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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璧兒


無暇殿,看著許靜辰心事重重的模樣,許靜軒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淡淡道:“靜辰,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不用瞞著我,因為,我早就知道了。”

        語畢,見許靜辰有些錯愕地看了過來,許靜軒稍作猶疑,終是自懷中掏出一個荷包,遞了過去。

        看到那再也熟悉不過的繡工,許靜辰的臉色不受控制地白了一下,但聽許靜軒正色道:“傅廉被捕那日,宛娘娘便什么都告訴我了。傅府所有人都被帶走后,我連夜去傅府翻找,還好,它就藏在傅廉的被褥底下。”

        接過荷包打開,取出里面的青絲和絹帕,許靜辰神色凝重,將荷包與青絲置于書案之上,隨即不緊不慢地打開了絹帕。

        憐我璧兒,戊寅年三月十六生。

        柔中帶剛,是宛貴妃的字跡。

        以血為書,字字誅心。

        憐我璧兒,可憐我這白璧無瑕的孩兒啊,娘親雖生了你,卻不得不狠心將你遺棄。

        骨肉分離,娘心哀痛,唯有泣血以書,裁一縷青絲為寄,祈愿我兒得遇貴人,一生順遂……

        知子莫若母,有時候反過來也一樣。宛貴妃的血書,傅廉看不懂,許靜辰卻看得懂。

        有溫熱漸漸蓄滿眼眶,許靜辰眨眨眼,便有清淚濺落在絹帕之上,暈開了好幾處殷紅。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許靜軒看在眼里,心下很不是滋味兒,輕輕覆上許靜辰的肩膀,試圖安慰道:“靜辰,你別太難過了……大哥哥他……一定是被好心人收養了,說不定哪一天,我們還能遇上呢!”

        許靜辰雖不再落淚,卻也沒有言語,許靜軒皺起眉頭,搜腸刮肚半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直直盯向絹帕上的血書。

        “璧兒?戊寅年?”

        許靜軒喃喃自語,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一個人來:那日在醉芳樓,與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綠衣公子,蕭成璧。

        那個患有先天心疾的蕭成璧,今年恰是及冠之年。

        再仔細一想他的容貌,許靜軒的臉色驟然變了:狹長的丹鳳眼好像有幾分像傅子宣,月面薄唇又似乎有幾分像靜辰……

        “不會這么巧吧?難道……他就是……”

        許靜軒突然這般反應,許靜辰少不得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一臉菜色的許靜軒,三分期待七分詫異地問道:“誰?”

        “呃……咳咳,哈,那個,我傻了我傻了……”

        被許靜辰一問,許靜軒忙不甚自在地清清嗓子,眼珠子一轉,搬出了一個絕對不可能的人來搪塞道:“這可真是近墨者黑啊,我居然也開始胡思亂想了,居然想到了宇文簫,呸呸呸呸!”

        不是近墨者黑,而是近朱者赤,如今的許靜軒到底思慮周全了許多,行事也穩重了許多。

        蕭成璧縱是再有可能,如今也只是有可能,所以,還是先不要叫許靜辰知道為好,等百分百確定了再告訴他不遲,免得他再瞎操心。

        當朝太傅宇文喬的次子宇文簫,許靜辰的伴讀之一,恰恰是戊寅年生人,生得斯文秀氣,酷似他爹宇文喬,一看就知道是宇文喬如假包換的親生兒子。

        所以,許靜軒可以說是搪塞得極好,另有絕佳的演技加持,許靜辰便沒有生疑,只勉勉強強地勾了勾唇角,一笑置之。

        對于“蕭成璧”,無論是名字還是人,許靜辰可以說都沒有什么印象,名字只聽過一兩次,人壓根兒就沒見過。

        再者,對“憐我璧兒”這四個字怎么理解,也嚴重影響一個人的思路。照許靜辰的理解,顯然不容易將“璧兒”與“蕭成璧”聯系到一起。

        在這件事上,許靜辰是關心則亂,也是當局者迷。

        但許靜辰向來聰慧多思,一時想不到,不代表永遠想不到。

        許靜軒深知這一點,所以,為了不讓許靜辰再想這件事,許靜軒趕緊轉移話題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據御史臺暗報,傅子硯暗中與傅廉一干人來往密切,并非真的避世,傅廉失勢的這些日子,朝中多半傅黨都露出了馬腳,父皇一個也沒放過,都給除了。”

        許靜辰眨了眨眼,一邊疊著絹帕一邊問道:“那傅家其他人呢?”

        見許靜辰的魂兒還在,許靜軒心下暗喜,少不得老老實實道:“多數發配苦寒之地,傅子書和傅子棋被師父廢了武功,送回了錦瑟派,而傅子宣……師父沒廢他的武功,但自惜寧公主出殯之后,他便不知去向了。”

        許靜辰手一僵,驀然想起了前日在惜寧公主府,那個為他遞香的少年,許靜軒口中的“傅三公子”。

        時至今日,他與傅子宣也就見過兩次,一次是十幾年前,傅子宣當著他的面拒絕做他的伴讀,一次便是前日,傅子宣在惜寧靈前為他遞香。

        初見二人皆孩提,再見二人已少年。每一次,都不過匆匆一瞥。

        可不知道為什么,一提到傅子宣,許靜辰便覺得有一種微妙的感覺橫亙在心間,說不清,道不明,卻實實在在地溫暖熟悉。

        不知去向……以他那樣的人,自是不愿被困在廟堂爭名逐利,亦不愿囿于門派循規蹈矩。

        寧與燕雀翔,不隨鴻鵠飛,這大抵就是真正的傅子宣吧。

        許靜軒繼續道:“扆夫人懇求父皇,叫她明日送傅廉一程,父皇念在扆大將軍一生忠烈的份兒上,應允了她。”

        “另外,傅廉還有一房妾室名喚戴青鳳,好巧不巧,那戴青鳳正是那年賣身葬父被傅子宣所救的銀杏的母親,十幾年前被傅廉強搶為妾,生下了傅廉的第四子傅子棋。”

        “對了,傅府的管家傅劉二,竟是個難得的忠仆,主子失勢后,竟然服毒自盡了。奇的是,他在自盡之前誰也沒殺,獨獨殺了傅蓁蓁的乳母鄭氏。”

        聽到這個,許靜辰心中一震,隨即駭然抬眼看向了許靜軒,若有所思道:“此事當真?”

        許靜軒嘴一扁,微皺著眉頭道:“傅家下人都這么說,真不真我也不知道,反正,傅劉二的確死于中毒,鄭氏也的確是被人殺害了。”

        許靜辰緩緩垂眸,面色蒼白,氣息不穩,右手不自覺攥了起來。

        許靜軒見狀,神經一下子崩了起來:“靜辰!你沒事吧?”

        許靜辰沒聽到一般,右手越攥越緊,攥到微微發抖,眼瞼也猝然抬起,一雙眸子殺氣騰騰,瞳仁竟隱隱泛出了血紅的顏色。

        “啊靜辰!”

        許靜軒大驚失色,驚呼的同時催動內力,一掌覆上許靜辰的胸口,另一只手緊緊穩住了許靜辰顫抖不止的右手。

        “靜辰!醒醒!你走火入魔了,快醒醒!”

        “靜辰!我是靜軒,我是靜軒啊!你快醒醒!靜辰!”

        內力調息加拼命呼喊,好半晌,許靜辰眸中的血色終于褪去,人也軟了下來。

        “靜軒……”

        許靜辰茫然又無力地喚了一聲,隨即眼瞼一垂,直直向后倒去。

        許靜軒倉皇收掌,險險將人接入懷中,一雙狐目死死盯著許靜辰煞白的臉,神色驚恐中透著心痛、悲涼、無助,乃至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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