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靈臺宴(三)
靈臺宴此刻舞樂正酣,雖然有人因為星徵而注意到這里的動靜,但隔了一段距離,楊戩的聲音也刻意放得很低,便是他身旁的楊菡和星徵也沒聽清楚楊戩究竟說了什么,卻只見著嫦娥臉色幾變,最后她干脆轉身面對著楊戩,抱著玉兔神色鄭重言道:“這些日子你幾番提醒,我卻懵然無知,還望真君海涵。”
這事還要說回千余年前。一只狐妖誤闖天廷被金烏追緝,好巧不巧碰上了楊家兄妹與結識不久的星徵結伴歷練。楊戩等人認定金烏仗勢欺人出頭為狐妖撐腰,而金烏則認為楊戩兄妹刻意阻礙他執(zhí)法辦差。兩邊皆是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大有拼個你死我亡的架勢。
彼時的楊戩兄妹還是個法力低微的修行者,雖說師承玉鼎真人,但面對天廷的金烏殿下,他們依然毫無勝算。眼見楊戩等人就要命喪當場,路過的嫦娥從天而降,如天神下凡出現(xiàn)在楊戩面前。她三言兩語便打發(fā)了金烏,給眾人簡單醫(yī)治一番后便翩然離去。
其實這件事談不上誰對誰錯。事發(fā)之時,楊家兄妹不過是“隱姓埋名”的無名之輩,嫦娥也并非是有意出面為他們解圍,所以這件事她根本就沒有記在心上,若不是今日遇上心直口快的星徵,便是再讓她想個幾百年也斷然想不到她與楊家兄妹的緣分竟然在千年前就結下了。
雖然嫦娥很無辜,但想到對楊戩而言如此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遺忘,嫦娥便對楊戩莫名地感到抱歉。可奇怪的是,楊戩卻因為嫦娥的道歉變了臉色,他側過身子,“唰”地打開墨扇,冷笑道:“楊戩既然說過舊事勿提,仙子的歉意就免了吧!”
楊戩不留情面地拒絕嫦娥的道歉,讓在場眾人都覺得尷尬。楊菡擰著眉望著楊戩,目光微閃,不知是在思量什么。星徵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楊戩,又看了看楊菡,最后看向嫦娥,如和事佬般笑道:“也是,那些老黃歷何必翻來覆去地談起,嫦娥仙子太客氣了,抱歉什么的不提也罷。難得有機會見到仙子,不如同飲一杯?”
說罷,星徵從桌上尋來兩杯酒,也不敢看楊戩的臉色,直直地遞到嫦娥身前。嫦娥感激星徵的好意,沖著她微微一笑,將酣睡的玉兔挪到左手,右手接過酒爵,緩緩飲盡。星徵偷偷用余光打量著楊戩,見他動作雖未變,但至少臉上看不出方才的冷意,這才輕吁一口氣,跟著以袖掩口一飲而盡。
一旁的楊菡也適時出聲道:“今日宴會且長,可別現(xiàn)在就醉了,鬧出笑話。”
星徵的酒量并沒有很好,這杯酒下去臉上已然掛上兩道紅暈,好在看起來神色依然清明。聽得楊菡的話,星徵沖著她嬌憨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爵,說道:“那我過去了,這邊……”她悄悄地指了指旁邊的楊戩和嫦娥,說:“就交給你了。”
楊菡臉帶笑意地點點頭,見她似是不放心,走了幾步還回頭擔憂地看著這里,失笑道:“二哥,你瞧把星徵嚇得。”
楊戩回頭看了看星徵的背影,也彎了彎嘴角嘆道:“這么多年還是這樣子,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說著,楊戩不知是想到些什么,視線又轉向身側的嫦娥,見她只是低著頭輕撫玉兔,忍不住又是皺眉。
楊菡一直在觀察楊戩,他的一舉一動自然完全看在眼里。突然,一個念頭浮現(xiàn)在楊菡腦海中,驚得她睜大了眼,視線下意識地在楊戩和嫦娥身上來來回回地游移。只是這個念頭初想太過荒唐,可楊菡越想越覺得可能,心情不知怎地竟有些激動,臉上也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
楊戩一回頭便看到楊菡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盯著他怔怔地出神,這副樣子讓楊戩心頭直發(fā)毛,忍不住開口問道:“三妹,你在想些什么?”
這是在靈臺宴上,楊菡自然是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此刻楊戩一開口,她便回過神。見楊戩望著自己,下意識地搖頭否認道:“沒什么。”下一瞬,便見她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狡黠地一笑,靠近楊戩壓低聲音笑道:“二哥,你是不是對嫦……”
話還沒說完,卻聽身后說笑聲,兄妹二人扭頭一看,原來是雷部的幾位星君。走在前面的是辛天君,他長得人高馬大身形魁梧,是天廷出了名的大嗓門,此刻手里拿著酒爵指向楊戩他們這里,對著身后的雷部眾將笑道:“我就說這是嫦娥仙子,換了身衣裳你們就認不出人,這眼神兒……我看你們都該去雷池再練個幾百年。”
身后的星君有的神情不忿地笑罵,有的伸長脖子將信將疑地探望,有的低頭整肅衣冠……這么大的動靜,再一次將場內(nèi)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嫦娥這邊。
而嫦娥也已經(jīng)看見了雷部眾人,她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神情不知為何并沒有舊友重逢的喜悅,細看竟顯出幾分怯意。待眾人走近些,嫦娥站起身,抱著玉兔的手緊了緊,臉上掛著客氣的笑意,拘謹?shù)仡M首見禮。
辛天君等人并未覺察嫦娥的異狀,他看著嫦娥,手卻指向身后的人,大笑道:“老遠我就看見你坐在這兒,他們偏說不是。咱們出生入死那么多年,難道我辛漢臣還能認錯人?這幫小子,嘿,本事是越來越差!”后面的星君自是不服,與辛天君又是一番笑罵。
時隔萬年再見他們,嫦娥的內(nèi)心十分忐忑,文華星君的嫌惡言猶在耳,嫦娥不知他們是否也同文華星君一樣看待自己。待聽到辛天君的話,嫦娥一直懸著心這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下,她以袖掩口輕笑道:“大家的本事自是不差的,不過今日仙友眾多,雷部諸位行事向來穩(wěn)重,想來也是不愿在這靈臺盛宴上唐突仙友罷了。”
一直注意著嫦娥的楊戩自然是將她的變化看在眼中,眼見嫦娥與這雷部眾將言笑晏晏,顯然相熟已久,就更讓他驚訝。
同樣詫異的還有端著酒爵的辛天君,他直愣愣地盯著笑容滿面的嫦娥,一向心直口快的他脫口而出道:“仙子笑起來還真好看。”
在辛天君還沒反應過來時,站在他身后的人便覺得這話說得不妥當,偷偷地戳了戳他的背,辛天君立馬反應過來方才的話略顯輕浮,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么些年沒見,仙子長得越發(fā)好看……不不不,我是說,仙子就像變了個人,不是,是好像、嗨……”怎么說怎么錯的辛天君最終放棄掙扎,尷尬地舉杯一飲而盡當作賠罪。
嫦娥莞爾一笑,這一笑真可謂是“美人微笑轉星眸,月華羞”,驚得在場眾人心頭一震。饒是一直冷眼旁觀的楊戩,都好似烈酒沁心般泛起淡淡的醉意,眼神變得幽深晦澀。只嫦娥好似全然不察,回身拿起桌上的酒爵,一口飲盡后才促狹地說道:“怪不得大家方才都認不得我,原來是一直拿我當男子看了。”
這話自然是說笑,不過是因當年嫦娥突逢巨變,自我厭棄,又對仙族心結未解,便在與雷部眾將緝拿隱神時從來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姿態(tài)。起初辛天君等人自然也不愿上趕著找不痛快,雙方各行其是。而戰(zhàn)場上的嫦娥完全一股不要命的架勢,有危險從來都是沖在最前,每次都能見著她一襲紅衣如火,在戰(zhàn)場中心與隱神纏打在一處;她心細,即便是在山林谷底深淵激流排查線索,都能靜下心一寸寸地細細搜索。向來只看能力不問其它的雷部眾將,自然高看嫦娥一眼,雙方多年來一同出生入死,便以為嫦娥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之前種種眾將皆拋諸腦后,都將嫦娥當作親密同袍看待,時間久了,也沒人細想所謂性別美丑之差。
辛天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哈哈笑道:“當初生死都成問題,男男女女的也來不及多想,反正大家是過命的交情,就算你是女子,那也是我辛漢臣的兄弟。”
有人在后面起哄道:“莫不是怕大嫂知道,拿你練過水訣才這么說的吧?”眾人一聽,哄然大笑。
嫦娥識得說話的是辛天君手下的使者馬郁林,便玩笑道:“嫂子豈是那么小氣之人?不過,若是叫她知道你們方才都認不出我,也不知是誰陪嫂子練手呢!”
辛天君的妻子霞冉仙子性子孤僻,最喜歡一個人在洞府研究各種術法,當年嫦娥便聽說她經(jīng)常捉著辛天君手下人陪她練習各種稀奇古怪的術法,他們是避之唯恐不及。嫦娥也不知是怎的合了她的眼緣,時常受她的照拂。
馬郁林一聽,苦著臉擠到嫦娥身旁,對著嫦娥和辛天君作揖求饒道:“別別別,今日之事可別告訴嫂子,我哪兒是她的對手啊!”
辛天君得意洋洋地昂著頭,斜睨著馬郁林,笑道:“就你小子方才說那話,夫人非得讓你掉層皮。”
眾人聞言又是一笑,引得其余仙家紛紛側目。雷部諸將皆是不拘小節(jié)之人,向來不講究天廷那些繁文縟節(jié),加之舊友重逢,心中正歡喜不已,根本就不理他人的眼光;而嫦娥雖然覺得他們鬧得動靜大了些,但見他們是真的開心,自己也很懷念當年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的日子,便暫時按下心中不安,陪著他們說笑。
眾人又是一輪酒后,嫦娥放下手中酒爵,將玉兔換了一只手,問道:“天君常在三界行走,這些年不知是否聽過隱神的消息?”
辛天君先是搖搖頭,忽又說道:“對了,前些日子我們奉命前往凡間查探宓妃的下落,在途徑西川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了疑似神族的蹤跡,如今鄧元帥正駐守在那兒,若是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陛下定然會有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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