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何去何從
哲暄目光灼灼讓十五避之不及,他還來不及回答,哲暄便開了口,“看來你的真心,假得很。”
“好,我告訴你。”十五把哲暄的手往自己身邊一扯,看著她被迫跟著看來的眼神,“宮里傳出消息,父皇為穩定軍心,鼓舞士氣,有意要冊封母妃為后。母妃多年來婉拒后位,可這次她不會了。燕云苑的人會根據北境的戰事,往父皇案前送一封密信,告訴父皇我二人在北境遭遇刺客,十四哥受了外傷,卻有驚無險,拿下了刺客。”
“單憑一封信?父皇不會相信的。”
“自然不只是一封信。”十五也搖頭到,“這只是個開始,我知道的也只有這個開始。”
哲暄看清他微微下耷的眼尾,那最自然流露的殊死一搏的堅定和膽識,夾雜著一絲擔憂和緊張。
“你們要給他安個謀害皇子的罪名。”哲暄心中明明有了答案,卻仍有些不安心,看著十五閉了眼睛,他知道了,就是這樣的答案,問道,“你確定,不會出事嗎?”
“會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哲暄推開了十五的手,緩緩說道,“我知道了。”哲暄的話語聲很弱,卻是給十五的一顆定心丸。
十五被哲暄推開的手又重重握了回去,可她還是走了,她從他緊握自己手腕的手里掙脫出來,卻陷進了親情愛情難以抉擇的兩難境地。
哲暄坐在凌志堂整整一天一夜,茶飯不思,就呆坐著,直至夜色再次籠罩,才說這一句話。
“蕙兒,你替我給長姐遞個信,就說我想見她,請她召我入東宮覲見。”
十五聽得余福來報,說是哲暄晚膳又是毫未動過,怎么端進去的,仍舊是原樣端了出來,便一路從墨雨軒到了凌志堂門口了。哪知,才轉過游廊,可以依稀看見凌志堂的門兒,卻又不進去了。內外的人都沒有一句話,就連夜幕初降,晚風徐徐,吹過樹枝的聲音都在這一夜資助了。
寂靜,嚇得所有服侍之人屏息凝神,沒人知道凌志堂里發生了什么,可哲暄一天未出,飯菜茶飲一口未動,就知是出事兒了。婢子小廝,到底多是自保的,深怕被怒氣波及,受了池魚之殃,這時候多是不肯多言一句,多動一分。
除了奉茶而至的秋嵐。
“你怎么來了?”守在屋外的綠綺看著不期而至的秋嵐,有些意外。
秋嵐抬了抬手中的托盤,“我這不也是擔心嗎。一整天了,飯食茶水,怎么端進去的又怎么端出來。王妃又不讓咱們近前伺候,都不知現在情形如何了。”
“沒事的,里屋有蕙兒姐姐伺候的,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會傳我們的。”
“綠綺,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倒霉,兩位夫人,前一位不得寵,好不容易有了王爺的骨血,偏又沒有福份生養;眼下這位,原以為會和王爺同心,這才沒幾天,又成了這般景象。”
“我們本就是小姐的陪嫁丫頭,哪里說得這樣的話。”綠綺往她腰上一掐,癢得秋嵐咯咯笑,連忙躲閃,“你呀,再要是愛嚼舌根,不怕被王爺趕出府去?”
秋嵐一手攔著綠綺,一手端著托盤,退出兩步小心謹慎看著綠綺,防著她磨人的小手,“我不怕,咱們王爺又不是十四爺,不會這么狠心把我趕走的。”
兩個人正鬧著,蕙兒退了出來,點名就喊綠綺。
綠綺和秋嵐走前來,想問問哲暄的狀況。
“蕙兒姐姐,王妃還好嗎?”綠綺問著。
秋嵐也把溫茶往前端了端,也說道,“我泡了宮里新送來的巖茶,是不是給王妃端進去?”秋嵐看了看凌志堂緊閉的門,“王妃一整天不吃不喝的,再不進點水,只怕是要熬不住的。”
蕙兒看了看秋嵐,點了點頭,對著綠綺說,“公主說想吃六興齋的點心,我得先出去一趟。綠綺,你把茶先給公主端進去,哄著她多飲一點。秋嵐,你去后廚看看,讓廚娘給公主熬點紅棗桂圓糖水湯,要熬得濃濃的,紅棗和桂圓都要出了料兒才行,公主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身體可虛得很。還有,你記得讓她們多加點黃姜,春來夜寒,只怕公主不食不飲,寒了胃。”
十五看著,卻也只是看著,不上前,不說話,月光和回廊把他最自然地藏了住,還有他身邊的余福。
“王爺,王妃畢竟初嫁,真能與咱們一條心嗎?”
余福站在十五身后低言,“這件事,你和十四爺可是堵上了性命的,若為了個女子——”
“余福!”十五怒斥著打斷了他的話,盱衡厲色道,“燕云苑的人何時也如此多話。”
“王爺,奴才是最早進京的,跟著您多少年了,你從不這樣,有什么話,有什么事,您何時不是想到了什么便去做,想說什么便直言。”
“好了!”,十五這時候自己也是猶疑徘徊的,打斷余福,只叫他別再動搖自己。
看著蕙兒出了門,半盞茶的功夫,綠綺也從凌志堂里出了來,而站在外面聽著余福說話煩心的十五,已經一整天不曾見過哲暄,她不吃不喝,心中在想著什么,人又如何,這些他都只能猜。
“她不會的。出賣我們,她自己也會沒了性命的,她那么聰明,會懂得。”
“可是——”余福看著主子雙目正盯著燈火通明的凌志堂,試探了句,繼續說著,“王妃是性情中人,即便聰明,只怕到時,難免感情用事。”
“是啊,她真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你沒見過,當她知道有念玨存在的時候,那樣拈酸吃醋的樣子,實在可人得很。她會在意我的。”
十五的眼神從沒有離開過那間屋子,那扇窗,“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抉擇,很難的!可皇室就是這樣,你總要明白,你我的情情愛愛,在皇位的你爭我奪之中,在血雨腥風之中,顯得如此渺小。我只能承諾你,只要有我在,我拼了命也會護你周全的。”
青琁的動作極快,次日早朝時分,東宮女官來宣清河郡王妃和清寧郡王妃。
“公主,大公主的人來了。”
哲暄坐在妝臺前,細眉彎月,半插藍蓮于腦后,雖三重深衣壓肩,青白滾邊,卻仍不失迎風飄曳之狀,嘴角隱笑,卻覺得面肌抽搐,難受得很。
“走吧。”
撐著蕙兒,哲暄在綠綺和秋嵐的目送之下出了清河郡王府。
說是同請了清寧郡王和清河郡王兩位王妃,卻是先去請的哲暄,聽得哲暄到了,才又遣的女官出了東宮請赫連容。
“長姐!”
哲暄再見眼前之人,早已是一身褐紅褖衣相迎,這嘴里才喊出口的兩個字,便又收了回來按著常禮,叩拜請安,“妾身給太子妃問安。”
青琁上前攙她,眼里多了點心疼,“好妹妹,你這是怎么了,快起來,你我可是親姐妹,在我寢宮就當是還是清秋閣,你何曾在長姐這扎樣拘禮過。”
哲暄下意識地看了看周邊的女侍,“妾身不敢逾矩。”
“我這兒只要妙菊留下伺候就好,其他人,都下去吧。”
青琁屋內一連十數人陸續沿著門側退了出去,只留了妙菊把膳房傳來的吃食一一遞上兩人面前。
“昨兒夜里蕙兒匆匆忙忙趕來求見,說是你想見我,我也沒轍兒,只能同請了你和容兒一道來,就算是姐妹小宴。女官已經去請容兒了,許是過會兒就到,你究竟出了何事,快和我說說。”
哲暄一路盤算,如何告知青琁,即可保了姐姐,又不傷子絳,奈何,依舊是無可奈何。
這時便只能夾著菜,打發著,也先試探著說道,“哪有什么要緊事,就是想長姐了,長姐還不許妹妹來看你嗎?”
青琁聽這話卻是又好氣又好笑的,“我雖然不比明安,與你相伴的時間不長,可我還能不了解你嗎?就你這神情,哪是能藏得住事的人。說吧,是不是和十五吵架了。”
“這菜真不錯。”哲暄故意挑開話題,她知道只有這樣,或許青琁才能真的相信,她的愁緒也就只是夫妻別扭罷了。
青琁卻還是那樣,為她布菜,為她介紹,“是我讓后廚里的廚娘們,依著咱們柔然的口味來做著魏國的名菜。保你吃了,是又熟悉又新鮮。”
“還是自家長姐好。”
“既然你說長姐好,又吃了長姐的菜,能與長姐說句實話嗎?”青琁伸手攔住了哲暄的手。
看著哲暄不語,青琁接著說道,“說吧,可是與十五弟鬧別扭了。”
哲暄不張嘴,一句“嗯”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沒想到,還是應了父皇的那句話。”青琁笑著,引得服侍一旁的蕙兒也笑了,蕙兒算是知道這兩日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兒。
青琁這兒還說著,“你們吶,指著你們互敬互讓,還真是不可能,果真不讓人省心。”說著,便收回了攔著哲暄的手。
“長姐,這是不是就是皇家夫妻。”
“何出此言?”青琁每每與哲暄四目相對,看得她著急躲閃,略微渙散的眼神,更為不安了,“哲暄,你的問題讓長姐覺得不安,究竟是怎么了。”
哲暄還只是搖頭,低頭吃著自己的。
“哲暄,皇家夫妻,不僅僅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更是性命相連,所以即便日久情變,卻仍是一艘船上的人。”
哲暄的玉筷停在了面前的菜食上,再也下不去了,直勾勾盯著青琁,不發一語。
青琁似乎也覺得話說得嚴重了,笑著搖頭,給哲暄夾菜,嘴里還說著,“一會兒回去的時候,讓蕙兒去后廚把我讓他們給你備的丹桂花糕帶上。”
哲暄點頭不說話,青琁自己都顯得尷尬,嘴里念叨著,“跟你說件喜事,今兒一早,宮中傳來消息,父皇決意要冊封淑妃甘氏為皇后,不日在正陽殿行冊封禮,頒旨天下。”
“我知道。”
哲暄不自覺應了句,卻引的青琁莫名其妙,“你知道了?消息這么快就傳到十五弟府上了嗎?”
哲暄才反應過來,一時不察竟說漏了嘴,掩飾道,“這不聽長姐說,就知道了!”嘴角還上揚著,就像從府里出來時那樣,嘴中咯咯笑到。
“你啊,鬼機靈!”青琁也被她的笑聲感染,松弛了下來,接著說道,“太子的生母,是先皇后,養母又要承繼后位,更何況,這淑妃又是十五弟的生母。這事是大喜,這不你看那兒……”
青琁往坐榻邊指了指,那是才架起來的繡架,“那是我為太子給母后備的賀禮。”
哲暄拖著備感沉重的身體,雙腿如灌鉛般,一步步走向繡架。那是已經有了輪廓的“福壽安康”四個字,青琁的繡工顯然還要在明安之上,連她都不自覺地伸手去碰觸。
福壽安康!究竟深宮里的那個新登后衛的人真能因為得了副絹繡就能添福添壽,祥和安康了,子絳的話猶然在耳,如警鐘長鳴,像在提醒著她,即便女子,宮闈內外,皇權爭奪,卻也是不容掌控之事。
“這事,太子殿下知道了吧。”哲暄說道。
青琁點了點頭。
“可有說了什么?”
“什么說了什么?”
“太子殿下啊!母妃得封后位,太子難道沒對長姐說什么嗎?”
“能說什么呀,就讓我備好賀禮罷了。”青琁吃了兩口飯菜,招了哲暄回來坐下,“你怎么這樣問?”
“沒怎么。只是,母妃怎么說也是太子養母,如今養母奪了生母的尊位——我是怕——太子殿下——心中會不會,不好受,卻顧著情理,還得笑臉相迎,孝禮相加。”
“傻丫頭,怎么會,太子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了,這后位高懸,總也不是長久之計。與其是宮里其他女人,倒還不如是淑妃。”
哲暄不知如何與青琁說,看著青琁幸福滿足的樣子,看著她總是自覺不自覺地上揚嘴角,開始愈發不忍心了。
“長姐,太子殿下對你好嗎?”
哲暄點了頭。哲暄卻不信,“可你看這東宮之內,良娣良媛,承徽昭訓十幾人,太子殿下真會一心對你嗎?”
“依制,太子享東宮,除我這個太子妃之外,還該有三品良娣兩位,四品良媛四位,五品承徽六位,六品昭訓八位,這是正理。可無論他們如何受寵,妾室就只是妾室。生,可得尊位,死,受萬世香火。這是正妻的榮耀,也是為了她要擔的責任。,長姐這一生榮辱,早已和太子綁在了一起,剪不斷了。”
哲暄無奈搖頭,為青琁,也為自己。她不相信,這便是自己的人生——
她不想要尊位,她從出生起,從她知道“公主”兩個字的意義,她只覺得那是老天給她最不公平的枷鎖,她從未有過選擇,卻要為所有和這兩個字不相符的行為,受盡懲罰,縱使只是兩三天的禁足,就足以讓她恨透了與生俱來的尊位。那飛羽堂與她,又何嘗不是框住她自由的桎梏。
至于萬世香火,不過是身后空名,有或是沒有,竟真的會那么重要嗎?竟真的重于真心,重于情誼。
“你只要記著,你既嫁給了十五弟,便事事要以他為先,這是漢人的為妻之道。你初為人婦,這時候自然是聽不進長姐這些嘮叨話,不過,再過些年,經過些事,長姐相信,以你的聰慧,這些道理早晚會明白的。”
哲暄真想告訴這個字字句句都在教著自己要順從丈夫的姐姐,告訴她自己的丈夫在籌謀什么,甚至問她自己該怎么做。青琁言語里夸贊著她的聰明,卻像是把鋒利的匕首,戳穿了她脆弱的面具。
“太子妃,清寧郡王妃到了。”
哲暄幾欲張口言明,妙菊進了前來通稟,那話變成了被韁繩制住的烈馬,停住了。
青琁點著頭,拍了拍哲暄的手背,“好了,無論什么事,都會過去的。回去,你和十五弟好好說說,別鬧脾氣。”
看著哲暄眼角下垂,青琁也不逼她,就只是讓妙菊把赫連容請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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