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比劍
東方欲曉,十五自然便醒了,哲暄卻仍睡著深沉,側身而望,又不忍心喚醒,微微探出自己的身體,蓋好被子。
“給王爺請安。”余福五更天便在凌志堂外候著了,一同候在堂外的還有服侍子絳洗漱更衣的一眾小廝。見十五早起,行大禮問安,只是今日,余福尤其好奇,這素來十五一醒,只開口在里屋便喊余福,他便自然推門進來問安伺候,今日,這十五爺竟然自個兒出了來。
“王妃——王妃還沒起嗎?”余福不自覺問,十五關過門站在凌志堂門外,著實讓余福一時也不知這樣如何服侍了。
十五看著侍候自己多年的人一時沒了主意的尷尬神色,展顏而道,“就在那院里洗漱一下吧。”
哲暄估摸著又睡了好一個多時辰,這才迷迷糊糊有點清醒,只覺得陽光已經透過了窗,又透進床榻周圍的幔帳,刺著自己的眼睛,口中叫著,“蕙兒——蕙兒——”
蕙兒應聲而入,如同在云中城一般伺候,只她只身一人才能近的了哲暄近前。
“蕙兒,王爺呢?”哲暄越想越糊涂,“昨晚我記得我是在墨雨軒的——然后?”一整晚睡著似乎擱著了脖子,正松活筋骨。
“公主還說呢?您都睡熟了,是王爺抱您回來的。”
蕙兒正欲給哲暄梳頭,在妝匣里反復挑選給哲暄試戴,哲暄卻沒一樣滿意的,搖著頭,嘴里還說呢,“我都不記得自己怎么睡著,怎么回來的了。”
“您進了墨雨軒之后的事情,奴婢可不知道了。后來到了子時,王爺把您抱出來的時候,您可就睡熟了。”
哲暄自己拿了步搖試試,也不得盡心,一臉苦悶問道,“那王爺呢?”
“王爺一早就起了,這會兒許是在后院練劍吧。”
哲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邊把蕙兒手上的一對玉竹笄拿了下來,這邊又說道,“蕙兒,你會不會覺得好無聊啊,我這兒一早醒來,只覺得今天好像又要無所事事,都悶得慌。”
蕙兒被哲暄說的一臉不解,“公主昨兒不是還興致勃勃去的墨雨軒嗎?這王爺還剛把先太后留下的幾案搬過去給您的,您怎么又覺得無聊了。”
“我只是覺得,沒嫁來魏國前,咱倆不是去草原策馬,就是去射鷹抓兔,不然呢就去習武練劍,夜里累了,就靠在我那香枕上翻翻姑母留下的書,如今我怎么有種困在著一畝三分地的感覺。”
哲暄只覺得自己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又說不清楚,就連看著自己頭上的發式也覺得很是別扭,心里揣摩著,嘴里便說了出來,“蕙兒,我們今天束發吧!”
束發?蕙兒是從沒有做過,心中不免疑惑,便直言問道,“公主想束發?為什么?”
“你別管,只說會不會吧。”
要說蕙兒還是手巧,雖說從沒有給哲暄梳過束發,可沒幾刻功夫,也就像模像樣給哲暄梳了來。
“你還真的會啊。”
這估計是哲暄一早起來看著最是順心開心的一件事了,銅鏡印著自己的面龐,左右來回照著,果真是和十五束起發來一樣。
“蕙兒哪會啊。”這丫頭一邊找了只玉簪給哲暄,一面又把余發繞盡,這邊才又說道,“只是從進了這魏國開始,沒少見男子束發的,蕙兒見見也就自己揣摩了,這不,今兒就在公主頭上試手了。”
發鬢清晰,顯得鵝蛋般的面更為清朗俊俏。
蕙兒卻有些不滿足,嘴里喃喃不決,“只是,既沒發冠,這玉簪又短,還是不夠像。”
哲暄只覺得這一頭男子裝束好看,本想也換身男裝,卻不見余福,只能尋了件青白竹葉云紋的裙衫,出了凌志堂來。
“給王妃請安——”
堂外等著侍候的宮女小斯自當俯首請安,兩列足足十人有余,為首的也自然還是秋嵐和綠綺,其余的就多是哲暄從云中王城帶來的宮人了。
“王爺呢?”哲暄問
綠綺俯首答道,“王爺還在后園里練劍,吩咐了,等王妃起了一道用早膳”
哲暄讓他們起了身,綠綺這邊還說著,“王妃請稍候,奴婢這就去請王爺。”卻被哲暄打斷了,“——不用!”想了想,嘴角微揚,計上心來,“走,去園子里。”
春風襲人,揚著條條綠柳,送來遠近花香陣陣。哲暄還沿著游廊走著,便看見花邊柳下,一襲白衣,雙手持雙劍,凌空一躍,劍鋒在花骨朵上一掃,身體轉旋,那左劍落在地上,一借力,身子便又一番,落在花旁。
哲暄第一次見人耍雙劍,不由止住了腳步,不遠不近看著入神。十五的劍鋒不停,從地上掃過,從草原地而落,他卻早已翻越過花草,雙劍與人合一,幾度出手,身形飄影,衣裳也隨之起落,可偏偏唯有那劍就如同長在十五手上一般,出收得宜,自在輕松。
身輕靈動,左劍出而右劍落,雙劍同出,反倒看不清劍,只能看到銀光一閃,忽的,十五便停了下來,哲暄卻看著不解。
“你如果想看,何必躲著,近前來豈不更清楚!”
哲暄聽著,一笑,一腳踏與游廊,越身從兩柱之間而過,看著身后的婢女目瞪口呆,綠綺更是一驚,低聲問蕙兒,“王妃這是作何?”
蕙兒見哲暄這一起勢,便心中有數,對著旁人也只一笑,說道“你們看就是了——”
只見哲暄越身出去之時手中空空,十五自旋身而起,把手中右劍遞給哲暄,看著她穩穩落地,劍鋒直指自己。
“比比如何?”
十五也不讓她,左劍亦出,平舉當胸,“暄兒只管出手好了。”
哲暄只覺得從云中城上了車輦出嫁開始,步步拘禮,難得有劍一舞,可要好好暢快比試一番。
風過劍起,哲暄臉上劍光一閃,煥發出耀眼的光輝,輕身凌空,踏于院中石桌之上,鐵劍迎風,一道白光直取十五的咽喉。子絳后溜了幾步,后腳一跺,舉劍擋出,只見得哲暄的劍鋒抵著十五的劍,十五一個轉身,劍法隨之轉化,直逼而來的劍鋒就只能順著自己的劍滑了出去,發出“叮——”的摩擦聲。
哲暄已經沒了地勢上的優勢,劍勢卻絲毫不弱,或者說,一招不中,此刻求勝之欲愈強了。一招聲東擊西的玄靈劍法,在十五眉眼前一寸之地劃過,十五向后一展,躲了過去,哲暄見到破綻,欲挑宮絳,哪知十五早已側身而出,那劍鋒離著便遠了。
哲暄疾步連連,腳下步步生風,再一招虛幽劍法,手中劍早作天邊虹,一時間劍鋒忽閃,宛如七八道銀光齊射。奈何劍劍咄咄逼人,卻沒一招能占上風,十五輕身一閃,又或是一指輕彈,哲暄手上即便是百煉鋼,一瞬竟也變繞指柔了,只可惜出劍難收,一招落英繽紛就掃得院里花落柳枯。
“不打了不打了!”哲暄自個背劍而立,說不出的沮喪,“竟沒一招能勝你!實在無趣!”
綠綺和秋嵐從沒見過女子耍劍,雖沒能勝,但身法矯健,依然讓眾人嘖嘖稱贊,正想著上前,卻被蕙兒攔了下來。
“你可是一招一式都決絕得很!”十五接住哲暄丟還回來的劍,說道,“怎么?新婚才幾日,暄兒就要謀殺親夫啊?”
“謀殺?”哲暄只當十五嘲笑自己班門弄斧,“你無需用劍,以柔克剛,我還如何能傷你!”
看著哲暄近乎有些氣急敗壞的表情,十五揮手讓余福上前,蕙兒這才看到在游廊另一端轉角候著的余福,端著巾帕近前。
十五拿著白巾帕,走到哲暄面前,摟著腰先給她拭汗,“你看看你,出了這么多汗,你要知道,劍法要想渾然天成,可不在于你多用力,多心急。”
哲暄倒是能聽得進去的,“我知道,師傅教過,說上上之法,是人劍合一。”
“劍法不在口里,在你心里——”十五的手指從哲暄唇上輕輕滑過,落在她的胸前,輕戳了一下。說罷這句,手上的巾帕往余福手上的竹盤一落,一手拉著哲暄,一手提雙劍,“走——先用早膳去——”
“不要,你先教我!”
哲暄甩手不走,十五的脾氣卻愈發好了,“要我教你,也要先吃飽飯吶!皇上尚且不差餓兵,我又怎么舍得你餓著肚子練劍。”
伸手再想拉她,哲暄卻后退一步,不依不饒,“你要不說清楚,我這劍招中間究竟哪里出了紕漏,這早膳,我可吃不下。”
這一說完,竟坐在院中椅凳上了。
“好!我說——”堂堂一軍將領,一國郡王,在夫人面前也就這樣可以隨意妥協。“我把一招一式拆開說與你聽,可好!”
撒嬌得逞,哲暄展顏而笑。
“第一招,花飛花落——”
說著起身凌空,劍法由上而下,“這是最有殺傷力的一招,但是你卻錯失了良機。”
十五此時穩穩當當橫劍一擋,劍力之大,哲暄手上劍已彎,十五微退,扶住身勢向下的哲暄。
“愿聞其詳——”
哲暄落于地,十五細講,“你借由高勢,卻一心求勝,所以一劍襲來,直逼胸口,可你卻忘了,舉劍橫陳是每一個練劍之人的本能。所以我雖驚訝于此,卻從你手下得一線生機,更是因為,你一介女流,腕力尚不足攻破我的防線,卻不知迂回,這就是長驅直入的后果。”
“該如何破——”
“你的下一招是什么?”
“玄靈劍法。”
“精髓何在?”
“聲東擊西。”
哲暄得解,喜不自勝,全在面容之上,再出劍之時,劍鋒挑宮絳,子絳再擋,哲暄想攻其不備,卻哪知十五擋她也是虛晃一槍,依舊守著要害,不讓她得寸尺之利。
“好生沒趣!”
十五伸手討劍,“暄兒,攻其不備是要出其不意的。”
哲暄嘴里喃喃欲把劍交出,十五反倒不接了,只問,“暄兒的性格,還有話不敢大聲說?”
把哲暄好一生氣,“我說你小氣。”
“小氣?”十五笑得都能數清滿口牙了,“我哪里小氣了?”
“你既教我,又不讓我,還不算小氣嗎?余福,你說是不是?”
這余福本退了幾步,靠后而立,作為奴才,從不好奇主子說什么做什么是他最大的優點。可這會兒哲暄卻把球踢他這來了,余福面里露著為難,說道,“回王妃的話,奴才想著,王妃早起還未用膳,許也是餓了,王爺這不著急想先帶著王妃用膳去。”
哲暄本是一眼直勾勾看著十五,余福答話時也轉眼看了余福,可沒聽幾句只覺得想起什么,這張可人的臉兒上漸漸顯現了忸怩不安的氣色。
“這是怎么了?”十五先發覺了哲暄的不太對勁,“怎么突然變這般?”說著揪了下耳朵,靠至近前,以致耳鬢相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還噘著嘴……”
哲暄伸手摸了摸十五的肚子,“為了等我一道用膳,把你餓壞了吧!”
“出外征戰,時常輕卒銳兵,長驅至國,哪里就這么容易餓壞!”十五心中暗喜卻不顯露,“食不果腹,睡不成眠,都是軍旅常有。”
這說著還把玩起哲暄的頭發來,“怎么想起束發來了?”
“沒出嫁前呢,我總和蕙兒扮成普通人模樣,混到云中城的街坊酒肆中,玩個痛快,這云中城里里外外,就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
十五伸手攔住不讓她再說,直言道,“你就是在府里待不住,想出去,不是嗎?”心思被十五一語道破,哲暄倒挑眉而笑,十五微清了嗓子說道,“用過早膳,帶你出城策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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