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鶴卿
亥時過半,子衿再一次踏入流云閣內室。
見許靜軒仍坐在床側,目不轉睛地盯著床上昏睡的人,子衿神色凝重地掀簾而入,行至許靜軒身側后,也沒有行禮,直接輕聲喚道:“殿下……”
子衿本想寬慰幾句,但看到許靜軒落寞的側顏后,原本想好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周遭寂靜,針落可聞,良久,許靜軒紋絲未動,只疲然開口,聲音發啞地問道:“子衿,你說,他不在了,我該怎么辦呢?”
子衿杏眸微怔,丹唇乍啟,卻如鯁在喉,半晌不知該如何回應。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子期故去,伯牙絕弦……”
許靜軒似也沒有想著子衿會回應,兀自喃喃低語道,“可我不通音律,不會撫琴,他若去了,我可為他絕什么呢……”
話到最后,許靜軒的聲音已然帶了似有如無的哽咽,子衿頓覺眼眶濕潤,忍不住為之動容,“殿下……”
一聲“殿下”喚下來,深埋于心底的情感瞬間破土而出,蓄在眼眶里的熱淚,便斷線一般滾了出來,在少女腮下停留片刻,終是悄然墜落,洇濕了少女的緋色衣襟。
子衿有些失控地上前幾步,想要擁住那紅衣少年,卻終是在手微微抬起的那一刻恢復了理智,不動聲色地將手又收了回去。
不想,那紅衣少年卻猝然轉身,一頭撲在了她懷里,雙臂緊緊環住了她的纖腰。
子衿渾身一僵,有些無措,“殿下……”
“別說話,讓我抱會兒……”
許靜軒失聲截斷子衿的話,雙臂將僵硬的少女圈得更緊,直圈得子衿呼吸都有些困難。
任憑渾身發顫的許靜軒將她越圈越緊,子衿默默忍著窒息之感,終于緩緩抬起雙手,小心翼翼地環上許靜軒的腦袋,順著他腦后的青絲一下一下地輕撫。
許靜軒將頭深深埋進子衿的胸口,時不時瞥一眼枕上昏睡的許靜辰,眸中滿是痛楚,心緒萬千,欲剪還亂。
前日自惜寧公主府回來,許靜辰寒癥隱疾并發,人燒到神志不清,水米難進,瀕臨氣絕。
萬般無奈之下,李南風只得道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用移花接木之法,將一人數十年的功力,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傳入病患體內。
此法乃強行逆轉陰陽,可瞬間生死肉骨,使病患枯木逢春,近似于起死回生。
傳功之后,病患會在兩日之內醒來,醒來后神清氣爽,脈象也會恢復正常,疑似毒去病除。
但這一切都只是假象,無論是病還是毒,都只是被強行輸入體內的功力暫且壓制住了。
倘若這些用來壓制病毒的功力,能很好地與病患自身的功力融合,那便是最好的結果,即兩種功力會相輔相成,齊心協力對抗病患體內的病毒,可保證病患十年之內百毒不侵,安然無恙。
但若是兩種功力不能融合,用來壓制病毒的功力便會一點點消耗殆盡,長則三年,短則一年。
等到功力完全耗盡,被壓制的病毒必然會以更加迅猛的方式爆發,一旦爆發,便再無轉機,屆時,病患必死無疑。
傳功后七日之內,病患若是相安無事,便說明兩種功力可融合;若是出現神識錯亂、目赤嗜血等走火入魔之兆,則說明不可融合。
眼見著許靜辰就要不行了,磬和帝毅然決然,耗盡了自己一身的功力,頃刻白頭,吐血昏迷,兩日后方醒。
以許靜辰的性子,倘若他醒后知曉了磬和帝為救他受了這般罪,怕不僅僅是受刺激那么簡單。
所以,為了不讓許靜辰看出端倪,磬和帝醒來后,立刻命李南風和許靜軒給他把頭發染成了黑色,并吩咐周公公向許靜辰撒謊,即陛下與李掌門、十殿下出宮散心去了,到下午才能回來。
不僅如此,磬和帝甚至刻意疏離許靜辰,就是為了不讓他猜到移花接木之事,畢竟他太能猜了。
看到神采奕奕活蹦亂跳的許靜辰之后,許靜軒還在心里暗暗想著,一定會是最好的結果。
可沒想到現實如此殘酷,竟是壞到不能再壞的結果,醒來還不到一日,他便走火入魔了。
怎么會這樣呢?磬和帝是他的親生父親,不僅與他流著一樣的血,而且還與他修習的是同一派功法,怎么就不可融合呢?
曉夢華年,滄海遺珠,都是錦瑟派功法,本就同根同源,怎么可能不相融呢?
長則三年,短則一年,事到如今,許靜軒甚至已經不敢再期望,許靜辰會撐夠三年了。
“子衿,其實,我挺膽小的,比如現在,我就怕得要死。”
不知過了多久,許靜軒忽然開口,聲音依然止不住地發顫。
子衿手一僵,半晌方柔聲安慰道:“殿下別怕,天下之大,李師父一定還會找到辦法的,太子殿下,會好的……”
載舟殿里,磬和帝與李南風亦是神色凝重,毫無睡意。
“師兄,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磬和帝失聲問道。
李南風久久不答,磬和帝一聲長嘆,垂首哽咽道:“是朕,親手毀了辰兒……”
“……陛下不要這么說……”
翌日卯時,許靜辰按時醒來,看上去又沒什么問題了。
洗漱更衣上早朝,請安吃飯批折子,半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午時三刻,傅廉就要被問斬了,許靜辰自然是要去看的。
行刑的官員程尚書見太子殿下與十殿下親臨,忙恭恭敬敬地請二位主子上座。
斷頭臺上,傅廉一身囚服,蓬頭垢面,好不凄慘。
圍觀的群眾摩肩接踵,議論紛紛。
時辰將近,一婦人身著鳳冠霞帔出現在刑場。
正是傅廉的正妻,扆鶴卿。
扆夫人奉旨送別傅廉,官吏們自是無權攔阻。
但見扆夫人雙手捧案,一步一步行至斷頭臺前。
案上放著一杯酒,斷頭酒。
雙膝跪地放下酒案,扆鶴卿雙手執起斷頭酒,奉至傅廉嘴邊,無悲無喜道:“夫君,喝吧。”
見扆鶴卿如此裝扮,傅廉非但不覺得詫異,反而目含愧色,失聲喚道:“鶴卿……”
“什么都不用說了,喝吧。”
扆鶴卿面無表情地截斷道。
傅廉怔愣半晌,終是垂下眼瞼,乖乖將杯中酒飲盡。
空杯徒然墜地,發出清脆的響聲,扆鶴卿凄然一笑,深情低喃道:“夫君,這是妾身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扆鶴卿話音未落,傅廉便擰眉瞪眼,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鶴卿,你……”
傅廉艱難地開口,但見扆鶴卿眼角涌出了淚水,卻依然在笑。
“我毒死你,他們就不會砍你的頭了,夫君,你開心嗎?”
“……鶴……卿……”
“你別怕,我會陪你的。”
扆鶴卿說著,偷偷取出袖中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自己的心脈。
“鶴……卿……呃……”
“稟太子殿下,匕首上淬了劇毒,且正中心脈,扆夫人已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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