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從門縫里偷偷溜進來的光，隱約可以看見床鋪上一個起伏的輪廓，來人輕輕將房門掩上，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葉洵打開臺燈，昏黃的燈光照得亮這漆黑的夜，卻照不亮逐漸冰冷的人心。

        墨泠靜靜地坐在床上，她瘦了許多，兩頰有了些許凹陷，沒有被子掩住的手腕也細的驚人。

        墨泠臉上一滴淚都沒有，看起來卻比哭了千萬場還要傷心。

        “如果當初她沒有留在我身邊，或許就不會遇到這些事，也就不會走的那么痛苦。”

        葉洵的指腹輕輕擦過墨泠的臉頰，“墨泠，不要否定那些過往，它們永遠不會是一個錯誤。”

        注視著葉洵的雙眸，墨泠突然意識到，在他面前，自己是可以難過的。

        墨泠抓著葉洵的衣服，手指逐漸收攏。

        起初，因為不想影響到還在養傷的隊友，她哭的很壓抑，直到最后，所有的顧慮都被拋棄。

        她卸下重重阻攔，任由悲傷決堤。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泠的情緒才終于平復下來，她累極了，很快就再度睡去。

        葉洵替墨泠調整好睡姿，突然感覺肩膀上有了重量，就見奇洛利落的從他身上跳下，向墨泠走近的過程中同時擺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來到墨泠面前，自然而然的替她掖好被子。

        葉洵見到這一幕，沒說什么，很快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房間。

        天空之上，雷聲轟鳴，在籠罩了長久的陰霾之后，一場滂沱的大雨降臨在了l市。

        ＊

        即便墨泠的恢復能力是隊友里面最好的，也在床上躺了數天時間。

        這陣子，墨泠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不少，許湘寒于是便變著法子給她做各種好吃的，比如現在——

        飯桌坐滿了人，值得一提的是洛生也在。從天堂回到l市后，洛生本來打算離開，卻被許湘寒態度強硬的留了下來。

        “想走可以，等傷養好了沒人會攔著你。”

        許湘寒后來有到提過，之所以這么做，是看洛生的樣子，不像是會好好照顧自己，這才特意把人留下。

        不得不說，許湘寒的眼光的確非常精準，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臨近開吃，飯桌上卻缺了個人，墨泠不禁皺眉問道:“圖南呢？”

        見許湘寒面露難色，夏炎便主動回答了，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他說他不餓。”

        平日里一提吃飯就兩眼放光的圖南居然說自己不餓，怎么想都讓人覺得不太可信。

        墨泠點點頭，倒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那就不管他了，我們開吃吧。”

        大家一頓飯吃的雖然談不上其樂融融，但也算的上是和和氣氣。

        白石窩在一旁，觀看一些跟朵兒有關的錄像，希真把所有跟朵兒相關的視頻整合在一起，白石傷好的差不多后就開始看，希真也一直陪著它。

        朵兒走了之后，它的精神大不如前，唯有看到跟朵兒有關的事情時，他看起來才有些生氣。

        吃飯期間大家偶爾會聊幾句天，但慢慢的，席間就安靜了下來，偌大的房間里僅剩下碗筷的碰撞聲和視頻里的傳來的歡笑聲。

        ——是那天晚上大家在l的房間開派對的錄像。

        當時笑的多開心，現在對比就有多凄涼。

        大家漸漸停了筷。

        淚水無聲的落下，滴入蒸好的飯中，許湘寒匆忙擦去淚水，卻發現自己有心無力，她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從天堂回來后，葉洵是第一個發現白石出現了異常的人。

        起初，白石只是表現的很沉默，他開始不愛動彈，每天呆呆的對著窗外出神，仿佛要把自己和外界隔絕開來。

        唯一能夠引起它的反應的，便是過去大家的錄像。

        夏炎坐在許湘寒的對面，他淡淡的撇過頭，這樣他就不會看見白石的視頻和……她的淚水。

        墨泠眼底那點假裝的笑意終于完全退卻，臉色冷的可怕，她背對著白石，靜靜地聆聽著，即便未曾回頭，她也能夠清楚的從腦海里找出對應的畫面。

        自從發現白石有異后，他們嘗試轉換氣氛，不再一味沉浸在失去朵兒的悲傷里，試圖感染白石，帶它走出悲傷。

        但他們演技太差了，感染不了白石，也說服不了自己。

        房間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派對結束后不久，大家便開始忙于各種各樣的事，自然也就沒有機會再去錄像。

        看完最后一個視頻，白石踱步來到墨泠面前。

        墨泠認真的看著它，似乎像把它的模樣完完整整的刻進心里。白石表現的和往常一般溫順，她微微一笑，提議道:“大家一起拍張照好不好？白石，你說呢？”

        墨泠讓夏炎和余還去把賭氣不肯吃飯的圖南叫回來，出人意料的是，兩人很快就把圖南叫了回來，甚至無需費力找人，原因無它，只因圖南就呆在門口，哪里都沒有去。

        拍照地點選擇在了客廳，將攝像機擺好位置，由希真進行遠程操控，沙發的中間留了一個位置，但磨蹭了多時，也沒能拍出一張合適的照片。

        這樣下去，恐怕拍一天都拍不好，但墨泠并不惱，只平平淡淡的開口:“最后一張照片了，大家笑的開心點。”

        畫面定格的那一刻，墨泠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眉宇之間的陰霾皆被驅散。

        白石慢吞吞的站了起來，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你要走？”墨泠的表現異常平靜。

        幾天前，大家就發現白石不是盯著窗外發呆就是觀看過去的錄像，那時，大家便隱隱猜到了白石的打算。

        白石朝墨泠靠的更近了些，似是在肯定墨泠的話。

        墨泠像這兩年來無數次懷抱白石一樣再次將它擁住，做完這最后的道別后，她似乎也不再有留戀:“我送你。”

        走出空間站的這一路，異常的順利，再沒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但即便有，也沒人在意了。

        極天使死的那天，天堂坍塌，從天而降落在了l市，如今只剩下一個殘破的遺跡。

        他們遠遠跟在白石身后，沿途驅趕喪尸，但實際上經過天堂一役后，l市的喪尸數量已經大大減少，奇怪的是，先前極天使用來包圍l市的半圓形透明屏障并沒有消失，但已不再具備封鎖的作用，反而是將外面的喪尸給隔絕在外了。

        或許這是極天使想為人類做的最后一點事情吧。

        遺跡距離空間站并不算遠，但白石用了很長時間，它體內的能量波動正在不斷減弱，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

        終于來到了天堂遺跡面前，白石環顧四周，似乎是在尋找什么，但這里除了滿地殘骸以外再也看不見別的，于是它的眼神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許是終于支撐不住了，它趴在地上，閉上雙目，身軀慢慢變小，最終變回了兩年前小奶狗的體形。

        在眾人的注視中，白石的身軀開始化作光屑消失。

        許湘寒再也壓抑不住，頭埋在夏炎肩頭，淚流滿面，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墨泠靜靜注視著這一幕，直到白石完全消失。

        她不是不再留戀，只是再也沒有機會留戀。

        ＊

        白石走了，和朵兒一樣，什么都沒有留下，卻又什么都留給了我們。

        白石走的時候，鈴鐺一直沒有哭，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可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沉默中被殺死了一般。

        天堂一役，成為了我們人生中重要的轉折點。

        而我們的故事，也由此開始。

        ——摘自許湘寒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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