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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冊封


顧珩原先沒覺得自己問的話有深意。

        可被她這么一回答,反而平添幾分隱晦的巫山云雨之意,他一時不知說些什么。

        而他的耳根有些發(fā)熱,下意識地端起茶盞就要呷茶。

        沅柔下意識地提醒道:“皇上,茶——”是燙的。

        她的話沒有說話,顧珩已經(jīng)將杯盞中的茶水灌入嘴,燙得他嘴中一陣發(fā)麻。

        若今日奉茶的是何安和他那兩個徒弟,他定會厲聲斥責(zé)。

        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宋沅柔。

        他想了想,不動聲色地將茶盞放回案上,眉目間風(fēng)輕云淡。

        “這茶怎么了?”

        既然正主不愿意情緒表露出來,沅柔自然順?biāo)浦郏p聲回道:“沒什么,妾是怕茶藝不精,您喝不慣妾泡的茶。”

        顧珩按著大腿利落起身,目光自東向西,環(huán)視重新修葺過的永寧宮。

        室內(nèi)雕梁畫棟,輕紗珠簾,暗香浮動,可見十二監(jiān)與六局在這件事上是下了功夫的。他抬步往西梢間走去,沅柔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梢間里還未擺家具,難免有些空曠。

        顧珩立于梢間中,隨手指了一處,“朕記得這兒放著博古架,怎么不見了。”

        此話說出口他是有些后悔的。

        他這么說,不就是讓宋沅柔知道,他早就來看過永寧宮,比她還要早。

        沅柔確實有一瞬間的怔凝,很快就恢復(fù)如常,解釋道:“原先那博古架瞧著小了些,妾想換個大一點的擺書,便讓風(fēng)織打發(fā)人搬出去了。”

        顧珩‘哦’了一聲,并沒有再問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宋沅柔的家世,也想到宋沅柔女君子的名號。

        他記得,葉滄海曾經(jīng)說過,宋府有一棟藏書閣,名為‘雅集齋’,里頭藏書之豐富令人眼花繚亂,是宋徽收集大半輩子的心血,只不過后來被抄家流放,那間藏書閣也就不復(fù)存在了,即便后來宋府重建,雅集齋卻也回不來了。

        宋徽和宋憲父子兩是骨子里的讀書人,宋沅柔作為他們的后嗣,雖然身為女子,但喜好詩書,自小混跡在藏書閣中,伴著筆墨書本長大,渾身上下多了一份筆墨書本中才有的靈智和清澈。

        顧珩順著沅柔的話,接著往下問道:“朕以前就聽說,宋府的藏書閣雅集齋,堪稱應(yīng)天府一絕。”

        “皇上言重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提到宋府的雅集齋,沅柔眸光中是浮起淡淡的向往和憧憬之情,想到自己小時候,闔家歡樂的時光,她每日都會在丫鬟們的陪同下,在府門口迎接祖父與父親回家,縱然沒有母親的疼愛,但是祖父待她很好,真的很好。父親尚且因為她是女孩看輕她,可是祖父從來不會。

        那時,她是個沒有煩惱的小姑娘。

        每日只知跟在兄長宋文鴻身后,在雅集齋中讀書寫字,與親人共享人間煙火。

        可是后來……

        想到后來的那些事,她眼中的光芒不知覺黯了下去,好似陳述一件極平常的事情,“弘康三十三年時,雅集齋就已經(jīng)被朝廷查封了,里頭所有的名家真跡和奇書雜文也都被查抄了。”

        說完,她收斂起眼中漂浮著的愁思。

        “若論藏書豐富,天下何人敢同皇家相較,皇宮文淵閣內(nèi)的藏書才可以稱之為琳瑯滿目,雅集齋自愧不如。”

        她說話的時候,顧珩一直在靜靜地注視著她。

        這樣毫不避諱的目光讓沅柔只能一直垂著眼瞼,并不想與他視線產(chǎn)生碰撞,以免泄露自己的悲傷和軟弱。

        誠然,她可以在顧珩面前俯首稱臣,她可以放棄女兒家的清白和名節(jié),走上他的床榻成為他的女人,但是她不想在顧珩面前展露出一絲絲悲傷和軟弱。她所有的磋磨,顧珩都與有榮焉,她要自己清醒,要自己絕不沉溺于嗔癡之中。

        而顧珩忽然想到自己年少時被皇兄們欺辱,那些欺辱他的人,最想從他臉上看到的就是軟弱和驚恐的表情,所以漸漸的,他就會收起所有的心緒,任憑何等羞辱打罵,他都視為清風(fēng)拂山崗而藹然不動,與此刻的宋沅柔何其相似。

        所以他很清楚,越是平靜淡然內(nèi)里越是澎湃。

        他少時沉浮不定,性情陰冷暴戾,若非遇到道真,不知道會走到哪條歧路上去。

        后來他逐漸悟出八個字。

        命有切磋,重鑄筋骨。

        此刻,他想將這八個字贈予宋沅柔,可是卻根本說不出口。

        “宋沅柔。”

        顧珩突然叫她的名諱,帶著一絲不自覺的生硬。

        沅柔看向他,“皇上有何吩咐。”

        他往明間走去,只留給沅柔一個背影,和一句隨口而出的話。

        “你閑暇時若想讀書,文淵閣隨意出入。”

        沅柔先有一瞬的怔仲,隨后無聲地在心底笑了笑。他這算什么,施舍給自己一絲帝王的溫情?沅柔屈膝行禮。

        “妾謝皇上恩典。”

        兩人在長寧宮內(nèi)外隨意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相處得還算和平,可能是因為后來也沒有什么交流。

        因永寧宮還未歸置好,她就被帶回了乾清宮。

        不過這一次,顧珩撤了對沅柔的禁足令,不再將她拘于乾清宮中,同時也曉瑜六宮,給了她隨意進(jìn)出文淵閣的權(quán)利。

        只是,沅柔一次都未曾去過。

        在太醫(yī)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下,沅柔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只不過下身的廷杖傷痕再難去除,在臀上留下不淺不重的傷痕,就像是在提醒沅柔,曾經(jīng)在乾清宮前被杖刑的屈辱。

        連三十板子的傷痕都無法消除。

        前世的每一道傷痕,每一條性命,又要拿什么消除?

        近來,朝中對顧珩未曾冊立皇后反而先冊立妃嬪的行為頗有微詞,尤其是在知道此女是宋憲的女兒后,明里暗里都以言語對宋家冷嘲熱諷。

        自方敬儀與齊峰被關(guān)入刑部大牢后,這些追隨先帝的忠心臣子霎時孤立無援起來,有一部分官員見朝堂已定,顧珩坐穩(wěn)皇位,便已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歸順,當(dāng)然也有誓死不肯歸順,甚至遞辭呈的官員,比如宋家的宋憲父子。

        宋憲對外自稱病重,遞了辭呈要辭去六科給事中之職在家養(yǎng)病,其子宋文鴻是景文在位時的新科進(jìn)士,通過科舉后入翰林院為編修。在父親宋憲的威逼下,不得不辭去翰林院編修一職,對外宣稱在家照顧病重父親。

        顧珩當(dāng)時倒也沒說什么,御筆一揮,直接通過父子兩的辭呈。

        現(xiàn)如今宋家在內(nèi)廷出了一位娘娘,據(jù)說內(nèi)廷傳出來的說法,顧珩對宋沅柔頗為寵愛,為她大肆修葺永寧宮,還將庫房中的珍稀玩意全都取了出來,添置到永寧宮,那座永寧宮可謂是窮奢極欲。

        眾臣公都處于看笑話的狀態(tài),老子誓死不歸順皇帝,結(jié)果一轉(zhuǎn)眼女兒跑到皇帝的龍床上,這是什么天大的熱鬧。

        宋憲得知此事后,氣得大罵沅柔不知廉恥,是宋家的恥辱,甚至請出家譜,想將沅柔從家譜上除名,只當(dāng)宋家沒生過這個女兒。

        宋文鴻拼死攔著,被宋憲打得渾身青紫,才阻止了宋憲。結(jié)果,他拖著滿身的傷,在宋家祠堂跪了一宿。妻子袁氏心疼丈夫,在祠堂外陪著丈夫一宿。

        翌日,連請大夫上門看診都是小心翼翼的。

        日子彈指而去,永寧宮收拾停當(dāng)。

        兩日后,是永平元年的二月二十二,大吉之日,沅柔于長寧宮行冊封禮。

        其實大晉的嬪妃冊封禮很簡單,沐浴焚香過后著大衫霞帔冕服,霞帔上繡著織金云霞孔雀紋,底端系著鏤空金霞珠玉墜(1),同瑑孔雀文,頭戴翟冠,自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手中跪接皇帝封妃的圣旨。

        只是她沒有料到,來宣讀顧珩封妃圣旨的人是蘇鄞。

        宮正司赦免他私逃出宮的罪責(zé),官復(fù)原職,依舊任司禮監(jiān)少監(jiān)。

        他的臉色仍然可見蒼白,像是為了掩蓋蒼白,又或是為了向沅柔道喜,他特地著一身絳紫色少監(jiān)服,原本溫和的氣質(zhì)中陡然而生幾絲艷色。

        他宣讀完圣旨交付于沅柔,一雙清澈的眸子中似有澹澹流水,“奴婢想著向娘娘道喜了,所以與同僚換了這份差事。”

        蘇鄞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更不該與她相見。

        這才能保全他伺候的性命。

        沅柔扣住圣旨,她身后還站著風(fēng)織,便只是頷首道:“有勞。”

        隨后向?qū)λ腥艘话悖虬l(fā)風(fēng)織給蘇鄞看了賞,轉(zhuǎn)身回了永寧宮中。

        “舒娘娘請留步。”

        蘇鄞忍不住出聲喊住沅柔。

        她聞聲轉(zhuǎn)過身。

        纖瘦的身影立在月臺前的臺階上。

        蘇鄞的呼吸窒住,短暫的怔仲過后,露出淺淡的笑意。

        隔著不遠(yuǎn)的距離,蘇鄞眼底的光千回百轉(zhuǎn),終是一片清澈,從袖中掏出精致的錦盒,遞到沅柔的面前,“這是……青妙送你的冊封禮,她今日當(dāng)值,特讓我送給你。”

        晨風(fēng)輕輕扶起沅柔鬢邊的碎發(fā)。

        她笑了笑,如泡影般易碎,伸手接過蘇鄞手中的錦盒,隨手交予身后的風(fēng)織。

        她轉(zhuǎn)身踩著丹陛,走進(jìn)永寧宮,走出蘇鄞的世界。

        又或者說,其實她從未走進(jìn)過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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