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塵在見到姬川的一瞬間眼神一亮，姬川的出現意味著打破了他們與黑市隔絕的局面。

        從消息中斷的前幾日到現在都發生了些什么，姬川全部知道。

        但祝秋塵也冷靜得很快，直覺告訴他云仙族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他們面前……

        “云仙的人！”趙大生倒是認出來了這位在溫子初等人一到北關就找上門的人。

        肖洪也認出了姬川，二話不說就擋在了林堯身前，渾身都透露出一股陰冷的敵意：“你這話什么意思？”

        姬川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我來是給世子殿下帶話的。”

        只一句話，便表達了“無關人等，概不奉陪”的態度。

        祝秋塵知道姬川是個說話沒商量的人，但祝九歌并不比他好搞多少。兩個人交手，他只會更頭疼。

        他當然也注意到了那只手上的銀彩，很明顯就是溫子初的。

        也就是說，他帶的話，和溫子初有關。而且八成的概率，是個壞消息。

        因為他手中那半截銀彩，是被割斷的。

        “世子殿下，胡戎二皇子送您的禮物。”他攤開手掌，銀彩自然平躺垂落于掌心。

        祝九歌盯著在燭火下散發出瑰麗色澤的銀彩，臉色沉得可怕。

        他伸手，一把拿過，然后高舉到眼前，手心翻轉之下，銀色的光上下流轉。他略微癡迷地盯著看了會兒，然后收了起來。

        如此安靜的祝九歌，并非是個好兆頭。

        只見他下巴一揚，在光照不到的陰霾之下，那雙半瞌的眸中散發出比任何時候都要陰戾的壓迫。祝秋塵只看一眼，便深吸了口氣，以防自己待會遇到一些“大場面”會過于失控。

        “他要什么？”他語氣雖是冰冷，但聲線平穩，冷靜得可怕。

        祝秋塵卻是已然默默閉上了眼，調整了一下呼吸。

        蕭書業看了眼這三個人，雖然和祝九歌相處時間不多，但他能感覺到這個世子并非他所表現得那般狂放紈绔。

        而祝秋塵作為最了解他的那個人，面對眼前的情況選擇退避三舍，嗯……說明他也該往后退退了。

        于是，蕭書業從兩方的中間地帶，悄悄挪步到了祝秋塵身旁。

        “自然是世子給得起的。”姬川緩緩一笑。

        “比如西啟的軍火鏈。”

        祝秋塵神色一沉，蕭書業不禁看向了提出這個要求的姬川。而在場的幾位北關要將，眼中都寫滿了震驚。

        這個代價，確實是他們所不能比的。

        肖洪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中已有些許駭然。到底是卡朔異想天開，還是溫子初真的值得？

        在看到祝九歌的遲疑后，他似乎明白了幾分溫子初對于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也適當地理解了一下方才他們因為迫切而產生的無禮。

        但無論如何，這個要求是萬萬談不成的。

        卡朔也肯定不會放過這么好的一個籌碼，他們該怎么辦？

        舒異同樣也在和肖洪想同樣的事，只是他想得更多。他在慶幸，慶幸被提出這樣條件的不是北關。

        不然北關……一定會放棄大將軍。

        “好。”

        祝秋塵被譽為理智的那根弦在祝九歌的一聲清晰異常的回應下徹底繃斷：“祝九歌！你別拉著整個西啟陪你發瘋！”

        林堯也被這一回答干懵了幾秒，在祝秋塵出聲后才立即說道：“賢侄這事還是再想想為好，老夫這就傳書西啟，請你父親定奪一二。”

        “不用。”祝九歌抬手打斷他們，虛假又偽善的笑在嘴角蕩漾開來，繼續對姬川說道，“但本世子有個條件。”

        姬川感興趣地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我要親手給他。”

        “不必勞煩世子，我可代為轉交。”姬川無情拒絕。

        祝九歌聽后癟癟嘴，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那就算了，這軍火鏈舉足輕重，關乎我西啟乃至正元命脈……給誰本世子都不放心。”

        祝秋塵已經數不清祝九歌短短幾句話讓自己心梗了幾次，虧他還知道這個關乎西啟甚至正元命脈，這是可以隨便給的嗎？！

        怎么，是打算和正元來個魚死網破，都別活嗎？

        就算卡朔和皇室的關系十分脆弱，各懷鬼胎，但祝九歌完全沒必要把這趟水越攪越渾。

        這種的情況下，最終受益的只有卡朔。祝九歌這樣只會正中卡朔下懷，讓西啟和皇室狗咬狗，而卡朔則坐收漁翁之利。

        “等等，都等等。”祝秋塵實在沒辦法繼續聽下去，直接走到祝九歌面前，“跟我出來。”

        說完，他便扭頭往帳外走去。

        祝九歌淡然地環顧了一圈在場眾人，與姬川說了句“你再考慮考慮”，才不緊不慢地跟了出去。

        而祝秋塵在轉身后聽到他讓姬川再考慮的話，太陽穴再次突突地跳了起來。

        兩人離開營帳走出百米，在一雪松下站定。

        祝九歌仰頭深吸了口冰寒的空氣，又長嘆出一陣潮濕溫暖的霧氣。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似乎剛剛不計后果的不是他。

        “想說什么？”

        “這該問我嗎？你到底在做什么？”祝秋塵感覺自己要是能嘆，嘆的氣不比他少，只是現在無法理解多于無可奈何，不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著實沒辦法安下心來。

        祝九歌也是第一次見祝秋塵把急切的怒意寫在臉上，沒忍住低頭笑了笑：“祝秋塵，你覺得我在做什么？”

        祝秋塵被氣得不輕，任何一個企圖出賣軍火情報的人依照軍規都可以直接殺了。祝九歌就算是世子，也沒有這個免死的特權。

        他不相信他會這么傻，但也相信他會這么瘋。

        “我倒是希望我知道。”祝秋塵揉了揉眉心，企圖放緩語氣讓祝九歌聽進去，“你聽我說，子初既然留在黑市，說明他有他的計劃，你盲目攪局只會讓事情更復雜。”

        “如果這筆交易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呢？”祝九歌理所當然地問道。

        祝秋塵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他不是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和祝九歌沒辦法溝通，但這是第一次想直接給他來一拳清醒。

        “首先，你會做這種事不代表子初會。其次，就算真的是子初計劃里的一環，軍火鏈……”

        等下，如果是計劃，是不是可以給假的軍火鏈？

        “你要給一份假的？”

        “不啊，真的。”祝九歌嗤笑一聲，“你覺得卡朔看不出真假？沒必要把事情變得復雜。”

        祝秋塵太陽穴跳得更厲害了……到底是誰在讓事情變得復雜？

        果然，還是不能對祝九歌抱有太多期待。

        正當他打算再說什么，祝九歌比他先一步開口問道：“你覺得云仙站哪邊？”

        云仙？眾所周知，他們并不站隊。

        “一邊幫卡朔傳遞信息，一邊將我們在北關的情況告知我爹。看上去是中立的。”

        “父親知道了？”祝秋塵倒是不知道云仙還有這一手操作。

        他不奇怪祝九歌會知道西啟的情況，這只能說明在祝佑身邊有他的人報信。

        “是，知道了。有朱雀樓幫忙，消息送到我這還是挺快。”

        “他知道這些卻沒有任何動作，只靜靜地看著，和在京都時一樣。”

        溫子初在祝佑眼中，依舊是一顆默認的棄子。

        “所以我回來了。”祝九歌的笑容看似在說一件輕松的事，“不保他，總得保我吧？”

        對于祝九歌這樣的決策，祝秋塵是不理解的。

        他作為西啟世子，關乎整個西啟大業，與西啟子民休戚與共。這二十年來不知有多少人為了他祝九歌賭上性命，其中更是不乏至親……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西啟世子，知不知道戰場上那些西啟的將士一半的血都是為他流的？

        為什么不能考慮這些年的付出，難道那些苦心經營的心血就一文不值嗎？又為什么要處處涉險，難道那些將他視作希望的人就不能讓他看上一眼嗎？

        即便是為了溫子初好，他也不該如此肆意妄為。

        在京城時也是，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現在溫子初只是作為啟王義子被迫走到這般境地，可若任由祝九歌這么下去，作為他軟肋的溫子初只會更加危險。

        “我在這，你不必冒這個險親自來。這樣只會引起皇室的注意和懷疑，對你、對子初都沒有好處。”

        祝九歌聽后凝視了他好一會兒，一絲戲謔掛上了嘴角：“祝秋塵，我太了解你了。祝佑和溫子初，你定然偏向祝佑那邊。”

        祝秋塵眉心一蹙，否認道：“我只偏向西啟。”

        祝九歌低聲笑了，卻笑意不達眼底：“有區別嗎？”

        這場對話在祝秋塵的沉默不語之下，讓祝九歌取得了勝利。

        祝九歌見他已經說完了，便獨自往回走去。

        走了兩步后忽然停下，開口說道：“你不是問我記不記得在黑市發生了什么嗎？現在我告訴你，記得。”

        “很清楚。”

        祝九歌轉身望向祝秋塵，漆黑的眼瞳在月色下深不可探，緊握的雙拳青筋盤結：“所以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知道，他絕對不能有事。”

        祝秋塵怔然于他說出這句話時的不容置疑，但更多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害怕。

        他第一次，在祝九歌身上看到害怕。

        像是真的害怕會失去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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