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撓撓腦袋：“照你這樣說，確實欠缺考慮。”

　　他一揮衣袖，大大咧咧地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沒骨頭似的趴在桌子上，半晌后抬起一張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的臉：“那還是算了吧，反正我也沒拯救世界的愿望，還不是看你最近吃不好睡不穩的，想替你分擔分擔。”

　　燕赤霞轉過臉，不看他：“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命喪于此了。”

　　不僅僅是第一次見面，陸潛總是知曉很多關于鬼怪的隱秘弱點，不止一次幫他在決戰中取勝，甚至在他練功的時候還能指出如何穩準狠地找到不同鬼怪的弱點，讓他的功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去的最大的進步。

　　陸潛抬臉，對上他投遞過來的像是感激的眼神，臉頰微紅轉過去不看他，喃聲自語。

　　“我也不是幫你。”

　　他飄到床上成大字躺下來，身體陷進軟絨絨的褥子里，周身被燕赤霞身上暖烘烘的氣息包裹，深吸一口氣，心情也好了不少。

　　“咱倆相依為命也這么多年了，幫你就是幫我自己，而且…….”

　　他忽然看向燕赤霞，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就當是感謝這么多年來你陪著我了。”

　　他唇角彎出一個弧度，更像是自嘲，“我都一個人住了幾十年了，每天回去之后面對冷冰冰的房間，就是說話都只能對著鏡子，死了之后更是過分，有時候連鏡子都找不出我的人影。”

　　尤其喪氣，他憤恨地錘了兩下床，只是因為此刻還是虛影，所以連個聲響都沒有，就只能看見他一只鬼在床上來回打滾。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燕赤霞還是想說——這么大的人做起此等動作竟然還有些可愛。

　　陸潛發泄掉心中的郁悶，抬起臉眼珠子轉了兩轉，閃著精光透著精明卻不討人厭：“雖然你話少了點吧，但好歹知道家里還有個人，這感覺我都很多年沒有過了，真的很感謝。”

　　他揮揮手：“算了算了，捉鬼的這法子是我考慮不周到，不過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用不上算了，看來我也幫不了你什么忙。”

　　他攤攤手，倒也沒多少內疚或愧疚之情，眉眼彎彎多了三四分的柔和之色。

　　看他眼底閃現的真誠的笑意，燕赤霞心念一動，忽然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愣了半晌，一把抓過桌上他的劍，站起來背對陸潛：“我先出去了。”腳步邁出去的瞬間又收了回來，頓了頓，“晚上我會盡早回來的。”

　　陸潛眼角的笑意擴大幾分，抬頭紋都快要笑出來了：“嗯，好，你萬事小心，我在家等你。”

　　在他走之前，有這么一個雖然不可愛，但很襯他心意的人陪伴也挺好，反正他已經無法再忍受那徹骨的孤獨，就像是要吞滅天地的孤獨。

　　晚上回來后。

　　“有一個好消息，想聽嗎？”陸潛趴在床邊上，盯著一邊正在洗漱的燕赤霞壞笑。

　　燕赤霞正在絞毛巾，瞄一眼他沒說話。

　　陸潛沒意思地翻了個身，望著床尾的床幔：“什么嘛，一點面子都不給。”

　　燕赤霞把外衣掛在凳子上，站在床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陸潛迅速往里面滾了滾，給他騰出來床邊的位置。

　　等他上來平躺下來還沒來得及蓋上被子，一眨眼的功夫迅速翻身壓在他的身上，兩只手捏著他的臉頰：“真的是好消息，你就不好奇嗎？”

　　燕赤霞已經習慣了他隨時隨地的動手動腳，艱難地從兩人縫隙之間彈出來一只手，夠到被子一甩，直接將兩人都包裹在被子里：“說說看。”

　　暖意在被子下循環流動，順著毛孔慢慢滲透進陸潛的筋脈里，他長出一口氣，翻身和燕赤霞一起仰面躺著，側過臉沮喪：“小時候是個小面癱，長大之后是個大面癱，一點都不可愛。”

　　燕赤霞瞄一眼床頭跳躍的燭火：“不說的話，我就熄燈睡覺了？”

　　陸潛急忙制止他：“等一下。”

　　話音還沒落，屋子整個暗了下來。猛然間黑下來的屋子里傳出陸潛驚訝的叫聲：“都說了讓你等一下了，你干嘛，這么黑，什么都看不見了。”

　　燕赤霞伸出胳膊按住他的肩膀，將人壓在床上制住他的胡亂動作：“別動，或者你從我被窩里出去。”

　　陸潛緊緊抓住被子，迅速化身小可憐，聲音委屈巴巴：“不要，你忍心明早起來的時候看見一只冰棍嗎？”

　　眼睛適應黑暗之后，窗外皓白的月光投影下來，將屋內的一切都映照的清清楚楚，甚至陸潛一轉身就能看見燕赤霞濃黑稠密的眉毛，給他原本就剛毅的一張臉上更添幾分野性。

　　才不會，你明明只是心理上怕冷。

　　他不動了，燕赤霞松開手，也沒強行把他扔出去，閉上眼睛：“你是鬼，是不怕冷的。”

　　雖說不太清楚冰棍是什么，但陸潛嘴里經常性地會冒出一兩句聽不懂的話，多了燕赤霞就能根據前后話猜出大致意思，日常溝通倒是沒障礙的。

　　陸潛癟著嘴：“我們之間沒愛了。”

　　燕赤霞頓了頓，嘴巴微動，最后還是沒有說話。倒是陸潛忍不住，偏過臉戳他的臉頰：“哎，你真不想知道啊。”

　　半晌得不到回應，陸潛只好認輸：“好吧好吧，你不想知道，但我想告訴你還不成嗎？”

　　這里戳戳那里摸摸，也不動，甚至都不說話，跟個木墩似的。

　　陸潛沮喪，半趴在他的身上兩只手去摳他的眼睛：“你能不能睜開眼睛，你就算懶得跟我說話，你也得看看我啊。”

　　燕赤霞被他煩的不行，眼睛驀地睜開，一雙黑漆漆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下尤其冷冽，似乎還向外泛著寒光。

　　這一對上這樣一雙眸子，陸潛本能性地縮回手，甚至身體都向上飄了兩三分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燕赤霞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瞬間又恢復成了平常淡漠的神情，好像之前生人勿進的氣勢都是陸潛的錯覺。

　　燕赤霞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之后就一直沒松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表情顯得有些無奈：“這樣可以說了吧？”

　　“這還差不多。”陸潛嘟嘟囔囔地從他身上下來，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縮在他的臂彎里，甩了甩自己的胳膊仰臉，“你放手，我都不好躺著了。”

　　“不放。”燕赤霞見他終于消停了，重新閉上眼睛。今天去得晚了，又因為想早點回來，所以抓鬼的時候動作快了點，身體有些乏累。

　　至于為什么想早點回來，燕赤霞偏過臉，抓著他的手還故意背對著那只鬼，做足了我不想理你但你干嘛一直煩我的姿態。

　　“……”陸潛不滿地抗議：“為什么！”

　　晚間，燕赤霞的聲音沒有白天那么深沉，帶著一絲疲倦的沙啞，他聲音放的很低，就像是指腹輕輕搔刮磨砂表面一般：“放手你閑下來沒事又要動手動腳，今天我很累了，早點說完早點睡覺。”

　　本來還想說點什么的陸潛轉身趴在他的身上：“今天的鬼很難搞嗎？”

　　燕赤霞半睜著眼睛：“你好好睡覺不行嗎，這樣壓得我有點難受。”

　　頓了頓，他又說道，“你難搞。”

　　“……”

　　燕赤霞怕他聽不懂，又補充說明道：“你比他們加起來還要難搞。”

　　“……！”

　　誰想跟你搞，陸潛白他一眼，嘴里嘟嘟囔囔但還是很配合地重新縮了回去，后腦勺抵著他的腋下磨蹭兩下尋找到一個絕佳的姿勢不動了：“好啦好啦，我這樣躺好，你能舒服點了吧。”

　　燕赤霞不說話，就相當于默認了。

　　陸潛看不見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此刻什么表情，沉默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忍不住又問道：“你睡著了嗎？”

　　燕赤霞聲音悶悶的：“沒。”

　　陸潛驚訝：“你怎么還沒睡？”

　　燕赤霞：“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陸潛驚喜：“你還要聽嗎，你想聽的話我就告訴你。”語氣里的“你快點說想聽，因為我真的很想說”的意圖滿滿。

　　燕赤霞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讓他鎮定下來，小幅度很敷衍地點頭：“嗯，你說吧，我在聽呢。”

　　陸潛聲音里帶著點神氣：“今天我出去了一趟，在林子里遇見幾個小鬼，看他們行蹤詭異便攔下來多問了兩句，你猜他們說什么？”

　　說到最后，陸潛還是沒忍住，轉臉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燕赤霞。

　　只聽聲音也能想象的出來他小狗一樣求撫摸的臉，燕赤霞睜開眼，瞄了他一眼很捧場地問道：“嗯，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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