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入宮
高內侍再次從彭城王府返回宮中,帶著一行人匆匆走過甬道,腳踩在積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走到安樂殿門口,輕聲問門口候著的小內侍:“王上可在里面?”
小內侍垂頭:“在呢,都問您好幾次了。”
這時,元軻的聲音從殿內傳出來:“是高平回來了?”
“是奴婢回來了。”高內侍急忙站到窗下,揚聲回道。
里面靜了一瞬:“王妃送回去了?”
高內侍遲疑了下,扭頭看了看身后,小心翼翼的:“奴婢進去回您?”
殿內沒聲音了。
高內侍不知道王上這是默認還是拒絕,想了想,示意門口的小內侍讓開一些,恭恭敬敬的推開了門,撩起厚厚的簾子。
有腳步聲簌簌靠近。元軻背對著門口,眼神專注的盯著高放在架子上的王璽,語氣不善:“高平,孤看你是皮癢了,有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不能直接說?”
“他沒能完成王上的旨意,可能害怕你嫌他皮癢了吧。”
元軻聽到這個含笑的聲音,怔在那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應過來之后,他急切的轉過身來,甚至還撞上了寬大王案的案角,發出“砰”的一聲,可是也顧不上去揉一下:“若歸?”
站在他面前的的確是去而復返的若歸。她這一次穿的很厚,外面罩著大大的斗篷,領口和邊緣都縫著茸茸的白毛,整個人有些圓滾滾的,看著分外可愛。
元軻讓高內侍去傳了放她回去的口命,早就知道若歸已經領命出宮了,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再次出現在這里,一時有些結結巴巴的:“你你你……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
“因為我認真的想了想,覺得你說的也有道理。”若歸語氣很是自然,“反正阿協也不會起兵叛亂,我就是換個地方住兩天而已,又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軻聽她用自己的話來堵他,剛剛上頭的興奮消散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問她:“你……是不是生氣了?”
若歸本來是想再刺他一下的,可是看著斂去了王上威儀的元軻,讓她想起了之前那個伏在她肩頭痛哭的小少年,那個每每都會在半夜從噩夢中驚醒的新王,心里就軟了些下來。
“生氣倒是談不上,可是失望還是有一些的。”若歸想了想,還是決定趁著他現在有理智和歉疚在,跟他把話說清楚,“王上,我知道在站你的位置,一定要分外的小心,一步都不能走錯。你需要提防的明槍暗箭太多了,所以你不敢也不能再輕易的信任別人,這樣的謹慎其實并不全然是一件壞事,或許關鍵的時刻就能救你的命。”
“但是王上,也請你相信,你不是孤身一人,毫無后援的。更多的人我也不能肯定,可是至少阿協和我,還有五兄和五嫂,我們都會全心全意的為你著想,與你共喜,幫你分憂。你的所想就是我們所愿,你的雄心就是我們的抱負。”
“我們,永遠都會站在你身后,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元軻聽著若歸清脆悅耳的聲音,對著他說著永遠都不會背叛的承諾,心中震動莫名。
他想到早些時候自己還猜忌她,與她爭吵不休,對比之下,有些汗顏,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訥訥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說罷,低下頭躲避開若歸的視線,手指胡亂撫摸著手邊的一個邊幾,下巴幾乎貼在胸膛上了。
若歸看他垂著頭一副乖乖挨訓的樣子,又有些好笑:“好了,既然你想要立規矩,那我自然是要幫你的。不過……”
元軻聽到她的轉折,知道要說重點了,急忙抬頭認真的聽。
若歸換了肅然的口吻:“你以后離那個賀首坤遠一點,這個人心術不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當不得賢臣能臣。”
元軻猶猶豫豫的:“可是,我還要借著抬舉他,壯大些外戚勢力,然后廢除子貴母死的祖制的……”
“抬舉他沒問題,給他些虛銜財物就行了,朝政一事上,萬萬不能讓他牽涉過深,”
元軻急忙表明忠心:“這沒問題,我的目的只是如此,形式不甚重要。你說的話,我記住了。”
若歸覺得他雖然有些改變,但還是可以挽救的,滿意的點頭:“好,那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元軻沒想到她說走就走,上前一步:“你去哪里?”
“我回寧光殿啊,”若歸回過頭,一臉迷惑,“你不是讓我住在那里么?”
“唔……”元軻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自己想想,又趕緊道,“我這邊馬上傳膳了,你不如留下來一起用吧?”
若歸一邊朝著門口走,一邊揮揮手,隨意道:“不用了,我去寧光殿用,你多吃點。”
都已經走到了門口,忽然又回過頭提醒道:“我都握在你手里了,你可別干什么傻事啊,阿協在前線,糧草軍需什么的,可是耽誤不得的,你不要亂來。”
元軻聽她這么說,立馬惱了:“我知道!我都認錯了,你怎么還這么咄咄逼人的?”
若歸這下徹底放下心來,語氣輕快了不少:“走了。明日我去拜見王后娘娘。”
門簾垂下來,若歸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元軻不敢出聲,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窗外的動靜,直到她的裙角拖在地上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徹底消失,這才緩緩吐出憋了許久的那口氣,坐回王案后,撐著自己的額頭,偷偷的笑了。
在寧光殿住了一段時間后,若歸發現,其實住進宮里還是有一些好處的。
比如,若歸的大部分時間都和于王后待在一起,再也不愁沒有元協的彭城王府里沒有人可以跟她聊天了。
于文月是真的十分溫和,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的,走路進食也是慢慢吞吞,待在她的身邊,若歸感覺就連時間都變慢了一般。她向來是急性子,可是最近每日跟在于文月身邊,看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慢悠悠的,若歸覺得自己都懶散了起來。
再比如,就是她可以在第一時間收到阿協的消息了。
元軻是北朝的王,這場戰爭是他苦心促成的,所以他對于前線的變動分外看重,斥候往來也十分頻繁。每次一有新的消息,他就會帶著戰報直奔寧光殿來拿給若歸分享,也很樂意與她一起探討議論,到后來,若歸甚至要比元協更早的知道他所率大軍下一步的計劃。
這讓若歸不至于每日面對著一片未知,也讓她對于他的擔憂減輕了不少。
還比如,予安留下真是一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了。
他本就是元協的伴讀,在彭城王府里的屬臣中也是地位超然,有他在,不僅王府一應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就連王府每日的議事都沒有斷掉。每隔兩三日,予安就會進宮一趟,把府內宮外的近況事無巨細的搬運給若歸。
他為人豁達爽朗,說話也幽默風趣,常常逗得若歸開心不已,連晚食都能多吃兩口。
月柳被若歸留在王府里統領內務了,跟著她進宮來的只有月燈。
月燈每日跟著她也是繁忙不已,今日趁著予安走后元軻還未到,只有若歸自己在殿內的少見的清凈時刻,抓緊機會湊上前來:“王妃,還有不到十日就要過年了,咱們需不需要準備一些什么?”
“這都要過年了?”若歸近幾日的日程安排的太滿,是真的沒有一點感覺,驚到,“這么快?”
月燈撇嘴:“王妃每日忙忙碌碌的,看著就不像是記得住的。”
若歸不好意思的笑,踱步到窗口的雕花裝飾百寶格旁,手指輕輕推了推掛在那里的一個銅鈴,聽著它發出清越好聽的聲音:“都要過年了啊,也不知道年節那晚,阿協能不能吃上頓熱乎乎的年夜飯。”
“自然是可以的。最新一批軍需今日已經啟程了,我還特意準備了幾壇酒引呢,保管六王叔有吃有喝的,能過個好年!”
若歸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帶些微微的惱意轉過身來:“堂堂王上,你能不能有點派頭,走到哪里讓人清清道通報一聲兒?”
元軻大步進來,表情非常愉快:“你不知道么?我是一個從不擺架子的王上。”
“……”若歸白他一眼,回過身接著用手指撥弄小銅鈴。
元軻站到她身后,探頭看了看,奇道:“經常見你賞玩這個鈴鐺,我早就想問了,這到底是個什么寶貝?能讓你這么愛不釋手的。”
若歸唇邊掛著笑意:“這不是什么寶貝,就是個普通的銅鈴而已。”
元軻“嘁”了一聲:“普通的銅鈴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歡鈴鐺,找時間去我的私庫看看,有各地進獻上來的金鈴寶鈴,都比這個好多了。”
若歸語氣滿是懷念:“這是我從我與阿協大婚的青廬上摘下來的,什么金鈴寶鈴,都不如這個銅鈴鐺。”
元軻的笑意淺了一些:“唔,這樣啊,怪不得經常看你把玩它。你還帶了它入宮啊?”
“是啊,”若歸點頭,想起了什么,滿臉嗔惱的笑,“這還是我趕在青廬被拆掉之前,偷偷摘下來藏起來的。在王府的時候,其實就一直掛在我的小書房的窗前,阿協路來路過看見好多次,卻從來都沒發現。”
聽著若歸聲音滿滿的懷念,元軻沉默下來,站在她身后與她一起盯著那個小銅鈴出神。
還是若歸先回過神過來,邊轉身邊開口道:“你今天來有什么事……呀!”
她轉身太過突然,再加上一聲尖叫,元軻身子聳了聳,差點跳起來。
可是若歸慌亂的退后幾步,眼看就要摔倒了,元軻也顧不上自己,急忙伸手去拽若歸的胳膊:“小心!”
若歸扶著元軻的手臂才站穩,推開他柳眉倒豎:“你無聲無息的站的離我那么近干嘛?嚇死我了。”
明明是你忽然轉身嚇我一跳!
元軻的反駁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是看看若歸的表情,他非常有覺悟的改口:“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若歸對他的態度很是滿意,微微頷首:“你來是有什么事呀?”
元軻忽然有些心虛,眼神飄忽著不敢看她:“啊,這馬上就過年了,文月讓我來跟你說,宮中的晚宴和家宴你都一定要來參加,她留了位置給你。”
“王后娘娘?”若歸猶豫道,“宮宴便罷了,可是家宴……我去不合適吧?”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元軻急了,“你也是我們元家人,六王叔為了北朝征戰在外,你都已經住在宮里了,怎么也不能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過年啊!”
若歸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那……行吧……”
元軻見她仍是有些遲疑,生怕她反悔,急急忙忙伸出小指豎在若歸面前:“說好了啊,拉勾。”
若歸“撲哧”笑了。
她一巴掌拍上去,把他孤零零的小指摁回去:“二爺,你多大了?不用這樣,我記得了。”
元軻沉浸在喜悅之中,也就沒有在意這個沒有得到回應的“儀式”。
等真到了除夕那日,才差點把腸子都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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