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故人(3)
◎dreama
他們似乎已算是萍水相逢了,可這個神秘的男人依舊沒有絲毫要把自己的臉顯露出來的意思。
在方才那一段沉默的罅隙里,青瑤已經將對方遞給她的那一顆桃放進了口袋。
在觸碰到袋口的一瞬間,她的指尖微微一滯,像是發現了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卻只是垂下目光,終究沒有說破。
這個袋子,是緊系的。
她沒有立即點破。
說實話,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有著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說不清道不明,奇怪得很。
若是一定要擺上幾個緣由才行的話,一來大概就是他身上散發出的,也只有她才能感知得到的那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故而,遠古的模糊回憶好像這一刻在腦中被慢慢地喚醒,與她的前世今生一次又一次地揉碎重疊,使眼前的光景變得亦夢亦幻,也使當下的時間變得難以辨別。
二來,則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那幾縷不經意露出的發絲。
那大概是淺棕色,就像齊瑯的一樣,就算是被帽子給遮住,也難免有那么些逃逸者僥幸地暴露出來。那顏色在男生的身上瑰麗而罕見,哪怕是細小的垂落,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些或真或假的巧合,總令她難以避免地想到齊瑯,那個一顰一笑都牽扯著她心緒的齊瑯。
接下來的幾秒,青瑤沒有動,眼看著男人沒有要走的意思,要是她這個“受贈人”提前離開,倒顯得有些不知好歹。
于是她松了松那裝桃袋的袋口,又系緊,這才回答起他方才的話:“那應該是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那男人的臉上的黑色口罩不易察覺地動了一動。
墨鏡后的眼神究竟是如何,她是看不清晰的,只短暫地猜想,那雙隱在黑色鏡片之后的雙眼深處應當會閃過一絲懷念才對。
人總是這樣的,在回味過去的時候,難免會牽扯到一些細微的情緒,不論這個人將自己包裹得如何嚴實,也總會在不經意的地方流露出來。
男人有大約五秒的時間都沒有回應她,這其間只有風聲與水聲貫耳,還有城市里特有的、人們熙熙攘攘地生活著的聲響。
于是七八秒過后,他那沙啞的聲音才再一次在這河邊響起。
“是很重要的人。但是時間太久,如今也只當緬懷罷了,這總是人之常情。”
青瑤只淡淡點頭:“的確。”
對方聽罷,似乎并不太想繼續這樣一個沉重的話題,便朝著河岸的方向走了兩步,一邊走,一邊又拋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仿佛這當真不過是一場熟人之間的閑聊。
“你家后院的花,今年開了嗎?”
她一愣,側頭看向了這個渾身漆黑的高大男人,目光之中的訝異與警惕也因著這樣一句話而悄然浮現。
在這一刻,她第一次對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的真實身份,產生了一點好奇。
記憶之中沒有那一簇長在她家中后院的花卉的存在。她的沒有,之前青瑤留給她的記憶中也沒有,故而也就不知那些花究竟是生成了剔透的藍色,還是典雅的紫色;是灼灼烈紅,還是婉轉鵝黃。
若說那是她的記憶偏差,是講的過去的,那畢竟不是她的回憶。
若說laura知道后院的那一方花圃,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畢竟是個盡職盡責的管家,對這個家中的一切,知道的也并不會比她這個剛來的女主人要少。
可是,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誰?為什么他也會知道她后院的花?
男人似乎早已明晰了她的這一番驚異與警惕,也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這好像并不真的是一個疑問,只是一個頗具目的性的語句,帶著些話的主人所想要傳遞的信息,卻從風中飄過,在她的腦中轟鳴起來。
他沒有再等下去,只是伸出手,往腕上拂了一拂自己的衣袖,露出了一支深棕色的手表來。
“時間到了,看來,我得走了。”
青瑤只看著他,眨了眨眼,好似輕輕地“嗯”了一聲,終究把那一大堆梗在喉嚨中的疑問給咽了回去。隨即稍微屈身,將纖細的手再一次伸進了那個口袋里,極快地,又將那顆最上邊的桃拾了出來。
而他也靜默著,看她完成了這一整套的不知目的的動作。
“這顆桃,”最終,她慢慢將手臂抬起,目光頗有深意地看著墨鏡之后的他的眼睛,唇角浮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弧度,“你還是帶走吧,畢竟是你帶來的東西。我們素昧平生,不必相贈。”
這回總算輪到那男人愣了一愣。
然后他微微低頭,接過了那一顆圓潤的桃子,握在手里,似乎還感受著那上面殘留的最后一絲青瑤的余溫。
“也好,”他低聲,原本沙啞的聲線也因此變得更加模糊,“這么多年了,我也突然很想再嘗嘗,你們所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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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c
她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派光亮。
夢中反饋給她的那股子虛幻已隨著目光的聚焦而慢慢退到了那道門的后邊,如同被這片光所阻隔一般,只好灰頭土臉地回去到它本應存在的那個黑黢黢的通道之中。
醒來的第一個目及之處,是一塊明亮的、干凈而潔白的天花板。外邊照進來的日光已經給這一片潔白鍍上一層細密的絨光,加以影影幢幢的樹影在上邊搖曳點綴,恍若舊時光影下上演的一場皮影戲,生動,真切,歷歷在目。
它好像是一位久別重逢而來的舊友,以窗外的樹影搖曳,來向她致以闊別已久的問候。
“醒了嗎?”
聲線清冷的喉音驟然在這未知卻明亮的空間中響了起來,她的眼眸微微放大,似乎是受到了些微的驚嚇。
這不怪她,那畢竟是個男人的聲音。
可是熟悉,溫潤,帶著關切,毫無惡意。
她以極小的幅度朝著聲源的方向望去,這微小的動作若是以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圓來計量的話,大約也不過耗費了它區區十五度的角度而已——可就是這樣一點在平日生活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動作,也讓她的腦中仿佛在一瞬間被灌入了成百上千的鉛水,霎時頭疼欲裂,難以忍耐。
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個清冷熟悉的男聲,那些腦中的鉛水卻紛紛融化,變作一個個似她非她的記憶碎片,將她扎的血肉模糊。
這些是什么……這些都是誰的回憶,為什么此刻會涌到她的腦中……
“啊……”
那些來勢洶洶的碎片像針扎一樣的疼,令她再如何堅忍,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微弱的□□。
“青瑤,你怎么了?”
那清冷似乎比起方才更走近了一些,也帶著更直接的關切,像一管鎮定劑一般,將她蒙受過的那些痛楚略微消弭,這使她的表情也隨之舒緩了幾分。
在緩上了兩秒過后,她仿佛是劫后余生一般地小小舒了一口氣,隨即再一次朝著男聲的方向轉動了十五度角。
目光從那些迷人的樹影上挪開了,還得和雪白得沒有一絲人情味的天花板墻壁依依道別,再將視線如夢中的她一樣下墜,這樣才終于能看清他的模樣。
他現在的模樣,好像和記憶中有些許的不同了。可若只乍一眼看去,她并說不出來究竟有了怎樣的差別。
他依然還是舊日里那俊美得讓人挪不開目光的模樣,世間有千萬清光都匯聚到了在他的每一寸皮膚之上,只一眼就沉淪。可他那雙罕見的棕瞳中,又好像少了束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光,這樣無形又直感的東西,她自然又描摹不得,若是說與人聽,又頗顯敏感多疑,只好咽回喉中自己品味。
他的頭發好像比以前長了許多,也沒有再去精心地修剪,故而略顯凌亂。
她看見了他,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一絲聲音。
她為什么會有了這些奇怪的對比?他們明明才剛剛認識不是嗎?
在昏迷過去以前,他明明就是如眼前一般的模樣,此時此刻她眼里的這副好皮囊比起那時站在宿舍門前的他,幾乎是分毫不差,可她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舊日的碎片和感慨?
為什么她好像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夢的內容分明是一片混沌,只令人暈眩。可當她醒來之際,又像潮水一樣爭先恐后地涌入了她了腦中,毫不留情地混淆了她的記憶,替換了她的人生。
那記憶碎片中的人,分明是青瑤和齊瑯,那其中的他們已經結婚兩年,時光在二人琴瑟在御的相處中被拉得或短或長,短的是他們一起的時間,長的是那些不可抗拒的離別。
可那其中的,和她生的一模一樣的青瑤,究竟是不是當下躺在這里的她?
離別……離別,對了,那些碎片里的最后一塊,是一片模糊的血泊,一閃而逝過的還有尖銳的貨車鳴響,撞擊之后布滿的黑暗,還有他……那個坐在駕駛座里,因為二次撞擊而短暫失去意識的他……
“青瑤?”
他再一次出了聲,將她混亂的思緒統統拉扯到了現下的時間。她回了神,腦中最后那個碎片上滿臉血漬的他慢慢幻化成了現下這個干凈而清冷的他,仿佛一段漫長的時間已在其中悄然漫步而過,留下的,是她乃至外人都不得而知的孤寂與苦楚。
“為什么……”
她輕輕地出了聲。這個聲音好像還是她的,和記憶中毫無二致。
可這記憶,又是屬于誰的?
齊瑯只以為她仍在質問著他這番幾乎等于犯罪行為的緣由,便只伸手,將手心輕覆于后者的額心——那似乎稍微有點燙。
“你先休養,此中原因,我之后會慢慢告訴你的。”
她抿了抿唇。
“我還……沒有死嗎?”
話音落下,他的雙瞳驟然放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躺在床上的美麗女人。
“你說什么?”
“……”
“我們都還活著嗎……”
“……”
“齊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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