么開口問,難道,讓我告訴她們,王爺根本就連碰,都未曾碰過我!
“王妃娘娘!”
赫連容的話著實讓沐雨倒吸一口涼氣,打住她的話頭,卻仍舊壓低著嗓子說話,這樣竟也都沒能失了規矩。
赫連容自然知道自己言多有失了,卻是實在憤慨,她可以忍受十四的大男子主義,他的說一不二,和威嚴冷峻,就像她的父王對待自己的王后一樣,她見多了?墒切禄橹梗蚓齾s從未來看過自己一眼,這是她身為一國公主的恥辱,更是對女子的殘忍。
她想著,沐雨已然招了左右服侍之人近前,車輦下擺置好了踏凳,沐雨又扶了赫連容上去,自個本是要下來,還得為赫連容放下輦后的幔帳。
“今日,就與我同輦吧。”
她攔下了正要下去的沐雨,眨了兩下眼,算是重復自己剛才的話。沐雨沒有推辭,她知道,自己的主子,心中哀怨了這些日子,不敢言說,只得飲泣吞聲,凄苦之情,無法言狀。
車輦動了起來,徐徐而有威嚴,到底是王妃,就是平日里的出行,依著禮制,該有的依仗,也缺不得。
“母后曾說,他是成大事者,有超世之才,所以放我嫁他?梢粦聹y落到實處不過如此,我是郡王妃,或許日后還會成為親王妃,可又有何樂趣。溫良恭儉讓,我自問一項不缺,可有什么用,清寧郡王妃——清寧郡王妃——”
赫連容說著話,不禁淚滿衣裳,沒有大聲吵鬧,這時候卻冷笑了兩聲,“這場婚姻,父王白白到手一個鄴城,而我呢?清寧王妃——不過就是含羞忍辱罷了,卻偏要我受著。還偏讓我在人前做出恩愛模樣來,要盡為妻之道,可他呢?”
她的話里像含著多少繡花針,針針不見,卻又針針見血。
赫連容漸漸沒了話,簾幔浮動,如春水蕩漾,碧波漣漪,美則美矣,卻看進她眼里。
沐雨一直也只低頭,看著外面,這時卻說了句,“這些綢緞真是好福氣,掛在王妃的輦上,才有這徐徐飄蕩的美艷姿態,若是工藝不細,便就只能做得尋常人家女子的衣物,且不說刮了蹭了,傷了模樣,就說飄逸之資,已然是云泥之別了!
赫連容原本的目光就已然隨著沐雨的話轉到了這里,如此又聽了這話,不由又看向沐雨去,她倒低了眸,不再出聲了。
沐雨話中何意,她也心領神會,已是王妃之身,就必要忍難忍之事,自己已然不是赫連容了,現在的她,是清寧郡王妃,是十四府邸當家人。
赫連容自然很是感念身旁有沐雨這樣一個說體己話的人,“到底還是有你的,若要是再有一日,我連你這樣能說話的丫頭都沒有,只怕就真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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