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靈臺宴(四)
“西川?”嫦娥柳眉輕蹙,輕聲重復這個地名,一邊在腦中回想地形,半晌才疑惑不解地說道,“西川離黃河甚遠,估計不會是宓妃。”
辛天君搖搖頭,說道:“這個不好說,不管是哪一位,總之都是我們要找的,只希望能早日發現更多的線索,盡快了了此事。”
嫦娥含笑點點頭,忽道:“如今鄧元帥也被派來追捕隱神了嗎?”
辛天君聞言笑道:“那一戰咱們死了那么多人,現在雷部名義上仍是一府兩院三司編制,其實像雷霆都司和雷霆部司這種已經沒什么人在了。人手不夠,自然是有誰用誰。”
嫦娥神色一變,辛天君口中的“那一戰”,便是在數萬年前在凌海捉拿隱神鶴亓時發生的一場大戰。鶴亓是司五行四象的神祇,是盤古在與混沌搏殺中感悟天地奧妙所化,因此對仙族各路仙法感而知之,仙族眾將的神通在她面前毫無施展的余地。對她的追捕也是仙族最為艱難的一次,天廷、圣域共派出精銳數千名,前前后后耗時五萬余年,最終才在凌海用神族遺留下來的法器逼出鶴亓真身。
雖說當時仙族精英及從屬部下有數十萬之眾,但對上鶴亓卻毫無勝算,幾千仙君面對她時猶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完全無法施展看家本事,鶴亓似乎也不愿與仙族糾纏,一心只想破陣逃脫。眼見雙方膠著,嫦娥心急如焚,她自持有秘法傍身,不顧眾人的勸阻便沖入陣中。
嫦娥本是好意,卻不知鶴亓一見她便發了狂,出手狠辣決絕,大有不死不休之勢,連帶著一大批仙君將士受到波及,立時殞命。嫦娥也無暇分心,毫不示弱地對上鶴亓,兩人纏斗在一處,攪得凌海是亂石紛飛、天昏地暗。
兩人激烈地拼殺數月,嫦娥幾近油盡燈枯,但鶴亓也耗損甚多。一直觀望的大軍認為時機已到,便趁嫦娥正面牽制鶴亓使她無暇分心之際調遣人馬,打算趁其不備圍而殲之。
只可惜被鶴亓察覺仙族的打算,盛怒之下的她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自毀神魂。第一時間發現鶴亓意圖的嫦娥只來得及用護身仙障保護身后的數百兵士,但更多的將士來不及應對,被鶴亓自毀神魂爆發出的神力擊中,魂飛魄散,嫦娥也身受重傷昏迷了四萬余年。
這一戰以仙族慘勝告終,天廷、圣域派出的約六千仙君,最終只有三百一十五名存活,天兵天將犧牲者更是數不勝數。凌海被夷為平地,方圓數百里至今杳無人煙。仙族損失慘重,元氣大傷,緝拿隱神之事也暫時擱置,直到嫦娥蘇醒后,才逐漸重啟。
嫦娥醒來知曉這一戰的結果后,再也不曾踏足天廷一步,就是怕再見到這些故人。今天意外的重逢,卻勾起了這段痛苦的回憶。她幽幽一嘆,苦笑道:“當初若是我沒那么沖動,或許……”
“這是什么話!”辛天君卻語速飛快地打斷了嫦娥的話,他睜大眼,認真地說道,“當時要不是仙子出手,依那神君的實力,逃脫是早晚的事情,后來也多虧仙子出手相護,否則我等早就活不成了。”他身旁的一干使者也紛紛點頭附和。
見嫦娥依舊神色郁郁,馬郁林思索片刻,腦中靈光一現,開口道:“仙子是不是碰上文華了?”
聽著馬郁林這么一問,眾人皆齊刷刷地看著嫦娥。文華星君當年也是雷部一員,與辛天君等人有同袍之誼,嫦娥不想做這搬弄是非之人,便笑著搖搖頭。
雷部諸將雖是性格豪爽之輩,卻并非不通人情,見嫦娥笑而不答,便知定是發生了什么,馬郁林忿忿不平地開口道:“這些年那小子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仙子你別搭理他,他就是那德性,看著就來氣。”
“行了,就你話多。”靈臺宴上人多眼雜,誰也不知道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會被誰聽去,馬郁林口無遮攔,要是被人傳到文華星君耳中,不知道會生出多少事端。因此,辛天君開口制止道,“文華星君的兄長當年也在那場戰事中犧牲,都是同僚,你就少說兩句。”
不得不說,板著臉的辛天君氣勢還挺嚇人的,至少深知他脾性的馬郁林便立刻閉上嘴,只是臉上依舊不甘,低著頭悄聲嘟囔。
辛天君見馬郁林這反應只覺頭痛,想著也與嫦娥敘過舊,大家再飲一杯后,便恨鐵不成鋼地領著眾人回去了。
嫦娥目送雷部眾將離開,方坐下,便聽一直端坐一旁沒有出聲的楊戩道:“原以為仙子在天廷無親無靠,沒想到與雷部的人交情匪淺。”
見楊戩已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厲色,嫦娥也樂得跟著他的話頭說道:“當初追捕隱神時,多虧大家照顧。”
“追捕隱神?”楊戩將面前的酒爵拿在手中慢慢摩挲,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起來像是極為艱險的差事。”
嫦娥微昂著頭,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撓著玉兔的耳間絨毛,腦中浮現往昔舊事,語氣帶著回憶的悠遠,輕聲說道:“是啊,很難很難……”與神族的每一次交手,都意味著又會有許多鮮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嫦娥或許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來歷,但戰場上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那被淚水浸濕的土地,無時無刻地都在提醒著嫦娥,這就是她的罪孽。
楊戩看著嫦娥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脆弱,心中一緊,差點就忍不住要安慰她,話到嘴邊又被他憋了回去。楊戩自覺尷尬,將手中酒仰頭飲下,這才覺得自在。他偏過頭,試探地問道:“即是這么艱險,為何圣域要派你去?”
并非楊戩看輕嫦娥,他關注嫦娥已久,手中關于嫦娥的紀事滿滿當當地堆了一架子,從不曾發現嫦娥善戰,倒是她時不時地就會昏迷數百上千年,分明就是體虛質弱;再加上這些時日的接觸,楊戩覺得嫦娥不過是嘴皮子厲害些,或許是有一顆不安分的心,但怎么看,也不是一個能上戰場的女仙。
聽到楊戩的疑問,嫦娥臉上卻流露出詫異的神情,她認認真真地打量楊戩許久,遲疑地說道:“隱神之事,你難道不知其中內情嗎?”
這話讓楊戩愣住,他確實曾在陳年舊檔中看到過所謂“隱神”的零星記載,可是關于這件事最近的一條記錄都是在數萬年前,對于楊戩而言,這些不過是無用之事,他只略略地瀏覽過一遍相關記檔便不再關注,若不是他天資過人,這些東西看過一遍就能記在腦中,此刻恐怕更是一問三不知。
但聽嫦娥意思,這隱神之事莫非另有玄機?
不過還不等楊戩細問,便聽殿內傳來三響。眾人抬眼望去,只見有一奉筆仙侍手持寶冊神情莊重地站在御階下,朗聲宣告。
眾人一聽,便知今日這戲肉來了!
奉筆仙侍讀得抑揚頓挫,宛如誦唱仙音,不過正式文書大多數皆是辭藻華麗卻廢話連篇,今次亦不例外。眾仙聽了許久,勉勉強強算是聽明白究竟在說些什么。
天廷與紫微垣要聯姻!
這確實是天廷乃至仙族的一件大事,眾仙紛紛上前道賀。只是有心人看著座上兩位準新人僵硬的微笑,心中忍不住一嘆:也不知這結的是喜事還是孽緣……
但不管金烏和星徵心中愿不愿意,至少玉帝和北極大帝看起來十分開心,他們分別說了一通場面話,又當場邀請了太上老君屆時擔任證婚人,太上老君也樂呵呵地同意了,還贈與兩人一枚金丹,一時間賓主盡歡,和樂融融。
楊戩對這件事沒有什么興趣,尤其是看星徵的神色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后更是心生薄怒,只是礙于她本人并未拒絕自己也不好多事,索性正過身子自飲自酌,就圖個眼不見心不煩。卻忽然覺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口,扭頭一看,楊菡靠近自己悄聲問道:“二哥,師父今日沒來靈臺宴嗎?”
楊戩放下酒爵,偏頭說道:“師父嫌今日的宴會麻煩,便故意晚了一日回來。”頓了頓,楊戩上下打量了楊菡一通,玩笑道:“怎么?又遇上什么理不清的麻煩事要去請教師父了?不如說給二哥聽,二哥說不定有法子?”
楊菡嬌嗔一哼,正要說話,忽然臉上神情一滯。楊戩立馬回頭望去,便見一名天奴臉帶笑意地向他們這里走來,待走至嫦娥身側,弓著腰低聲說道:“嫦娥仙子,陛下與帝君要見你。”
方才道賀的動靜把酣睡的玉兔給吵醒了,估計是沒有睡飽的緣故,玉兔一直不停地鬧脾氣,嫦娥只好柔聲安撫,連天奴走到身邊都沒察覺,聽到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還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天奴說了些什么后,嫦娥自不敢推辭,只得抱著玉兔硬著頭皮上前。
就在嫦娥之前,玉帝也傳了兩名仙家上前敘話,此刻見嫦娥上前,大多數人只看了一眼便沒有在意。但嫦娥心中卻是忐忑不安:玉帝厭惡妖族,可她懷中的玉兔卻有幾百年的妖丹,雖說當日廣寒宮的事情嫦娥第一時間便奏報玉帝,但玉帝未曾明確表示可以將玉兔養在廣寒宮,若是今日玉帝一時興起要處置這小家伙,嫦娥也并無把握能攔下。
懷著這樣的擔心,嫦娥緊摟著玉兔,行禮后一直低著頭,不敢與殿上三人對視。或許是玉兔感知到嫦娥心中的緊張與擔憂,方才還鬧著脾氣扭來扭去的它此刻也老老實實地趴在嫦娥懷中一動也不動。
嫦娥以為她的動作自然放松,玉帝三人看不出來什么,這便是小瞧了這些大人物的能力,北極大帝一眼就看出嫦娥偽裝的鎮靜,他偏頭看了眼玉帝,見玉帝看向嫦娥懷中小獸時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了然一笑,和藹地說道:“你就是嫦娥?”
“……是,小仙嫦娥,見過紫微帝君。”
“這些年,你辛苦了。”
嫦娥猛地抬頭,驚詫地看向北極大帝,只見北極大帝帶著溫和的笑意正注視著她。嫦娥這才相信方才并沒有聽錯,她心中五味雜陳,但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她生生壓下心頭泛起的各種情緒,平靜地躬身行禮道:“帝君言重了,這是小仙當做的。”
北極大帝贊許地點點頭,說話的聲音更是親切了幾分:“你為蒼生如此辛勞,本座給你一個獎勵,你想要什么?”
此話一出,不止嫦娥,前排一直在關注兩人的仙家都沉默了,離得遠的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見前方忽然就沉默無聲,也都紛紛安靜下來,幾息間殿內就靜得只聞呼吸聲,所有人都專注地盯著嫦娥,想要聽聽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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