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a

        夢里的青瑤沒有騙她。

        青瑤只覺得，自從來到了這邊的世界之后，自己的身體似乎總是提不起精神來，總是軟綿綿的，又反反復復地發熱，令她在任何時候都難以使上力。

        齊瑯今天一大早便去了公司——laura是這樣告知她的，他找她的這幾日實在累積了太多的工作要做。

        而青瑤早已習慣了他的這般忙碌，也就不再多問。

        她在衣帽間中隨意地尋了一件衣服穿上，是她偏愛的純白顏色，甚至連合身程度都這般玄妙地契合著，好像這些衣物原本就是為她所有一般。

        她又多看了一眼掛回去的那件米色的薄衫外套，思索半晌，終究沒有披上。

        她循著自己的記憶走下了樓。

        這屋中一切的裝潢與陳設都如她記憶中的信息那般準確，連一個小小的花瓶所擺放的位置，上邊插花的顏色，瓶邊放置的相框里是哪一張相片，都契合得分毫無差。

        laura在下邊擦拭著茶幾與那上邊擺設的一些小物件，聽到腳步聲，便抬了頭，看到那個白色的纖細身影從樓上慢慢走了下來。

        “中午好，青瑤小姐，今天感覺如何？”

        laura就像過去的很多個平常的日子一樣，朝著她友善又溫和地問候了一番，看起來恪盡職守極了，一點也沒有對她這個外來者抱有任何的懷疑。

        青瑤朝她點了點頭，淡道：“比前兩天好些了。”

        “那就再好不過了。小姐可要快點好起來才行啊，”laura朝她笑笑，便重新開始了手上擦拭的動作，“現在這個季節是這個城市最美的時候，等你好些了，先生就又可以帶你去兜風了，以前每一年他都會帶你出去的。”

        她沒有否認laura的這番說辭。那些兜風的場景也早已深深地流入了她的記憶中，在這里度過了年復一年的春夏秋冬。

        “先生今天走得早，我早上給你們做的早餐還在桌上，不過涼了很久了，我現在去幫你熱一熱……”

        說著就要起身。

        “不必了，laura。”

        laura剛剛站直的身子便停在了那里：“怎么了嗎，小姐，是不是今天沒有胃口？”

        青瑤又朝下走了兩步，雙腳很快就要踏在了地面上：“我現在還不餓，想先出去走走。”

        女管家微微一愣，卻也很快地接受并默認了她的這個小小的計劃。

        那畢竟不是什么過分的請求。

        “好的，那小姐你可不要走去太遠了，畢竟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若是想賞花那些，咱們后院栽的花卉馬上就要到花期了，現在去看的話，可一點不比外邊那些花草遜色呢。”

        青瑤卻是眨了眨眼，聞言過后，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原本契合的世界與靈魂仿佛出現了一點不和諧的聲音，兩張一模一樣的底片完美地重疊，卻在現下的這個時間點，出現了一點微小到難以察覺的分歧。

        青瑤的記憶里，沒有laura話中的那些花朵。

        “后院……有栽花嗎？”

        laura看著她，回應得理所當然：“有呀，小姐你是怎么了，那可是你最喜歡的花，所以當時才讓我替你在后院種下的啊。”

        是嗎？是青瑤讓laura栽下的？

        聽罷，她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仿佛是終于想起了被她遺忘的這一件事情似的。

        她也終于順著向下的樓梯踏上了平穩的地面，一瞬間，所有真實的觸感便從腳底一路向上，貫穿到了她的全身。

        記憶錯亂了。但她不能這樣明顯地表露出來，不能讓laura心生疑竇。

        只好順著說。

        “太久了，若不是你的提醒，我都忘了，laura。”

        laura聽罷嘿嘿一笑，頗不在意地回答：“我聽說人在發燒的時候，就會很容易忘記以前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所以現在的青瑤小姐就算不記得了這件小事，那也是很正常的。”

        果真是個盡職盡責的管家，甚至還周到體貼地替她找好了一個緣由。

        此刻站在這里的青瑤似乎也沒太聽出來laura話中的那一點玄機，只又一次點了點頭。

        她覺得這番對話大抵是走到盡頭了，便無需再強行將其繼續下去。隨即朝著大門口走了幾步，一邊走，一邊又淡淡地問起：“家里附近的水果攤，今天還開著嗎？”

        她出門的次數總是少了些，不知道這等事情也自是情理之中。

        laura自然也不奇怪，只是反問了一句：“他家一周七天都開。不過小姐，廚房的冰箱里還有很多我前幾日去采購的水果，蘋果，葡萄，芒果，橙子都是有的……”

        “有桃嗎？”

        “唔……那還真沒有呢，”laura搖了搖頭，很快地，下一秒便反應了過來青瑤的想法，“小姐你現在……”

        “嗯，知道了，”青瑤又側頭看了laura一眼，“我先去看看。”

        有些事情，果然無法與過去完全融合。

        比如她現在，就突然很想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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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mc

        “咔擦。”

        下一秒，門鎖被人從里面扭開了，因此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他的心情也因著這微小的動靜而跳躍起來，像是被一把盼望已久的鑰匙給打開了內心深處的魔盒，那其中自然有傳說中的希望之物，而更多的，卻是將里邊深藏多時的隱忍、固執、期許、想念等種種都釋放了出來，縈繞上他的眉間，化作顯微下一只只無形的沙漏，使這一聲之后的時間變作無限的亙古綿長。

        盡管只有一秒之長，他也覺得好像已囊盡了他失去她過后這一年多的時光。

        那扇木門隨之被人從里面輕輕地拉開，一條狹長的門縫便顯現在他的眼中。

        這條縫隙就像那條漆黑的通道一般，打開了門那一頭的世界。

        這終于是他與她之間最后的一道屏障了，在這漫長的時光之中，他實在途徑了太多不屬于他的世界，他要無數次地走出自己的那一個，再拉開儲物室這個不為人注意的冷僻空間，再跨越宿舍走廊這陳舊的世界，一個與一個都有秩序地聯結著，一點不能夠逾越，才能最終通往他旅途的終點——這扇木門的后邊。

        最終的世界向他慢慢敞開了門，他已經看到了里面的明亮與整潔，甚至看到了一個黑白相間的衣角。它是如此鮮活地擺動著，充盈著他許久也沒有體會到的生命的氣息，而這抹令他活過來的色彩也隨著門縫的擴大而愈加顯現出來，里面耀眼的陽光奪門而出，與走廊上的許多束亟快地交融在了一起，一同構筑成了他眼中這個陌生卻又光明之至的世界。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他耳中回響著的，自己狂躁的心跳聲。

        木門被徹底拉開了，那黑白衣角的主人也終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如記憶中那樣，纖細，苗條，白皙，鮮活動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一刻，他竟然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有一種淡淡的遺憾之感從心底升騰起來，遺憾他以前竟沒能多看一些電影或者書本情節里那些久別重逢的橋段。在這一刻以前，他明明已精準地計算過無數次來到這里的時間節點，也親身試驗過其可行性與準確性，卻偏偏遺漏了這樣重要的一個環節——

        他竟然沒有好好地演習過在這一刻，在他計算好的時間與地點上，與她重逢的這一幕戲。

        他突然很好奇，在那些久別重逢的虛擬橋段之中，是否筆下的當事人也都會如他現下這般，分明積攢了許多年月的心事與話語，滋長過無邊無際的思念，卻在真正降臨的這一刻，只剩下了兩兩相望的難成聲。

        身著黑白長裙的年輕女子看到他，分明是驚了一霎，故而露出詫異的神情。

        “啊，你——”

        他也看著她，目光中浸染著懷念與沉醉，似乎正是因著這種足以將人吞沒的情緒，才沒有注意到她反射性發出的驚詫之聲。

        她還是那樣美好的模樣，回憶中所有關于她的碎片與畫面此刻都一齊變得嘈雜而喧囂，那場車禍之后所有的破碎在此刻終于得以破鏡重圓，時光好似也回去到了他們還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一樣，無論是車禍，還是深夜夢見的無邊無際的血泊，還是之后那昏暗的一年，抑或是散落一地的桃，都不過是他闔上眼時短短的南柯一夢。

        她看起來似乎比記憶中的模樣還要年輕，黑白的色彩在她的身上也一如既往地綻放著令人挪不開眼的光華，烏黑透亮的長發輕柔而肆意地鋪撒在她的腦后，一直垂落到她纖美的腰間。在他的印象里，她極少化妝，卻總是喜歡在書本雜志上看一看別的女人的化妝教程，當問起她時，卻又只是短暫地搖搖頭，似乎并不愿將這種喜好真正地實施在自己的臉上。

        可她時而喜歡涂一層口紅，就像眼前的她一樣，白皙的膚色與緋紅的唇彩又恰恰與衣裙的顏色對比起來，在他眼中映得濃墨重彩，美得無以描摹。

        “你是怎么進來的？這里可是女生宿舍。”

        熟悉的喉音再次響了起來，令他七零八落的思緒終于乖乖回到了腦中。

        面前的青瑤眼神略帶不解，又頗有些防備地看著他，這令他稍稍感到一絲無可名狀的失落——大抵是他回憶里青瑤的目光總是溫和而繾綣的吧，好似是一處寧靜空曠的洞湖，令他可肆意在其間乘一葉扁舟，欣然而行。

        他沒有回答，只是很快向前走了兩步，伸出雙臂，將她用力地攬在了懷里。

        青瑤雖在他前行之時反射性地后退兩步，然而終歸是個瘦弱的女子，哪里敵得過一個高大男人的力氣。于是下一秒，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度扯進了一個涼涼的懷抱中。

        她起初還想掙扎一下，可是男人的手臂實在是太堅實，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亦使她心中的警惕漸漸平息了下來——那似乎沒有傳出任何的危險性，只是單純的，毫無緣由的，想將她攬入其中而已。

        “拜托，就這樣先讓我抱一會。”

        男人好聽而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就像他的懷抱一樣不帶任何的危險，只有一股股濃烈的感情像毒蛇一樣慢慢爬上了她的身體，扼住她的喉，讓她一時難以說出更多的話來。

        “青瑤，青瑤，我好想你。”

        “你……”

        這個陌生的男人還在繼續念著，她分明不認識他，也不知他姓甚名誰，不知他來到這里的緣由，不知他究竟如何躲避過樓下的宿管上來到她的這扇門前，更不知他這一系列曖昧又深情動作的根源所在。

        可從他嘴里真切說出來的，卻又是毫無差錯的，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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