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往事
第二日一早。顧識抱著一捧蘭花,站在廂房門口等著。
遲暮先出了門,一眼就瞧見了他,笑著問:“顧公子這么快?初春的蘭花可不好尋。”
顧識態度十分恭敬:“既是您囑咐的,我自當盡力找尋。”
再也沒了之前的傲慢。
遲暮笑笑:“顧公子有心了。不過這蘭花可不是我自己要的,而是要送人的。”
云淮就在這時候出來的。
顧識有些猶豫,但還是擔心阿姐的情況,上前問道:“云大夫,我阿姐如何了?”
“離魂已經歸位,過幾日應當就能醒。”
云淮語氣淡淡,說完還睨了一眼他手里的蘭花。
顧識聽完十分欣喜,趕忙道:“多謝云大夫!”
然后他回頭望了遲暮一眼,不知怎的,下意識將手里的蘭花遞給云淮道:“云大夫,這是遲暮讓我特意準備的花,送給您!多謝這些日子您為我阿姐的病費心。”
此時此刻的遲暮:……
云淮聞言蹙起眉,神色頗為不自然,似乎是嫌棄極了。
遲暮趕忙上前,奪過花解釋道:“云大夫千萬不要誤會,我讓顧公子準備花——不是送給您的。”
“……我不需要。”云淮語氣生硬,面色更加冷肅。
遲暮心知這一下讓他生氣了,也不敢多言,只低著頭給他讓了路。
顧識還不明所以,滿臉茫然道:“云大夫是不喜歡這花?”
“何止是不喜歡。”
遲暮掩面長嘆一聲:“想必嫌棄這花配不上他清冷出塵的風姿,以為我們存心取笑來了。”
顧識這下明白,神色頓時多了幾分愧疚:“那真是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
“唉……無事,”遲暮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年輕人犯點錯而已,沒什么的。”
待顧識進入廂房探望顧瀾,遲暮捧著蘭花看向不遠處的臨蘭,輕輕喚道:“臨蘭姑娘,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立在廊下的臨蘭輕輕點點頭。
……
顧府湖心亭。
遲暮見臨蘭進來找了個風景最好的憑欄處坐下,溫聲問道:“你對這很熟?”
臨蘭點點頭,柔聲道:“以前經常來。”
將顧瀾的魂魄歸還后,她現出了原先的模樣,風姿綽約,媚若天成,與顧瀾完全是兩種風格,可想當年身為青樓花魁是如何傾倒眾生的。
未等遲暮繼續問,她便繼續說道:“神官大人既救我出聚魂陣,又救下病危的顧瀾姑娘,我很愿意將當年的事情說給您聽一聽。”
遲暮微微一笑,心想這原本是云淮的功勞,倒讓自己占了個巧。
“我與顧家先祖顧越幼年相識,一起長大。他長我兩歲,我喚他一聲哥哥,他叫我一聲小妹。”
臨蘭目露柔情,似是回憶起什么美好的事:“兩家長輩交好多年,見我與顧越青梅竹馬,便想著再等幾年,將我嫁給他,成就一段佳話。”
“那時我年紀還小,自知曉此事后,心里高興的很,想著能嫁顧越,就能和他日日在一起玩,再也不用分開。”
“顧越也高興。當時我以為他高興是和我想的一樣,能日日在一起玩。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拉住我,紅著臉偷偷親了我一下。我才知道他高興,是因為真心喜歡我。”
少年的心意,總是最動人的。
臨蘭說到這,眼眶里微微浮起淚,似乎是有些難過:“可惜好景不長,不久后我家里出了大變故,家中年長的男女都被賜死。像我這樣年紀小的姑娘,被賣進青樓,做了妓子。顧家怕受牽連,連夜給顧越尋了另一門親事。至此我與他的緣分,算是徹底斷了。”
遲暮聽到這,心中五味雜陳。
他雖自詡紅塵看客,但遇見這種事,還是不免唏噓。就像那時周云聲說的那樣,佳偶天成為何被世人追求羨艷,到底是因為現實不盡如意。
“后來呢?”
“后來我入青樓多年,成了花魁,徹底成了風塵女子,學了一手精湛的琵琶,每天彈給不同的客人聽。說起來可笑,人人見我如珍寶,我卻知道他們藏的何等齷齪心思,簡直惡心極了。”
臨蘭道:“某一日顧越來青樓尋我,當時我正為一名客人彈琵琶,笑得愚蠢諂媚。他坐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直到我彈完了,他才上來坐在我面前,說了一句‘小妹,你也為我彈一首,我想聽。’”
臨蘭忍不住哽咽:“我當時笑僵在臉上,見他面容不復青澀生動,俱是風霜疲憊,不知怎的就流了眼淚。”
歲月終是磨滅了那份少年的真心。
“我知道他還念著我,可顧家那么大的擔子壓在他身上,他是真的沒有辦法。那日見我,想來也是思慮了再思慮,才悄悄過來一趟,說想聽我彈琵琶。”
遲暮默了一會,小聲問道:“那《不歸月》?”
臨蘭擦了擦眼淚:“我臨時為他作的,算是感謝,謝謝他當年的照顧和真心。”
“那日之后他便再沒出現,直到后面有人轉交給我一筆銀子,說是顧越給的,留著當贖身錢,我才知道他帶著顧家搬去了西風鎮。”
“那你……”遲暮遲疑道。
“我用銀子贖了身,也去了西風鎮。”
臨蘭道,“那日我站在顧府門外,偷偷看見他帶著兩個孩子玩,便知道他這一生會過得很好,至少要比我這樣的人強。”
她這一生,從青蔥年少到落入風塵,再到出了風塵,雖然只過了二十六載,但已經歷經無數的風霜了。
遲暮淡淡蹙起眉,沒有問她的后來歸處。鬼魂保留著人死前的模樣。臨蘭如此年輕,沒什么大的怨氣,想來后面是……
臨蘭見他蹙眉,和氣一笑:“神官大人何必惋惜,到底是我自己的選擇罷了。”
若是她想,她完全可以離開這里,換個新身份生活。
“那后面你為何游蕩人間百年沒有離去?”遲暮問,“可是陰界那里出了紕漏?”
“不是,”臨蘭搖頭道,“我不想走而已。”
“顧越走的早,顧府那時無人支撐,全靠顧夫人一人。我當時見到這副景象,想了想留了下來。”
有時顧夫人忙著外面的生意,府內下人照顧孩子不盡興,她就躲在遠處小心看著。若是遇到危險,弄出些動靜,過一會就有人來了。
碰到有人故意在商鋪鬧事,她會半夜去那家人屋里興風作浪,反正自己就是鬼,不怕被人懷疑。
就這樣慢慢照應著,顧夫人去世,顧越的孩子長大了,顧越的孫子也娶了心愛的姑娘。一回首,百年過去了。
“那顧瀾姑娘的事……”遲暮徹底明白過來,“原來你是為了顧瀾姑娘才鬧出動靜的?”
臨蘭輕輕頷首:“我那時被困在聚魂陣,本來不指望出去。誰料顧瀾在孫家頭七那天,因進聚魂陣落了魂魄,重病不起了。我得救她。”
她已經在人間游蕩百年,大不了被聚魂陣耗的魂飛魄散,可顧瀾不行。
“原來如此。”
遲暮算是徹底弄懂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也驚訝于臨蘭的舉措。他在人間看了許多忘恩負義的戲碼,還是第一次見這般執著的守護。
思及此他將手里的花遞給臨蘭,溫聲道:“這是一早顧識公子準備的,他們見不到你,自是也不清楚你的苦心,我便代為轉交表示感謝。”
“蘭花高潔,我這樣的青樓女子是最配不上的。”臨蘭輕輕拒絕,“多謝神官大人了。”
“怎么會?”
遲暮將花放在她身邊,道:“這束花,姑娘配的上。”
出身從不能衡量一個人,要看行為。
臨蘭這才小心翼翼碰了下蘭花,鼻間傳來淡淡的幽香。
“真的很好看。”她微微一笑,“比我之間見過所有的花都好看。”
她的表情忽而明媚起來,隨即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后消失在了原地,再也不見了。
……
云淮見到周云聲時,微微有些驚訝。
周云聲見他在此處,更是像見到鬼一般。
回想起之前在城墻的一幕,他只覺尷尬,別過頭問道:“你怎么在這?”
云淮倒是自然,淡聲道:“救人。”
“遲暮呢?”周云聲又問,“他沒和你一起?”
這話問的奇怪,云淮卻是面無表情,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遲暮從湖心亭回來,剛好看到這一幕,忙喊道:“周云聲,你怎么在這?”
他是生怕兩人打起來。
遲暮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拉開周云聲,低聲道:“你來這做什么?王城不夠你呆的?”
周云聲見到他,答道:“我是受顧識公子邀請,救他阿姐的。怎么,不能?”
“那日顧識駕車是去接你的?”
遲暮想到顧識口中的王城大夫,頓了頓道:“早知道你也來,我就不必尋幫手了。”
他本意是不用麻煩,結果落到云淮耳朵里卻成了另外的意思。
于是乎,一向清傲的財神大人非常不高興地冷哼一聲,甩了甩衣袖,走了。
留在原地的周云聲遲暮二人:……
周云聲輕嘖兩聲,道:“難不成上次腦子摔壞了,還沒休養好?”、
“應當不是,”遲暮道,“他向來喜怒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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