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踏春
東宮內,妙菊捧著丹桂花糕進了青琁的內殿,在一旁近前榻案的方桌上放下,再進一步,低語,“娘娘,太子爺回來了。”
青琁一手端茶,低眸注視在茶盞里,口中淡淡一句,“是去書房去了嗎?”
妙菊點了點頭,“是!”收著端盤,退在幾步之外,回答,“仆射大人來了。”
“公孫苻?”
“是——”
青琁手中的丹桂花糕久久不曾送入口中,也并未放下,尋思片刻,只問,“你可知道,公孫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妙菊哪里知道,只搖了搖頭,“這奴婢就不知了,只是——聽一早跟太子爺進宮的貴福說,太子爺是奉詔去的,進了太英殿東偏閣說了很久的話才出來的。”
“可有說,出來時候神色如何?”
“這個——貴福沒說,許是沒什么特別的吧。”
青琁心中略有奇怪之感,卻又說不出,手中的丹桂花糕拿了又放,只叫妙菊退了出去。
十五既然是答應了要帶哲暄出城,就必是要去的。
哲暄踏馬在前,絲毫不擔心在從未見識過的京都迷了路,泰安城里外都是新鮮,才出了城外來,便轉身評論說,“人都說魏國京都泰安城,酒家茶社,鱗次櫛比,行商坐賈,人頭攢動,比起云中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看來,所言非虛嘛——”
十五并不當她見識淺薄,只覺得更是有趣了,伸手從馬鞍旁的劍囊中取出哲暄使過的那把來,沖著前方喊道,
“暄兒,接劍——”
哲暄勒住韁繩,撥馬轉身,單手一接,利刃出鞘,鋒芒畢露,笑顏道,“再試一次——”
鴛鴦劍兩廂相向,哲暄立于馬上,身段輕盈,手中持劍,并不著急出招,身影微閃,腳踏馬背,玉體騰空而起,雙足后翹,白蹄馬的馬蹄騰飛,哲暄雖然一手還緊握著韁繩,身體卻懸空而起,仆仆風塵伴著桂馥蘭香。十五劍已出鞘,卻不擺架出招,背手夸她,“剛說你劍法不純熟,你竟如此就讓我刮目相看了。”
“劍法不行,只是——馬術比你好些。”笑顰回眸,踏馬而走,故意引得十五來追,可偏偏又追不上,虧得哲暄自個兒回頭,“怎么樣?劍法不行,兵法不行,馬術可還行?”
“不愧是柔然公主,果然有老可汗的風采。”佳人歸來,頗顯得意之色,柳葉彎眉,言笑晏晏,“暄兒,我想送你件東西——”
“什么?”
十五看了她的手握之中,“你手上的這把劍。”
哲暄舉劍而問,“它?”口里嗯了聲,不免又問,“可有什么說頭嗎?”
“這本一對鴛鴦雙劍,你手中所持溟水劍,性陰劍輕,平日握于右手,腕力輕柔,技巧最是講求點撩掛抹。你輕功上乘,身法柔韌,行如清風,動靜變化自若。以后勤加練習,若是再能做到人劍合一,清風之間不見劍,光影閃爍不見人,那便能立于不敗之地。”
馬頭相對而立,人近身眼前,直勾勾看著自己手里另一把佩劍,手中之劍橫陳,說道,“以后你就使這把劍。我手中這把南山劍,你是用不動的。”
看著哲暄不信,伸手要一試究竟,十五只好扶她下馬,這才敢把南山劍遞給哲暄。
果真,這劍真不像看起來那般容易。
哲暄原本所想,可要用這把南山劍耍上幾招幾式,來反擊十五瞧不起自己。這才伸手,才發現錯了,南山劍之重哪里還容許她運用什么招式,幾乎是舉劍橫陳,略加鑒賞都是沒辦法的。
“怎么會這么重”哲暄提著,手腕已經使力不出了。“不該是鴛鴦劍的嗎,怎么相差這么多?”
“說是鴛鴦劍,其實一陰一陽,本就不盡相同我手中這把南山劍本就用玄鐵打造而成,溟水劍是柔鋼所制,自然輕巧許多。”
十五邊說邊解了哲暄手中負重,“南山劍最適合掃穿攔劈,利于防守,不易攻破,故而穩如山岳,劍出鞘如千軍橫掃,一擊即中,所向披靡。”
“兩劍相去甚遠,所用內里功力、劍法技巧,更是天壤之別,左右雙手,如何能這般變化自如?”
十五笑而不語,整了整哲暄對襟,問道,“我若教你,你可愿意學?”
“那當然——”哲暄扶他手,說。
兩人各持一劍,十五欲把溟水劍所用柔法二十四招傾囊相授。第一招探囊取物,便引得叢中百蝶起飛。
“抽身而出——”
暄兒應聲而動,溟水劍鋒穩穩綻放著朵扶桑花,腕力之穩,非練過功夫之人所能達到的。
“玄鳥驚天——”
十五話音還未落,手起劍出,南山直逼哲暄脊背而去,見得她騰空而躍,雙足前勾,飛身的裙繡幻化成天邊虹,本是自衛,哪里想到她靈光閃動,曼妙身姿后寒光乍現,溟水劍直抵十五后心。
“以攻為守,是這招精妙所在,會意了。”
十五點頭贊賞,只看得哲暄得意,還未片刻,后腳一劃,避其鋒芒,如盤地之龍,鑌鐵掃起叢中榮草依依,哲暄只得連退出幾步之外。
一時慌忙不知從何抵擋,只聽得十五口中一聲,“擒賊擒王——”哲暄便一腳踏于南山劍鋒之上,借力而起,溟水直取上首,十五便只得收勢自保。
哲暄劍鋒逼停了十五接下去的所有動作,收勢問道,“今天教你的四招,你學得倒快,不過——”
哲暄素來是有一學一,模仿能力和領悟力極強,她師父過往也常常夸獎過,自然是眼角得意面容。
“我話還沒說完。”十五語氣之中果然有為人師的嚴肅,“不過——這樣也僅僅只是溟水劍所用柔法二十四招的一部分,你要真想用好手中的劍,就別忘了我的前提,勤加練習。”
哲暄看得出他眉頭緊皺的嚴肅,對練功,她從未叫苦叫累過的,她暗自下了決心,必是要讓十五知道自己的用心。隨即,同十五一樣,背劍而立。
“我會。可是你好像忘了,今日一早比劍之時,我的破綻,你還沒為我解嗎?”
哲暄還記得,十五不免欣慰地消了緊皺眉頭,也是欣喜,她愛劍之心,到了這樣地步。
“這招虛幽劍法,你究竟是如何解得的。”
哲暄全然沒給十五時間和機會,溟水劍早已刺了出去,比起早起之時,速度之快,更勝一籌。
出劍更快,卻不是求勝之心所致了,心底默念虛幽劍法心訣,“勢起挑掛,身輕如燕,虛撩輕抹,劍過如虹。穩行以進,掛撥輕點,收劍反刺,氣定神閑。”
放棄計較輸贏,默默暗念心法,竟然一時也能逼得十五手中的南山劍不知如何抵擋才好。
虧得南山劍重,十五才能在劍影閃動之下,得一時阻擋之力,沒被哲暄攻破。
“你知道如何出錯了?”
十五雖是不能再占上風,卻比一早得勝來的高興,伸手撫著哲暄額前靈動的青絲,細問道。
哲暄雖贏,卻一時也沒懂得前后哪里出了差錯,結果也能如此謬之千里。
“剛剛,你在想什么?”
是心訣,哲暄的眼里,露出了抵擋不住的光芒,“可是,怎么會是心訣呢?”
“虛幽劍法,貴在一虛一實,虛實之間,重要的是速度愈快,虛實交替越是不清,方才是你得勝上法。”
“以攻為守。又是以攻為守,這四個字,方才還是讓我用進攻逼退你,以此解圍,如今卻又能出招之人立于不敗之地。”
這其中奧妙,劍法善變,哲暄今日才算是知曉一二了。額邊汗珠晶瑩,目光如水如電,一點即透的聰慧,這樣的哲暄,又何嘗不是子絳第一次所見。
只說這泰安城外雖沒有城中東西兩市的熱鬧,可花中蝶舞,樹上鶯啼,新柳猶短,扶桑花開,更是風味,那兩人從花影柳絲穿身而過,相倚相伴,一轉身卻又劍鋒相向,快意抒懷,竟也忘了時辰。
這時并立而行,左右牽著馬,自在說話。
“你說塤聲裊裊,是不是很適合這曠野幽蘭一樣的景致。”
哲暄一手捋著白蹄馬一身鬃毛,提及之時,猶如漫不經心。
子絳知道哲暄話外之音,并非她掩飾不足,卻是心意相通。
哲暄倒是靜立側目,見得十五從坐騎背囊中取了自己那只塤出來,才會意而笑,為心有靈犀,也為天賜良緣。
塤音再起,于這自由天地之間,容納百音。小調起,一時,寰宇之間,仿若是人與萬物相容相依,低聲婉轉,深遠綿長,如訴衷腸。前調落,一折又起,漸顯清雅之色,映著東邊漸起明月,垂柳依依,如清水而至,帶萬濁而走,洗心凈慮,心性便得以靜寂之地。
一曲罷,哲暄竟也沉醉其中,久久不得出。
“這是你送的,日后便是我的。我的那只,就送與你。以后若是我出征在外,你看著它,權當聊解思念之苦吧。”
十五將伴了自己多年的古塤相贈,鄭重其事。
綠絲低拂,滿町芳草,此刻均無入眼的,雙目癡楞,細細思量子絳言外之音,不免有一絲寒氣而起。再看手中,子絳所贈的塤,工藝精細,絕對是自己那只所比不上的,可哲暄想不了這些,此刻燕卵大小于自己手中,如承千鈞之重。
情,是自己最放不下的,哲暄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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