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入宮
“王妃殿下,請下轎吧。”
高內侍的聲音從轎外傳來,月燈掀開車簾先下去,若歸扶著她的手也下了轎,卻感覺有什么冰冰涼涼的東西撞到她的臉上,然后便消失了,只留下濕漉漉的一小滴痕跡。
若歸抬頭望去,嘆道:“下雪了啊。”
這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絲絲絮絮的雪花從天空中傾瀉下來,輕盈的忽上忽下飛舞著,宮門處暗紅色的木制廊柱與灰色磚瓦石階在漫天飛雪的映襯下更加莊嚴巍峨。
若歸正看著這樣壯麗的場景出神,忽然頭頂一暗,一把油傘撐在她的頭上,幫她遮去紛揚的雪絮。若歸回頭一看,是一張年輕的內侍的臉。
若歸覺得這張面龐有些熟悉,正在努力回想,那個小內侍一臉笑容的開口:“王妃殿下,下雪了,請上輦吧。”
這句話一下子喚起了若歸的記憶,她“啊”了一聲,對著他微笑道:“上次王上大婚之后,就在這里帶著輦車等我和阿協(xié)的,也是你吧?”
那個小內侍沒想到若歸還記得他,一臉驚喜,連連點頭:“是奴婢,是奴婢,王妃好眼力。”
高內侍籠著手站在一旁,微微躬身:“王妃請吧。”
若歸這次沒有拒絕,安靜的上了輦車,抬輦的幾個內侍猛一使力,就將輦車與她一起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向著宮內行去。
若歸身體也隨著輦車一起微微晃動,羽蓋邊緣墜著的流蘇在她眼前左右搖擺著。
穿過長長的甬道和一重又一重的宮門,一路上的內侍和宮人都轉身避讓著她。
雪更大了,眼前白茫茫一片,連前路都是朦朧不清的。
若歸心里忽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念頭:這一次入宮,她是不是就出不來了?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若歸的手和腳都有些冰涼的時候,輦車猛地停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降了下來。迎她上輦的那個小內侍從一旁趕過來,躬身道:“雪天路滑,王妃殿下慢行。”
若歸下了輦,抬頭看去,雖然隔著白蒙蒙的大雪,若歸還是立馬就認出了周圍熟悉的景致。
這里是寧光殿,寧光宮的正殿,也是元軻做二殿下時的宮殿,當時她入宮為先王守靈,就是在這里見到剛剛成為王上的元軻的第一面。
高內侍已經進去通報了,若歸耐心的站在殿門外等著。
他出來的很快,恭敬的俯身:“王上就在里面,王妃殿下請。”
若歸頷首,抬步進去,月燈也跟著她邁步,想要緊跟在她身后,可是高內侍卻伸出胳膊攔在她面前:“月燈姑娘還是在這里陪著奴婢吧。”
“這……”月燈停下來,急切的看向若歸。
若歸回頭詫異的看了高內侍一眼,想了想,柔聲對月燈頷首:“既然如此,月燈你就在這里等著吧,有什么事我會叫你的。”
若歸還記得上一次她來時寧光殿的樣子。窗門緊閉、滿地狼藉,被撕成條狀的帷幔隨著風飛卷著,滿目蕭條與陰森。
可是這一次進門來,全然是不同的景致。
殿內被重新整理過,屋內陳設精致華貴,帷幔也都換了新的,顏色鮮亮好看。燭火高燃,甚至還點著熏香,整個大殿暖香馥郁,完全不像是王子的殿宇,乍一看還以為是哪位公主殿下的居所。
轉過屏風,若歸便看到了元軻,他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后寫著什么。
自元軻大婚后,她刻意減少了入宮的頻率,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久別重逢,他頭戴金冠,身著玄色袍衣,之前圓圓的娃娃臉瘦了一些,顯露出清晰的骨骼輪廓,看著已經很有一位王上的樣子了。
若歸也不說話,含笑靠在屏風一側,抱臂看著他。
元軻根本沒有察覺到若歸已經到了,他微皺著眉頭,滿臉嚴肅,奮筆疾書。終于落下最后一筆,他輕吁了口氣,這才抬頭,一眼就看到了安靜站在那里的若歸。
他臉上的凝重之色消失無蹤,帶著笑容起身,露出頰邊兩個小小酒窩:“什么時候到的?怎么不進來?”
若歸聳聳肩:“叫我這么急,我當然是一收到王上您的口命就出發(fā)了。”
“高平催你的?”他個高腿長,幾步就邁到若歸面前,看看她身上的衣裙,有些不滿,“這個高平怎么回事,就算再急,怎么連件衣服都不知道提醒你加?”
“他沒催我,是我聽說你好像很著急,所以才趕著過來的。”若歸輕描淡寫的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高內侍也沒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要我進宮來住?我在王府挺好的。”
“啊,”元軻沒想到她這樣直接,手指輕擦自己高挺的鼻梁,眼神有些閃躲,“就是……六王叔不在,你一個人住在王府,我怕你出什么事情,所以……”
“是么?”若歸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虛的樣子,“沒別的了?”
元軻搖頭,再搖頭:“沒……沒了。”
“唔,這樣啊。”若歸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元軻正微松了口氣,跟著她露出一個笑容,若歸忽然板起了臉,面無表情的一個回馬槍:“你覺得我信么?”
“……”
元軻躲閃半晌,看若歸不依不饒的等著他回答,顯然是輕易糊弄不過去了,泄氣道:“我又不會害你,你就在宮里住一段時間,我保證錦衣玉食的伺候好你,等六王叔回來,你就跟他回府去,不就好了么?干什么非要刨根問底?”
“你忽然下一個這么奇怪的口命,我怎么可能不問緣由?”若歸毫不退讓,“之前是你情況特殊,兼又有阿協(xié)經常入宮陪我,我在宮里小住是不得已為之。現在一切都步入正軌,阿協(xié)正不在京內,我有什么理由住在你的王宮里?又以什么身份住在這宮里?”
元軻說不出什么正當的理由,煩躁的撓頭,沒好氣的回:“我不是都幫你想好了么?你是進宮來陪王后的。現在宮內也沒有王子,你就住在這個寧光宮里,離我的安樂殿并不算近,不會有問題的。”
若歸冷笑一聲,一字一頓:“我不。”
“你!”
“這個理由連我都說服不了,怎么能堵住悠悠眾口?如果只是這樣,我是不會留在這里的。”若歸轉身就走,“我回去了。”
元軻急的一把扯住若歸的胳膊,拉她回來。若歸不肯,伸手去掰他的指頭,兩人無聲的較勁半天,都是氣喘吁吁的,互不相讓。
元軻實在拿她沒有辦法,低聲喝到:“我說!我說還不行么!你別掰了,我手指都要被你折斷了!”
若歸這才放開手,雙臂抱在胸前,揚起下巴沖他點點,示意他開口。
元軻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一臉懊惱:“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老話,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六王叔這次帶的都是精兵強將,糧草軍備又十分充足,我總得需要未雨綢繆一下……”
他越說聲音越小,偷偷觀察若歸的表情。
雖然元軻說的十分委婉,可是若歸還是準確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她不敢置信的反問道:“你竟然擔心阿協(xié)背叛你?”
元軻不肯承認:“我自然是相信六王叔的,六王叔和五王叔都是父王留給我的攝政王,穩(wěn)定政局多虧有他們,我沒有懷疑他……”
若歸毫不理會他蒼白的辯駁:“所以你就準備把我扣在宮里,用我牽制阿協(xié)?”
“我不是,我只是……”元軻對上若歸的眼神,囁嚅兩下,最后放棄掙扎,破罐子破摔一般,“是!反正他也不會起兵叛亂,你就是換個地方住兩天而已,又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歸被他氣到失語,平靜了好一陣子,才強壓著怒火開口:“這種做法不是你能想出來的,說罷,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元軻緊抿著唇,倔強的不說話。
“是賀首坤,對吧?”若歸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可是面上已經一副篤定。
元軻看她已經猜出來了,也不再硬撐著:“是,怎么了?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六王叔我自然可以信任,可是下次別人領軍,總有無法讓我全心相信的。就連你都進宮來了,下次換了別人,還有理由不來嗎?這以后就是慣例,不管是誰領兵在外,我都會這樣做。”
說完,他覷了眼若歸難看的臉色,又軟化了口氣,甚至帶上了一點撒嬌的尾音:“我就是想借你與六王叔給旁人立個規(guī)矩,若歸,這次你就幫幫我,好不好?”
若歸定定看著元軻的眼睛,輕易從他的眼底看出了隱隱的不安。
她緩和了下語氣,認真的問:“王上,你真的敢問心無愧的說,你對阿協(xié)就沒有一丁點的懷疑么?你要我入宮,除了想要立規(guī)矩,就真的不存著以防萬一的打算么?”
元軻瞳孔微震,臉上的表情慢慢冷了下來,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若歸也沒有說話,就等著他的回答。
殿內安靜下來,細細的白色煙霧從熏爐的孔洞中裊裊升起,帶著奢靡的香味,在空中左右扭動,越來越淡,最終消散無蹤。
若歸的聲音輕輕的,就像怕驚散了煙氣:“你不敢。”
她盯著元軻又大又圓的雙眼,這雙眼睛曾經澄澈通透,滿是少年意氣,而現在,里面卻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讓她忽的有些難過。
她重復道:“你不敢。因為你被他說動了,你不再全心全意的信任阿協(xié),你的確在擔心他脫離你的掌控。不是么?”
元軻看出了她的失望。他忍了又忍,可是滿腔的酸澀快要無法掌控,只好狼狽的甩開她的衣袖,轉身背對著她直直立著:“是,那又如何?站在孤的立場上,有錯么?”
他停了一會兒,語氣硬邦邦的:“不用再說了,你就安心住在這里。我先走了。”
說完,逃一樣的提起腳步,身影消失在屏風后。
若歸靠在窗榻邊,心里疲憊無比。
元軻對元協(xié)起了疑心,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作為王上,他有太多方法可以不動聲色的讓元協(xié)在戰(zhàn)場上一敗涂地,她不能賭,也不敢賭。
又有腳步聲從門口傳來。若歸埋著頭,聲音甕甕的:“月燈,把東西搬進來吧,我們恐怕要暫時住在這里了。”
回答她的卻是一個尖細的嗓音:“王妃殿下,是奴婢。”
若歸沒想到進來的會是他,起身道:“高內侍?”
高內侍還是那副不變的笑臉:“王妃殿下,王上讓奴婢來給您傳個話兒。”
若歸很是冷漠:“我知道了,麻煩你回去告訴他,我會留在這里的,讓他放心好了。”
高內侍“哎呦”一聲:“王妃殿下誤會了,王上是要奴婢來送您出宮的。”
“出宮?”若歸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聲調都提了幾度。
高內侍笑瞇瞇的點點頭,重復道:“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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