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能傷天害理，為非作歹。二不準打家劫舍，強搶民女，胡亂殺人放火。三不可驕奢淫逸，貪圖享樂。

        這是天靈給慕子煜定下的底線。

        除這幾條外，任由慕子煜折騰。

        洛千星還好，他只道：“只要你不攪得天下大亂，生靈涂炭。便是捅破了天，也有我來給你兜著。”

        慕子煜仔細一想，隱約明白了洛千星話里的意思。

        無論做什么，怎么做，不能影響如今北辰大陸穩定下來的局勢。這是洛千星給他的底線。

        慕子煜眨巴眨巴眼睛，又一琢磨，心想，這么一來，自己豈不是只能去見義勇為，打擊黑惡勢力？

        雖有界主坐鎮，域主協理，可北辰大陸上的歪魔邪道也著實不少。

        你說真要整個兒一并鏟除，那不現實。一旦亂起來，斗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先不說其他大陸會不會有什么想法，便是自家的幾個地域之間，怕也會生出些心思。

        便是兩個相鄰極近的國家，都會相互忌憚，時不時小打小鬧一場，更何況是相隔千萬里的兩個域，不同的大陸。

        只要不是危害世俗，搞得天怒人怨。大部分的“邪魔歪道”在慕子煜看來，不過是手段殘酷了點，思想激進了點。

        和某些自詡“正義”的門派比起來，區別只是偽君子和真小人罷了。

        “你還可以用這令與我直接聯系。好了，我也沒什么事了，這就告辭了。”

        慕子煜聽他這么一說，忍不住長長舒口氣，倒是一旁天靈對他拱了拱手：“師兄慢走，我這就不送了。”

        被洛千星意味深長一眼看過來，慕子煜感覺頭皮有些發緊，連忙笑呵呵地行禮相送。

        雖是個預備弟子吧，可到底那也是自己的“二”師父。

        待洛千星一走，慕子煜就忍不住得意起來，笑對天靈說道：“老婆大人，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天靈疑惑不解。

        “你家夫君我，怎么樣？”

        上下打量一番，左右瞅瞅，天靈笑著拍手點頭：“嗯～看著還像是個人。不愧是夫君大人。”

        隨即，她把臉一板，頭一昂，雙手這么一背，用鼻孔瞪著慕子煜道：“來啊，師侄，還不快給你家師叔叩頭行禮？”

        慕子煜擺擺手，滿不在乎道：“得了吧，我還不是他正兒八經的弟子，他也不是我正兒八經的師父呢。”

        對洛千星而言，慕子煜是個預備弟子。

        對慕子煜來說，洛千星同樣是個預備師父。

        他得先從預備弟子，一路熬資歷上去，成為記名弟子。

        再從記名弟子熬資歷一路爬上去，成為正式弟子。

        若想成親傳弟子，除實力外，還得看運氣，看看洛千星臉色。

        想想都覺得頭疼，所以慕子煜根本就不在意。

        “其實我覺得吧，收徒弟，最好還是講究個緣分，若是都有帶有目的性，那相處起來多難受。”

        最好是弈玄這樣的師父，他快活，自己也快活。

        天靈深覺此話有理，忍不住點頭稱是：“嗯～小魚兒說得不錯，兩人相處，還得是真心實意才行。”

        卻聽慕子煜幽幽說道：“不光是師徒之間。親朋好友之間，夫妻之間相處，同樣也是如此。你說是吧，老婆大人。”

        天靈抬頭，對上慕子煜一雙透著股子狡黠意味的眼睛。

        “嗯！我也是這么覺得，夫君大人……說得極其好，非常對。”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還抖摟起來了。

        她繼續道：“親朋好友之間還好，就算是有些目的，你來我往，自有一番交情在其中。”

        她刻意停頓一下，挑眉看著慕子煜：“可若是夫妻之間相互猜疑，彼此算計，那……還是趁早和離為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免得生出仇恨，傷人害己。”

        和離二字，她加重了語氣。

        慕子煜感覺身子一震，莫名生起一股氣來。

        可股子氣從丹田一路向上，到了心口位置，突然又散了。

        慕子煜尷尬笑笑：“這個……我覺得夫人說得很對，非常對。”

        又抬頭看了看天色，距離天亮還早，慕子煜所幸站起身來，牽著天靈的手往高處走去。

        “那群人什么時候能醒，在這兒躺著也不是事兒啊。”

        “他們該醒的時候，自然就會醒。”

        今夜月光很好。

        兩人攜手來到一處小山坡，并肩躺下，仰望夜空。

        云海翻波，光輝朦朧，月光灑在林中便如輕紗白霧，朦朧迷離。

        慕子煜轉頭，輕輕開口。

        “我們來談談心吧。”

        天靈閉上雙眼，絳影化作的身形逐漸消散，再度融入慕子煜體內。

        她好似也被今夜的景色感染，話音溫柔，繾綣纏綿。

        “嗯，我也很想與你談談心。”

        要怎么開口呢。

        種種思緒纏繞心頭，沉吟片刻，慕子煜開口道：“天靈小姐，我還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嗎？”

        “沒有，關于夫君大人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那么，老婆大人還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沒有，關于我的一切，都呈現在你面前。”

        “啊，我很開心。”

        希望此刻的心情能夠永遠保持下去。

        “嗯，我也是，很開心。”

        沉默，寂靜的夜里好像很適合沉默。

        慕子煜想要開口，卻好像突然忘了該怎么說話，愣愣的，癡癡的。

        他突然看見有流螢飛過，緊接著越來越多，色彩越來越繽紛。

        不只是綠色的，還有紫色的，紅色的，這小山坡在霎時間便熱鬧起來，五顏六色的光點飛舞盤旋，久久不歇。

        “其實在你之前，還有六個人。”

        就在慕子煜準備閉上眼睛，好好享受這美好的夜晚時。

        天靈開口了：“第一個與你相同，來到山中尋找機緣掉下深淵，可惜他沒能活下來。我找到他的時候剛好咽氣。”

        “第二個是一個聚魂境界的家伙，好像是被人追殺，一直逃到了山里，我救了他。在指引他來這兒的路上，他沒能抗住，毒發身亡。”

        “第三個則是一個凡人。他差點被我嚇死，結果慌不擇路的一頭扎進了土猿的地穴，被殺了。”

        “第四個……在見到這個遺跡的時候不知道被什么東西襲擊拖入了那個靈氣漩渦，生死不明。凝神境，初階，天級。”

        “第五個，玄級中階凝神境，在進入遺跡見到我的第一眼后當場喪失理智，活生生把自己腦袋擰了下來。”

        “第六個……靈級初階光耀境，六個人中最強的一個。”

        她緩慢講述著，如今，過往對她而言好似云煙，語氣平淡，不起波瀾。

        “她是在這里待的最久的一個，和我一起生活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

        “雖然我們兩人沒有什么聊得來的話題。”

        “她整日里想的，不過是從我這兒還能得到多少好處罷了。”

        “可是……可是……”

        天靈一時語塞，短暫模糊的記憶讓她有些恍惚。

        可是她真的很不錯。

        她只是想變得更強，能夠盡快離開這里罷了。

        她有什么錯呢？

        為什么，為什么她會落得那般結局……

        當她的理智開始被天靈的瘋狂所侵蝕變得瘋瘋癲癲的時候，當她拼著最后理智尋找解脫被凌宇恒當場斬殺的時候。

        天靈甚至都來不及出手相救。

        只是一刀，輕描淡寫的一刀，一位光耀境界的強者就此隕落。

        “天靈姐不要自責。”

        手放在心口，緊緊抓著那枚同心結，慕子煜輕言安慰道：“你很努力了，沒有人愿意看到那樣的結局，要怪，就只能怪她命不好吧。”

        是啊，可能她真的很倒霉，在她人生巔峰的時候，遇見了自己這顆災星。

        “小魚兒，其實我……已經……”

        她的聲音開始更咽，透著無盡的凄涼，絕望的哀傷。

        便如陷入黑暗中掙扎的幽魂，凄慘，寂靜，寥落。

        “我知道！”

        這聲音便好似一道光。從天邊，破開云層，撕開的黑暗的一束強光。照進眼里，照進心里，填滿每一處的空隙。

        “我知道，我知道。”

        余音回蕩，久久不停。

        “老婆大人一定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一定以為我知道以后，會……疏遠你，會害怕你，會討厭你。”

        可是，他沒有。

        慕子煜笑著，很輕松，很自在的笑著：“從老婆大人第一次離開我時，我就在想，如果一個人被活活困在此地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她會不會陷入瘋狂，她的理智是否會扭曲，她的精神會不會……”

        “當時，我還在安慰自己。能夠渡過光耀境的人，意志一定是無比堅強。”

        然而，慕子煜悲哀的發現，原來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她沒有希望。再自己找到她的之前，一直都不曾有過。

        她也一點都不堅強。

        她不是玉妃琳口中那高高在上的天之嬌女，她也不是洛千星眼中那至尊至貴的劍靈，至高天。

        從來都不是。

        慕子煜突然恨極了那之前的六個人，如果不是他們，如果不是他們……

        天靈小姐或許根本不會抱有希望。

        她明明可以更加堅強。

        不曾見過希望，也許，根本不會絕望。

        不知為何，慕子煜突然有些想哭。

        也許是為了天靈，也許是為了自己。

        難以抑制的悲傷，淚水終還是沒忍住，悄然滑落。

        常言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或許現在，就是傷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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