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多謝您與云大夫的看顧。”

        顧瀾面色依舊蒼白，精神卻比從前好的多。她站在西風鎮的界碑處，對遲暮深深一禮：“可惜云大夫早已離開，我不能親自道謝。”

        遲暮虛虛扶道：“不必如此，救了你，也是幫了西風鎮那些貧苦的百姓。”

        “遲大夫言重了，我也是盡自己所能罷了。”

        顧瀾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顧識將東西拿出來，遞給遲暮：“一點心意，還請遲大夫不要嫌棄。”

        遲暮一瞧，是兩個裝飾華麗的小木盒，里面不知放了什么。

        “這——”

        “并非錢財，”顧瀾怕他不肯收，輕聲道，“兩個討巧的小玩意罷了，另一個若是有機會，還請您轉交給云大夫。”

        “既是如此。”遲暮微微頷首，“那我便不客氣了。”

        雖然他覺得是錢會更好。

        顧瀾輕輕一笑，道：“今后得空，我會帶著阿弟去王城的財神殿上香。若是合適，西風鎮將來也會修建新廟。”

        “如此甚好。”遲暮點頭，很是感激。

        “還有，多謝您告知我關于臨蘭姑娘的故事。”

        顧瀾隨即躬身：“此等恩情，顧家必不會相負。”

        “舉手之勞罷了，”遲暮道，“還請顧小姐往后祭奠臨蘭時，替我送上一捧蘭花。”

        “是。”

        遲暮感激點頭，收了木盒轉身離去，依舊是一身黃袍，簡單來簡單去，不帶一絲牽掛。

        西風鎮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如往昔。

        ……

        轉眼到了盛夏。

        熾熱的蟬鳴刺啦刺啦響，炸得來往百姓煩悶不已。

        王城郊外一處茶攤。

        遲暮將寬大的衣袖束起，摟到肘腕以上，露出一雙曬得微紅的手臂。

        他戴著個遮陽的草帽，坐在茶攤上，似乎是在等人。

        前不久舟聞神官傳訊給他，說是天庭要派遣新神官來聽海國，今日到任。他身為聽海國香火官，自然是要前來迎接。

        左等右等，等到毒辣的日頭下去，夕陽余暉灑在焦熱的土地上，茶攤已經沒幾個人呆的時候，新神官終于到了。

        據舟聞說，這位新神官原先是財神殿的香火官，受了提拔去了水神殿，做了個八品司水神使。近日聽海國大旱，上了供奉求了天庭，請水神殿降雨，這才有神使下來查看情況。

        遲暮算是熟悉這邊的神官，此次探查由他領路。

        這番布置換旁人都覺得很合理，包括遲暮自己，直到他看清新來的神官是誰，方覺得這是個餿主意。

        新神官劍眉星目，一派正氣，一身深藍官服配繡水紋錦帶呈得相貌堂堂，十分英俊。

        見到遲暮，他神色十分歡喜，忙打招呼道：“遲暮神官，好久不見了。”

        遲暮卻笑不出來，憋了半晌才道：“原是凌霄神官，許久未見，恭喜高升。”

        “哪里哪里，”凌霄笑道，“比不上遲暮神官救下財神性命，官復原職，何等令人羨慕的好運氣。”

        遲暮斂起笑容，只淡聲道：“凌大人不遠萬里來聽海國，自是十分辛苦，近來祈愿請雨事宜，若有需要的地方，盡可吩咐。”

        凌霄道：“那是自然。”

        遲暮道：“聽海國國主慕容軒知曉水神殿派神官下凡，已準備好住處，將不日宴請大人。”

        凌霄點頭：“既如此，便帶我去住的地方吧。”

        “是。”遲暮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這邊。”

        一路引著到了地方，凌霄抬頭看見門上匾額“尋雨”二字，道：“國主真是用心了。”

        “聽海國大旱已有多日，”遲暮一邊引路一邊道，“事關國計民生，關切也是正常。”

        凌霄道：“聽海國獨立于海中，能發旱災倒是奇怪。不知之前有沒有這樣的時候？”

        “前日我已問過，說是從未有過。”遲暮道，“聽海國風調雨順多年，這是第一次鬧旱災。”

        “竟是如此。”凌霄挑眉，“怎么起了神殿來了神官，反倒不順起來。”

        遲暮頓住腳，回眸認真道：“凌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聽海國百姓得神明庇佑，才能在祭孽之災中存活下來。”

        凌霄做出一副失言的樣子，似是懊悔：“對對對，我說錯了話。遲暮神官糾正的好。”

        遲暮聞言低了眉，恭敬道：“就是此處了。”

        凌霄見門上雕梁精妙，伸手推門：“多謝了。”

        遲暮不語，正準備退下時，卻見凌霄門推了一半似乎是想起來什么，回頭問道：“遲暮神官，若是有事，不知在何處能找到你啊？”

        “我就住在此屋后面。大人若是有事，盡管來找我。”

        “既是如此，你留個傳訊口令給我吧，若是有事，也好聯系。”

        “是。”

        凌霄得了口令，隨即抬眼望了望四周，道：“這地方環境真不錯，連天庭都比不上。”

        遲暮被這一句無緣無故的話搞得有些懵：“凌霄神官此言何意？”

        “沒什么，”凌霄輕飄飄道，“想來你能住這樣的好地方，也是沾了我的光吧。”

        什么？？？沾光？？？？

        遲暮蹙眉，正欲抬頭回懟，凌霄卻已經進了屋，將門關上了。

        ……沾你大爺的光。

        回到自己的住處，遲暮坐在凳子上，左想右想都覺得將來幾天不會好過，頓時心情煩悶起來。

        他之前誠心誠意出手相救，可能方法用錯了確實不對，但也因此蹲了大牢吃了苦頭。凌霄不知情，反倒對他生了怨懟。

        今日找麻煩來了。

        所以到底是誰派他來的。遲暮抱著腦袋嘆氣，水神？還是其他人？

        正想著，貝殼亮了，他拿出來一看，是舟聞。

        接了，那邊傳來熟悉而又響亮的聲音：“喂喂喂，遲暮神官？”

        “舟聞神官，”遲暮有氣無力，“我在。”

        “新神官接到了沒有？”

        “接到了。”

        “已經安置了？”

        “安置了，”遲暮干巴巴道，“在聽海國國主提供的住處。”

        “那就好那就好。”舟聞道，“你還好吧？”

        遲暮憋了一會，悶悶道：“我還好。”

        “怎么聲音聽著這么沒力氣？”

        “天太熱，曬的。”

        “這樣——那就好。”舟聞道，“這幾日有什么困難盡管告訴我，此次算是財神殿和水神殿聯合，你務必協助好凌霄，早日解決聽海國旱情。”

        遲暮挺直背脊，提高了聲音：“是，下官會盡力協助凌霄神官。”

        只要他不再找茬。

        “行，不說了。”舟聞道，“主神近日在找昔日神官的記檔，我得去幫他。”

        昔日神官的記檔？

        遲暮目光微微一動，下意識想起了東宋神官。

        那個腰牌最后被云淮拿去了。

        莫非……他在調查東宋神官？

        正想著，貝殼又開始一閃一閃亮著，遲暮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傳訊。

        是誰？

        他接了，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遲暮神官，麻煩過來一趟。”

        是凌霄。

        剛才那句“沾了我的光”簡直讓人恨得牙癢癢，遲暮現在聽到他的聲音只想吼一句我才不過去。可偏偏舟聞神官剛剛囑咐過，他不得不忍著怒氣回道：“好的，我這就過去。”

        ……

        一推開門，遲暮看到凌霄正躺在床上，閉著眼沒什么精神。

        “怎么了凌大人？”他心陡然懸起來，快步走過去，“可是有哪里不適？”

        “無礙，許是在此地水土不服，人有些不大精神。”

        遲暮擰眉，正想說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便聽凌霄又道：“還請遲暮神官將桌子上的茶端給我。”

        遲暮將茶水端來，他坐起來喝了兩口，又道：“餓了，想吃點糕餅，還請遲暮神官將桌子上的糕餅拿給我。”

        ……遲暮又將桌子上的糕餅端過去。

        如此三番五次使喚折騰，遲暮終于沒了耐心，沉下臉道：“凌霄神官，不知你方才喚我過來，到底要做什么？”

        “喚你過來？”

        躺在床上的凌霄想了一會，隨即似乎是想起來什么，道：“不過是我沒什么力氣，沒辦法喝水吃東西，想請你幫忙罷了。”

        “……凌霄神官！”

        “方才你不是說有困難可以找你嗎？”

        凌霄將頭悶進被子里，隨性道：“現下我的問題已經解決，還請遲暮神官離開，我要休息了。”

        遲暮：……

        他只想拿手里的茶杯摔到凌霄頭上。

        “還請凌大人不要再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找我。”遲暮咬著牙道，“否則我不會再過來。”

        凌霄沒吭聲，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遲暮出去時將門狠狠推上，發出“砰”的一聲。

        再有下次直接把他打暈扔出去。

        原以為這樣已經結束了，未曾想臨近子時，貝殼嘩啦一下亮了。

        正在熟睡的遲暮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慌忙接道：“怎么了？發生何事？”

        “是我，遲暮神官。”那邊傳來凌霄輕快的聲音，“麻煩你現在過來一趟。”

        現在？過去一趟？

        遲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徹底從懵逼中清醒，怒火蹭蹭沖上腦門，忍不住道：“凌大人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嗎？”

        “當然，午夜子時。”

        “那現在讓我過去，是不是不太合適？”

        “但我要和你說的是正事，”凌霄道，“只能犧牲一下你的休息時間了。”

        此事是財神殿與水神殿的合作，務必要協助好凌霄。

        遲暮本來想斷了通訊不管，偏偏舟聞神官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忍了又忍，終是忍下來，回道：“那我現在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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