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氣
雖是一起出海,但顯然重活都是云淮干的。
同船的鐵叔見這年輕人干活賣力,一聲不吭的,心中生出幾分歡喜,問道:“小伙子,你從前是做什么的?”
云淮當(dāng)然不知道,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遲暮。
遲暮愣住了,這是在讓他說?
他怎么說?
“這……鐵叔,”遲暮一時語塞,想了想道,“好像……他家從前好像是開錢莊的。”
“喲,開錢莊的啊。”鐵叔有些驚訝,未曾想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還挺有家底。
遲暮微微一笑,心想我這樣說總沒有破綻吧。
畢竟天底下的錢都?xì)w財神爺管。
云淮只默默坐下不說話,似乎是在想自家是不是真開錢莊的。
海面平靜,映出天上的點點白云。鐵叔跟著何遠(yuǎn)的船去了常去的點布網(wǎng),只留下遲暮和云淮守在這張船上。
見云淮坐在船尾,遲暮干脆一整個躺在船上,手枕在腦袋下,望著天上的白云,若有所思。
良久才聽他道:“云淮,你當(dāng)真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嗎?”
云淮悶悶地嗯了一聲。
“沒有試著去想一想?”
“有,”云淮道,“但一想就腦袋疼。”
“剛醒來的時候害怕嗎?”
完全陌生的地方,完全消失的記憶,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
“還好。你認(rèn)識我。”
“倒也是。”遲暮笑了笑,瞳孔里映出清澈的天色,“他鄉(xiāng)遇故知,也算是一大喜事。”
默了一會,云淮問:“我從前,很厲害嗎?”
“當(dāng)然。”
天庭主神,人間財神,沒個幾百年還真修不來這樣的福緣。
“那你呢?”
“我啊,”遲暮瞇起眼睛,臉不紅心不跳道,“我比你更厲害。”
“也是開錢莊的?”
“不是,是幫錢莊要賬的。每天領(lǐng)著一幫小弟,誰不還錢就揍誰。”
說完他抬頭看了眼云淮,見他目露驚訝,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這也太好騙了。
一笑之后他卻似乎想起什么,愉悅的心情瞬間消失了。
無論如何,云淮總歸是要回去的。
現(xiàn)在他能坐在船尾和自己一同聊天,僅僅是因為沒了記憶和身份。
但他終是要趕緊回歸天庭,財神殿諸多事務(wù)還需他處理。
而自己身為香火官,必須要幫他回天庭。
問題是怎么幫呢?
正思索間,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讓人心驚的喊聲。遲暮起身一瞧,驚覺不知何時何遠(yuǎn)的船落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
海水翻騰涌起白色的急浪,眼見著就要把漁船吞入海底。鐵叔和何遠(yuǎn)趕緊跳入海中,企圖逃離出來。
可遲暮一眼瞥見那漩渦深處的黑影。
什么東西?
他立馬跳下海,還不忘囑咐船上的云淮:“這邊出事了,快去找人來。還有,不要游泳。”
天界神仙游泳一死一個準(zhǔn),不要問為什么。
幸好鐵叔和何遠(yuǎn)出海多年,經(jīng)驗豐富,沒有被卷進(jìn)漩渦里去。待遲暮游過去查探情況時,漩渦下的黑影也消失不見了。
算是有驚無險。
遲暮松了口氣,正道今天真是好運氣時,便見鐵叔面色一變,大喊道:“云公子!”
他一回頭,就見云淮不知何時下了水,扶著船邊不撒手。
水下,一大群斑斕的水虎魚已經(jīng)趕來。
這人腦袋撞傻了嗎!
遲暮是又急又氣,不管不顧地往回游去。他水性不算好,現(xiàn)在又沒了力氣,待慢吞吞游回去,何遠(yuǎn)已經(jīng)將云淮撈上了船。
“你瘋了吧。”
遲暮看著他被咬傷的腿,臉色難看極了:“好端端你下什么水,想被水虎魚吃了嗎?”
“不是,”云淮第一次跟他爭辯,“不是這樣的。”
“那你想干嘛?想死嗎?”
遲暮下意識脫口而出,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話說的太重了些。
云淮臉色冷了下來,扭過頭去,聲音聽不出生氣還是悲傷:“若我不下去,它們便會游向你們。”
……
這下遲暮再也無話可說。
“你們天庭的神仙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
周云聲將藏在屋子里諸多藥材搬出來曬太陽。遲暮坐在門檻上,盯著在外面的云淮,不滿地回應(yīng)道:“你成天能不能說點好聽的話?”
“怎么,還不服氣啊?”周云聲蹲下來翻動藥材,“一個差點被淹死,一個自己跳到水里。但凡厲害點都不會這樣。”
“要怪也只能怪你們這地方壓制法力,再大的神通也用不上。”遲暮哼了兩聲,“等我有朝一日出去,你再看。”
“先出去再說吧你。”
遲暮沉默著沒說話,周云聲望向不遠(yuǎn)處的云淮,道:“他幾天沒和你說話了?”
“兩天吧。”遲暮嘆氣道,“活照干,就是不理我。”
“換我我也不理你,”周云聲道,“自己不干活。”
“倒不是因為這事。”
遲暮道:“我說了一句很傷人的話。”
周云聲道:“什么傷人的話,總不會是‘我喜歡你’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人正閑聊間,萍綠背著一筐鮮魚上了門,遲暮還沒開口,周云聲眼疾手快先趕了上來,接過萍綠的背筐,笑道:“來了萍綠。”
遲暮:……
萍綠道:“周大夫,我阿叔他們昨天網(wǎng)的魚多,特地讓我送些來。”
“沒有我們的嗎萍綠?”遲暮好奇道,“該不會你就給周大夫一個人送吧?”
周云聲聞言心中暗爽,連帶著眼里都含了笑:“多謝……”
“當(dāng)然不是!”萍綠忙忙擺手,紅著臉道,“遲大哥誤會了。”
周云聲的笑臉垮了下來。
一看到向來牙尖嘴利的周云聲在萍綠面前吃癟,遲暮就覺得無比痛快,故意拉長了聲音:“哦——這樣啊。”
“阿叔他們讓我給周大夫送魚,順便過來喊你和云公子晚上去家里吃飯。”
遲暮看了眼周云聲道:“就請我們倆?”
“何大哥也去,”萍綠一臉認(rèn)真道,“說是要感謝你和云公子。”
“原來是這樣。”
遲暮點點頭,又看了眼徹底黑臉的周云聲:“可我看周大夫也挺想去的啊?”
他故意抬高了聲音:“周大夫,你想不去想去啊?”
“我才不想去。”周云聲提了背筐向屋里走去。
萍綠詢聲望去,卻見他只留個背影,讓人瞧不見臉色。
“周大夫怎么生氣了?”萍綠問。
“生氣就生氣了唄。”遲暮不在意道,“悶葫蘆一個。”
他起身向海岸邊的云淮走去。
陽光下,云淮一身粗衣布衫,長身玉立,靜靜站著的時候又讓遲暮覺得恍惚。
一年前初見時,他還是天庭新晉主神,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自己是最末流的香火官,見誰都要彎腰行禮。
最后一面時,他穿著朱紅色的官服坐在殿中央,眉眼間都是難潤的鋒芒。而自己跪在地上,心中惴惴不安,不清楚未來該去往何處。
而待再見之際——
“你當(dāng)真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何處?”
“不記得,不清楚。”
人生因緣機(jī)遇怎么如此之奇。遲暮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此刻的云淮與他面臨著同樣的困境和問題。
不知來處,不知歸途。
……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云淮的肩膀。
云淮看了一眼,見是他,沒吭聲。
“還在生氣啊。”
遲暮立在他身旁,看著一眼不見盡頭的海岸:“怎么生這么久的氣。”
云淮輕輕哼了一聲。
“我錯了行不行,”遲暮給他道歉,“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傷到你了,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云淮終于正眼看他:“你對旁人說這樣話后,也是這樣道歉?”
“當(dāng)然不是!”遲暮否認(rèn)道,“我沒對別人說過重話。”
除了那些打死不交香火賬的人。
他看了一眼云淮,道:“萍綠姑娘剛找過來,說晚上要我們?nèi)ニ页燥垺!?
“為何?”云淮又問,“可是有要事?”
“非也,是為了感謝你前幾天的英勇行徑。”
遲暮見云淮的嘴角慢慢勾勒起微微的弧度。
“周大夫和我們一起去嗎?”
“他說他不想去。”
“這樣。”
“你也不相信是不是,”遲暮道,“事實上是因為萍綠壓根沒想請他。你都不知道周云聲聽到這個消息,臉色那叫一個精彩哈哈哈……”
云淮默默望著他,沒說話。
笑到一半遲暮似乎是想到什么,停下來問道,問道:“你應(yīng)該會用筷子吧?”
除了香火官,神仙好像都會辟谷。
云淮想了想,認(rèn)真答道:“應(yīng)該會一點。”
“……若是不會也沒關(guān)系。”遲暮語氣輕松道,“我可以教你。”
他從岸邊撿起兩個樹枝,放在手里,向云淮示范了一下:“這樣,再這樣,會了吧?”
“再示范一下。”
遲暮又照做了一遍。
云淮點點頭,將樹枝拿到手里試了一下,還挺有模有樣。
這一幕莫名讓遲暮特別有成就感。
畢竟幾百年只得一個主神,幾千年才得一個教主神的神仙。他這樣身為下級,教身為主神的上級的神官,怕是從古至今都沒有一個吧。
簡直開天辟地。
完全不知眼前人想法,還在專心學(xué)怎么用筷子的云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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