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故人(2)
◎dreama
青瑤提著一小袋從水果攤買來的桃,停在了距離家還有大約200米的一條小路一側(cè)。
這是一條臨著城中小河的路,不算寬,若是小心翼翼地行車駛過,也就堪堪能與對面的來車錯開而已。
路上有許多的住家,皆是獨棟排列,各自有著一方不大不小的后院,由一堵堵矮矮的磚墻隔起,將每一家人不為外人得知的喜怒哀樂都鎖在了里邊。
今日是齊瑯回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
他們好像已經(jīng)完完全全恢復(fù)到了大約一周以前的生活,一切都在默然之中接受了這個世界轉(zhuǎn)動時發(fā)生了一些微小的摩擦,一切都在循規(guī)蹈矩之間濾過了那一點不和諧的聲響。
此時此刻,她仿佛正與很多個青瑤站在一起,互相都真切地交換著自己珍貴的回憶——關(guān)于這個眼前的世界,關(guān)于腳邊的河流,關(guān)于手中的桃,關(guān)于頭頂?shù)臉涫a,關(guān)于這條回家的路,關(guān)于陽光,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廚房,也關(guān)于他。
她覺得自己很是想念他,卻又看著那靜靜流淌的河若有所思。
她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這當(dāng)下難以自抑的情感,究竟是屬于她的想念,還是另一個青瑤的想念。甚至,她已經(jīng)快要記不得自己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了,也快要漸漸的不記得自己本來是什么樣子。
這條河還算清澈,在一座現(xiàn)代城市之中還能保持得如此透明度,已實屬不易。她站在河邊,朝下看去,也能看見自己瀲滟的倒影,白衣碧空,相映成趣。
隨即,她輕輕地將手中的那一袋桃放在腳邊的草地上。這一個輕微的動作,似乎也在不經(jīng)意之間改變的風(fēng)的方向,好像是蝴蝶效應(yīng)一般,在這水面上也劃出了一道與之前不一樣的痕跡。
那些來自青瑤的回憶,有些過于沉重了。
她這一連幾日,都被這些恍若前世的記憶所桎梏著。
這些真切的記憶雖源于另一個存在,卻好像都曾經(jīng)發(fā)生在她身上過一樣,那些走馬燈一樣的回憶片段頑固地牽扯著她的一切感官神經(jīng),使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像一個站在電影院里的旁觀者一樣,觀看著大屏幕上她與他之間那些在囿于廚房與愛的過往。
她還記得,他在吻著青瑤的時候,她所感知到的強烈的愉悅與被愛的感覺。
她記得,他睡在青瑤身邊的時候,她心中升騰的那種想要窩進他懷中的欲望。
她甚至記得,他在工作忙連夜加班的時候,她對他那些不可自禁的心疼與念想。
他的嘴唇還有余溫,那柔軟的程度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回憶中對他深厚的情愫驅(qū)使著她一次又一次地去懷念與他接吻的每一個時刻,回味著他嘴腔里淡淡的清香。
還有他抱著她的力度,他用手臂環(huán)繞著她的角度,他胸膛里那永遠不冷不熱的溫度,他面對著這個世界時那一副不曾變換的清冷面容,和唯有面對她時才顯露出來的那一縷無可救藥的溫柔。
這些都像是沼澤里的萬指千手,緊緊地拽住她的衣襟,在她初初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瞬間,擁有這些關(guān)于他們的記憶的那一秒鐘伊始,便一點一點地被拉扯了下去。
她逃不脫自己這種濃烈的情感,逃不開那些將她塑造為她的種種回憶,忘不了他那雙英氣鋒利的雙瞳中隱匿的綿長的愛,就連他們家中的每一只花瓶,每一個餐盤,每一塊毛巾,每一件衣服,還有每一處塵埃,都一絲不茍地組成著今時今日活在這里的他們。
她才來到了這里短短七天的時間而已。
卻以青瑤的回憶為囚籠,畫地為牢,將自己切身地圈進了過去拿既短暫又漫長的,與他結(jié)婚后的時光里。
大抵是她想的實在出神,一時間竟能聽見后面窸窣的腳步聲,穿行過草地,站定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水面又一次蕩起了些許波紋,像是點水的蜻蜓將才掠過,很快又消失無蹤。
“你的桃掉了。”
毫無征兆的,一個沙啞到難辨年紀的聲音從她的身后響起。這種喉音若是在電視劇或者電影之中出現(xiàn),想必屬于一個十惡不赦的反派角色,受盡了屈辱與磨難,連原本的聲線都舍棄,才變成了另外一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自己。
不知是因為這個聲音實在有些令人惶恐,還是這樣一個貿(mào)然打斷她回味消化那些回憶的人來得太過悄無聲息,令青瑤總歸是在這聲音出現(xiàn)的一瞬間,心中微微一驚,當(dāng)即轉(zhuǎn)過頭去。
她的身后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人,用黑色口罩與墨鏡擋住了臉,因而看不見他真實的容貌,也就無法因此在她的記憶里搜尋到關(guān)于這個人的任何信息。
這個詭異的陌生人此刻正朝她伸出手,將一顆圓潤的水蜜桃遞在她的眼前。他包裹得嚴嚴實實,卻疏忽地竟沒有戴上一雙手套,因而那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便暴露無遺地展現(xiàn)于她的眼前。
是和他的聲線完全不同的好看,干凈到在陽光下也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這是一雙男人的手,血管橫亙,指骨分明。
青瑤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將目光下移,放到了他掌心的那顆桃子上面。她突然在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一只坦誠在她面前的手,就好像是一只將肚皮翻了過來的刺猬。盡管那主人的喉音與裝扮像極了帶刺的惡,可是就憑這一雙干凈而坦誠的手,也竟能讓她無厘頭地對眼前這個人平添了幾分信任,仿佛他真的不過只是一個路過此處,彎腰替她撿起桃的一個善良的可憐人而已。
于是她朝著那人微微頷首,露出一個略表感激的淺笑來:“謝謝。”
隨即也伸出手,很快地接過了那顆“頑皮”的桃子,整個過程意外的順利而簡單,絲毫沒有電影劇本中那些因為刻意搭訕而遲遲不肯放手的狗血情節(jié)。
那人也朝著她點了點頭,收回手,將其插進衣兜里。
已經(jīng)是六月中旬的夏季了,他竟還穿了一件黑色的外衫,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你也喜歡桃子嗎?”
這倒像是電影里常用的語句,被他念得清清白白,一點攀附搭訕的嫌疑也沒有,好像只是為了不讓接下來的氣氛過于尷尬,才自然而然拋出來的一句簡單疑問而已。
然而,暗藏深情。
青瑤抬眼看向他,淡而不失禮節(jié)地回答:“還行,有時會突然很想吃!
而在意識到這個替她拾桃的好心人方才的那一句話之中有一個不算起眼的“也”字之后,她便趁著對方還沒有開口之前,又添上了一句話。
“我的管家告訴我說這一家賣的桃很甜,你若是喜歡,也可以去買來嘗嘗。”
說著將那裝著桃的袋子拎了起來,將上邊印著店家logo的那一面翻轉(zhuǎn)給他。
男人似乎是看了,卻只沉默兩秒,隨即輕輕搖了搖頭。
“多謝好意,我并不喜歡吃桃。”
而后又添:“方才那一問,只不過因為桃這種東西,總會讓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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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c
“你是……誰?”
她在他的懷中動彈不得。
他將她箍得緊極了,好像生怕她就此又消失掉了似的,令她險些就要出不了氣來。
這陽光又令她暈眩,照得這男人的發(fā)絲也竟是如此的熠熠生輝,將那些微小的光點都投射到了她的臉上,她的鼻尖,和她的眼球。她幾乎能完整地聽見他的每一下心跳聲——他將她的頭安放在了心口上的那個位置,故而才能聽得清晰。
與男人涼涼的體溫相反的是,他的心跳竟是急促得很,頗有種跑過步后的心律,她起初只猜想,他大概是為了躲避舍管阿姨或者其他還滯留在這棟宿舍樓中的學(xué)生,使自己不被發(fā)現(xiàn)而被通告批評,故而上來得急了一些。
可是邏輯卻又在此處斷了層——若他是跑著上來這里,緣何他的體溫卻又是這般低,他的額頭上也沒有那些理應(yīng)在這個炎熱的氣溫下催生出的汗珠,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喘息——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他憑空在她的房門前出現(xiàn)了一般,卻因為某一段她無所得知的故事,在見到她的這一瞬間變得心跳如擂起來。
那大抵會是一段深情人的故事。
頭頂?shù)哪腥藳]有馬上回答她,好像他的名字正是隱于那段深情人的故事背后最后的秘密。他只依舊沉默地擁抱著她,過了約莫兩分鐘以后,才又有清冷的喉音,再一次施施然從她的頭頂上落了下來。
卻沒有正面回應(yīng)她的問題。
“我是為了見你,才來到這里的!
這不像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的回答,卻像一個騙子故作多情的偽裝。
她聞言一怔,心中的疑惑更濃:“你在說什么?我根本不認識你——”
“你不用認識我,”他這次卻是回的極快,“你只要活著……就好!
“什么……”
她不明就里。
“青瑤。”他的聲音又沉了下來,仿佛就在她的耳畔徘徊一樣,穿越了未知的時間與空間,還帶著那些她所不知道、卻又仿佛真實地發(fā)生在她身上過的故事,鉆進了她的大腦里。
“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青瑤聽著他所訴說的這一切,在不解與迷茫之隙,只感到自己腦中所感知的那股暈眩愈發(fā)的狂躁了起來,如同洪水與浪潮接踵而至,幾乎下一秒要卷走她的神志與意識。
“你……對我……做了什……”
它來得如此氣勢洶洶,令她就是千百個不愿意,也不得不為這股力道所迫,終于難為地閉上了眼睛。
在這光亮的世界與她的神思最終陷入黑暗之前,她唯一還能聽見的,便只剩下隔著男人輕薄衣衫以及皮膚的、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聲,和他用那清冷又好聽的喉音所說出的最后兩個字。
“抱歉。”
如一個開關(guān)一般,懷中人的身體也隨著這一聲而沉了下去。他立即手臂用力,接住了那個輕盈瘦削的存在,憐愛而小心翼翼地將其橫抱起來,甚至將她的腦袋換到了另一側(cè)——使她不至于繼續(xù)吸入他左心口衣物上的藥,導(dǎo)致神經(jīng)受到進一步的創(chuàng)傷。
他能夠感覺的到,她的意識已經(jīng)離開了她的身體,也短暫地離開了他的懷中,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飄去了何處。
他屈下脖頸,在她的眉心上輕輕留下了一個吻,隨即便一步一步地抱著她,走回了那間擠滿灰塵的儲物室。
青瑤只覺得,自己在其間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噩夢。
在夢開始的地方,她好像睡得很沉,深思都不知飄去了哪一個她從未去到過的世界,因此夢境的畫面就像水面上輕巧的漣漪,稍微拂過,便不露痕跡地隱去了。
她唯一還能記得的,只是那種在黑暗的夢里行走的真切反饋,仿佛走在一條狹長而幽深的走廊之中,四周的墻壁像是一個個軟綿綿的□□,在不規(guī)則的區(qū)域中反反復(fù)復(fù)地收縮膨脹著。
那更像是在一個未知空間中的感觸,重力的感覺已經(jīng)全數(shù)喪失,她感覺到漂浮,也感受到下墜,通俗物理的規(guī)則在這夢里顯得無足輕重,她只是不自覺地前行著,是被一股未知不可抗拒的力量推攘著,走向了終點處的光明。
她行至終點,也便觸摸到了那道光。
那一瞬間,所有的失重,所有的暈眩,所有的下沉,所有的漂浮,都全數(shù)在這片光明之中悄然隱去。在未知的空間里旅行之后,她早已遺忘了一切夢中的真實與虛假,卻也終于還是真切回到了原點——這厚重有溫度的土地之上。
夢境褪去了它的色彩,那道光背后的光景才漸漸顯露出來。
她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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