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孟輕依乘車趕到江擇言所在的小酒館時,他面對著門口坐在軟座里,頭頸微微后仰,雙目微合,劍眉蹙起。
看似不悅又略帶倦意。
老六扶著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郎昆嘴里正罵罵咧咧,見孟輕依走來,瞬間噤聲露出標準的微笑,“弟妹來了。”
孟輕依勾了勾嘴角禮貌地回應,走近江擇言身側,承接著他不偏不倚傾在她小腹上的頭部。
她的手順勢搭在他的后頸,垂目看著他的頭頂無奈地搖了搖頭,
郎昆踉踉蹌蹌在他們面前,東搖西晃,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孟輕依的身影,嘴里支支吾吾地開始胡說八道,“言哥,不是我說你……”話說了半截,他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酒氣在空氣快速的傳播,刺鼻又難聞。
老六側過身子躲避著最直接的氣息的攻擊,江擇言的眉間皺起,流露著嫌棄。
孟輕依垂下頭矜了矜鼻子,她搭在江擇言后頸上的手,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揉捏著,像是在安撫。
三個人的關注點并沒有停留在醉醺醺的郎昆身上,似乎誰都沒有他的沒說完的話有什么濃厚的興趣。
迷蒙間的郎昆也沒想要博得關注,只是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道,“言哥,你為什么不告訴孟輕依你去了嶺東是為了完成任務?”
“為什么不告訴她你手指頭差點讓黃毛廢了?”
“為什么不告訴她你爸爸犧牲了?”
“為什么不告訴她你是不好容易才活著回來的?”
“為什么……”
郎昆越說情緒越激動,江擇言的眉頭也就皺得越深,孟輕依的空出的那只手越握越緊,本就纖細的小臂,經絡卻顯露突起,半側身子逐漸開始抖動。
老六見狀連忙捂住了郎昆喋喋不休的嘴,尷尬的掛著笑顏打著圓場,“弟妹,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喝多了,說話不走腦子,我這就送他回去,咱一起走吧,我先送你們,幫你把擇言送到家。”
老六的視線瞥向依靠在孟輕依身上的男人,眼皮微微蠕動著睫毛也跟著顫抖。
孟輕依沒能馬上應聲,暖黃的燈光照在她橙橘色的發絲,光輝熠熠,掃過睫毛的卷翹邊緣,落在眼底一片光暈。
躲藏起來的雙眸里蕩漾著水波,泛著漣漪,她不得不微微側仰過頭頸,迅速地抹掉未能抑制住的淚水,稍作平靜后,她扯著嘴角說道,“麻煩了。”
車川流在城市的霓虹間,馬路上有軌電車的軌跡隔開的是傳統的過去與現在的燈紅酒綠,讓人有種穿越的錯覺,也讓西港這座城市充滿著迷人的矛盾感。
郎昆在副駕駛上睡得酣然,老六專注的開著車,時不時通過后視鏡窺看著后排座兩個人的情況。
江擇言依舊閉目,他的脊背直挺挺地貼著后座椅子,右手的手肘抵在車窗的邊緣,脖頸微微偏過,而他的左手被孟輕依環抱著,白嫩的手指與他的相互纏繞,兩人的小手指緊貼在一起。
這樣的畫面落在旁人的眼里亦或是他們從未分開過一般,是親密無間相互依偎的恩愛伴侶。
孟輕依轉過頭看向窗外,茶色的車窗被黑夜襯托著,人影映的也是更加清晰,稀碎的點點燈光落在她的水眸間,似繁星墜入大海。
老六幫忙把江擇言送到屋子里后才離開,孟輕依去廚房燒熱水,他就保持著被丟在沙發上的姿勢,雙目依舊微闔。
整間屋子浸在微弱的光里,那是借來的城市燈火,是安居者與塵俗人共同送給同一片黑夜的晶晶點綴。
小時候的孟輕依非常喜歡坐著車看夜景,后來和江擇言住在一起后,她開始著迷于從高樓俯瞰的感覺。
“咔噠”熱水壺燒開后,摁扭自動跳回了原處,縷縷白氣從壺口跑出,慢慢升空后消散無影。
孟輕依收回遠眺的視線,專心的忙著手里的。
透明的玻璃杯的一側從杯口到杯底掛著一層淺淺琥珀色,反著水光的粘稠液體,被高溫的熱水融化后,飄來一陣甜膩且略帶槐花氣的香味。
她拿著水杯從廚房走回客廳,隨意地抬腳,點亮了放在沙發側邊的落地燈,橘黃色的暖光照在她的臉上,白墻上映著她俯身的倩影。
“起來,喝水。”她說著,將玻璃杯放下,杯體與同種材質的茶幾面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如她的嗓音一般讓人無法忽略。
倚在沙發一隅的江擇言聞聲沒有回應,他的后腦仰靠在沙發堅硬的邊緣,頸部的線條被拉的修長,喉結微微地游走在頸間,輕柔的呼吸間帶著淡淡的酒氣。
見他無聲,孟輕依似乎預料到了一般,沒有在意,安靜地在沙發的扶手上落座,她低著頭,左手拇指的指甲邊緣扣著右手食指的相同的位置,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良久后,江擇言終于耐不住孟輕依的性子,閉著眼睛,順利地找到她手臂的位置,慢慢摸索著,最后大手包裹住她的掌心,緩緩地睜開雙眼苦笑地啞聲道,“我真的是敗給你了。”
孟輕依任由他牽著,沒有打算理會他的“投降”宣言,只是瞪著明眸與他那雙清澈的雙眼對望著,目光碰撞間絲毫看不出他的醉意。
其實江擇言根本沒醉,他只是沒忍住喝了那一杯,他趁著好容易得來沒有郎昆胡言亂語的清凈,閉目養神的同時想理清楚混亂的思緒。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孟輕依會突然跑來,當她帶著身上淡淡地花香味湊近他時,他只想傾靠在她懷里,想借此般示弱來討她對他沒有完全消失掉的關心。
好在她真的沒有無情地推開他。
只不過出乎江擇言所想的是,孟輕依在聽到郎昆的酒后真言后表現出的淡定和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裝醉沒有戳穿的配合。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對視著,許久后孟輕依眨了眨發酸的眼睛,拿起茶幾的已經變得溫熱的水杯重新遞給他,柔聲問道,“想和我聊聊嗎”
江擇言沒有松開她的手,另一個只手接過水杯后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沒醉?”
“你喝沒喝醉我會不知道?”孟輕依的回答不是出于自信而是處于了解。
她太了解江擇言了,是真正的了解。
了解他,她用了八年,聽著是一個不長不短的時間段,卻是一個從用耳朵,再到用眼睛,最后到用心的漫長過程。
事實上,了解一個人是要不帶有盲目感性的無情,你要剝開包裹著他的華麗糖衣,看到他最真實的一面,好的壞的,完美的帶有瑕疵的,所有的一切都要全盤接受。
以前的孟輕依并不是嗜糖的人,她也曾經以為,她不再是需要甜蜜的食物就可以滿足的小女孩,只是在認識江擇言以后,她真實渴望的甘美都希望與他有關。
暗戀時他會送給她棒棒糖哄她,交往后他給予她的比真實的糖果更加醇甜的愛情,那是屬于他們的愛情。
孟輕依不愿意和江擇言眼前的細枝末節,在她現在看來這些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她希望他們可以坦誠的、冷靜的,真正的好好談一談。
江擇言喝了一口蜂蜜水,槐花蜜很甜,回味會有略微的酸,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極了感情。
他的手指摩擦杯壁,側過頭眸中含情的看著她問道,“聊什么?”
“你去嶺東為什么不告訴我?”孟輕依問得直接了當。
江擇言淡淡一笑,無奈道,“我不告訴你,你不是也知道了嗎?”把手中的水杯放下,他的手臂搭在沙發背上,悠然地問道,“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一開始就知道。”短袖的衣角早就被她揉搓地打皺早已不平整,“我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我也不是百事通,只不過多得是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罷了。”
孟輕依并不是對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做到無所不知,她不知道的有很多,知道后要裝作不知道的更是不少,而這其中她別有用心想隱瞞的人,只有江擇言。
雖然小的時候她曾錯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喜歡而覺得酸楚滿腔,但是從某時起,她愛他的方式,她希望只有他不知。
孟輕依的眼睛難得不帶柔情地看著江擇言,語氣無比平靜的接著反問道,“江擇言你覺得我為什么非要和你分這次手?鬧這么一次別扭?”
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只能接著問道,“被突如其來贈予的單身生活,你覺得是種解脫嗎?”
江擇言還在忖量孟輕依話中說得那些他不知道而她知道的事到底有多少,她的接二連三的犀利問題讓他無法忽略。
他的神情轉而變成一貫的恣意傲然,“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不管你現在想要如何宣泄自己的情緒,我都任由你,但是依依,你我都很清楚,我們分不開。”
“我,江擇言,除了追人不會失手,更不會讓任何人輕易地從我的身邊逃離,你從成為我的女人的那一天起就應該知道,你跑不掉的。”越說越顯露出,他那以往表達出的不容拒絕的語氣。
孟輕依聽到他的不禁失笑,她揚起下巴,望著天花板上的影影綽綽,垂條的發絲比身旁的地燈更有柔暖之意。
“江擇言我等你,不是因為我逃不掉,而是我不想跑,當然我也是非你不可,只不過是在我看來,只有你的存在,才讓我的喜歡顯得無比有意義。”
她的話,讓人生已然走過了幾分之幾的江擇言在二十郎當歲時初次感受到什么叫作榮幸之至。
在他看來,他的愛人是孟輕依這個結果是那么的理所應當,一個出現即自愿成為要陪伴他終身,可遇不可求的好女孩,毫無道理地被他,被所有人貼上了和他般配的標簽。
想到過去,多少人曾問過他的擇偶標準,他都給不出一個準確的描述和答案。
原來所謂愛就是永遠沒有標準,不過是因為一個人的出現,符合著心中本有的理想和眼光。
那是幸運。
江擇言用舌尖抵著上顎,輕聲一笑,指節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縷金橙色的發絲與他的手指上鑲嵌的薄繭糾纏羈絆不舍不離。
而后他那令人安穩的嗓音帶著沙粒感響起,“孟輕依,你有沒有想過想過,是我非你不可。”
他轉過頭,用甜蜜又溫柔的目光準備迎接著孟輕依投過來的視線,在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的眼神突然又變得炙熱且灼烈。
當初他豁出了一切而被上天眷顧,換來再次的寵幸,多得來的一條命,就算是為了見到她而不得不輸的一敗涂地,他又何嘗不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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