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忘了說了。”卡朔走到洞口后忽然停下，他轉過身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這兩天紅樓還挺熱鬧，不愧是溫公子，就連鳳予都被說動了。”

        溫子初冷漠地掃了眼他，看來他還不知道鳳予能夠出去。

        既然他不知道，溫子初也不會多嘴去透露。

        見溫子初不說話，卡朔自討沒趣地摸了摸眉毛，低沉的笑從喉嚨發出：“溫公子不覺得奇怪嗎，他為什么不來救你？”

        “不覺得，他又不是我的人。”溫子初開始了瞎說模式，他一直很樂于誤導人。

        而他也沒說錯，讓鳳予來說，他同樣會這么認為。

        “溫公子的意思是，鳳予他忽然興致大發，又剛好無聊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去頻頻挑釁紅樓？”

        “誰知道呢，他總是很無聊。”

        卡朔嗤笑出聲，他以前怎么沒發現溫子初是個愛講冷笑話的人。

        溫子初什么話都不接，卡朔也沒了待在這里的必要。

        他只是來給溫子初一次最后的機會，既然他不抓住，那就不能怪他了。

        卡朔走后便進來一人，溫子初沒見過。他的手里端著一個大盒子，看著裝顯然不是送飯的。

        這倒是稀奇，這幾日除了送飯的就沒見過其他的生面孔。

        而那人下一秒的動作便解答了溫子初的疑惑。

        只見他走到鐵鏈旁，將盒子放下，從里面取出一個大瓢，伸手便將一旁池中的水舀起，毫不吝嗇地潑向了禁錮溫子初四肢的鐵鏈。

        來回幾次，黑冷的鐵鏈早已濕漉漉。

        溫子初瞳孔一縮，好像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果然，那人再次走到盒邊蹲下，從里面取出一副巨大的厚手套，小心翼翼地戴上后端出了兩塊冒著白氣的冰石。

        冰石在接觸到鐵鏈的那一刻，冰晶便以肉眼可見之勢攀上鐵鏈，就連向下滴淌的水珠都沒能逃過瞬間凝固的命運。

        真是草了。

        溫子初來不及罵完，他的手腕、腳腕的筋脈斷裂之處便傳來刺骨的錐痛。

        寒冰的程度幾乎麻痹了他的痛覺神經，卻因為體質偏寒的緣故，即使有所麻木，極致的寒意下附著的痛感也穿透骨髓進入了內里。

        他早該知道……卡朔是能探知他身體情況的。

        這樣的狀態下，別說動了，就連最微弱的意識他都難以維持。

        如果不能讓自己進入昏迷的臨界狀態，百分百抗不過剩下四天。

        僅僅因為懷疑鳳予是他的人，就把自己被救援的可能性下拉到這種程度……確實是他的作風。

        這要是不能恢復境界，四日過后，不死也殘。

        ……

        黑市某處院內。

        藍小羊坐在樹干上，對樹下二人的談話沒有絲毫的關心。

        那天她雖然生氣走了，但晚上想起祁連約了她夜探紅樓，便又沒出息地出現在了紅樓附近。

        還看到了和祁連一同過來的鳳予。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爭吵的事，表面上算是和好，只是藍小羊這兩日都沒有主動與祁連說話。

        “紅樓的結界和幾年前比沒什么太大變化，堅不可摧，牢不可破。”鳳予單手托著下巴，有一下沒一下地吹著咬在嘴里的草梗。

        他闖了兩日的紅樓，第一天作為作案工具的劍被繳了。第二天以奪劍為由，再次與姬川交了手。

        這么多年早就打膩了，可還是要裝裝樣子。每次都差一點，每次都平手的結局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

        “龍骨劍沒反應？”

        “每個地方都砍過了，肯定不會漏，沒反應。只是有一個點不一樣，只要打擊，結界就會……”

        祁連眼睛一亮：“松動？”

        鳳予揚唇一笑：“更堅固。”

        然后又回歸了他無聊的表情：“根本沒有突破口。”

        “誰說沒有，那個點就是。”祁連視線微沉，“無論那個是什么點，他就是陣的突破口。”

        鳳予不明白他的話，越打越厲害的點，怎么成為突破口？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

        “當所有的可能都排除后，剩下那個最不可能的選項就是正確答案。”

        ……

        北關。

        祝秋塵與蕭書業共同立于校場之外，最近的天寒得很，雪也下得厲害。邊關的戰士對二人雖不見得有多好，但隨著林大將軍的回歸以及溫子初的生死未卜，他們對這行人也沒了太大的敵意。

        “你怎么看？”蕭書業忽然問道。

        今日京城傳來飛鴿傳書，沒有落款，但祝秋塵似乎知道是誰傳的。

        收到后便把他叫了過去，將紙條的內容遞予他看。

        【卡朔與皇室聯手意圖讓溫公子死于黑市。】

        這句話的信息量打了蕭書業個猝不及防，他唯一想到的辦法便是和救林大將軍的那些人一樣……找黑市的入口。

        不然能怎么辦？人被困黑市，連入口都找不到，談何救人？

        為此，他們特意去找了林大將軍。大將軍卻只能抱歉搖頭，表明自己進出黑市的那段路自始至終都不算清醒。

        祝秋塵聽到蕭書業的問題后，將眺望遠方的視線收了回來：“子初既然主動留下，那我們只能相信他。”

        “如果他出不來呢？”蕭書業認為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還是不要賭得好。

        盡人事聽天命，得先盡人事才好聽天命。

        “出不來的話……”祝秋塵長拉了一個音，“那就等吧。”

        “等？”等什么？

        “等能讓他出來的人。”

        “世子？”蕭書業覺得有道理，但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可世子不是昏迷著出來的嗎？你怎么能保證他和林將軍不一樣？”

        萬一大家一樣，什么都不記得呢？

        祝秋塵轉頭看向他，嘴角掛起一抹輕笑：“總有不同，不然姬川為何要指定他與子初一同前往。”

        “但是他已經被雀兒姑娘送走了好幾日，估計路都走一半了。”這才是重點，等他回來，估計黃花菜都涼了。

        “看來你還是不太了解我的這位兄長。”祝秋塵剛一說完便瞧見遠處的徐紫卿在沖他們招手。

        隨即，馬蹄聲漸進，單手勒停之下的馬揚起前蹄，發出陣陣嘶鳴。馬背上的那抹紅衣脊背挺立，身姿卓然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蕭書業看到這一幕不由啞然，來回看了眼這兩兄弟。

        還真給他……等到了。

        ……

        夜火爬上濕黑的土地，沒有溫度的火苗映照在營帳之上。泛黃的厚重白布內是早已逼仄的氣氛，只要有人說話，一定會成為這片寂靜場的焦點。

        “什么意思？”祝九歌開口，視線緊鎖那張從京城傳來的紙條。

        “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祝九歌睨了他一眼，沒接話，祝秋塵卻能通過他緊握的雙拳看出他此刻正在隱忍的邊緣。

        “姓林那老頭呢？”

        肖洪早就忍不了了，祝九歌憑什么一副他們是孫子他是爺的架勢在這咄咄逼人，還對林大將軍出言不遜。

        當即便要暴走，卻再次被舒異攔下。替他接過了話：“邊境起了沖突，將軍親自去看了。”

        邊境這幾日不算太平，就連祝秋塵和蕭書業都去了幾次前線。

        蕭書業是去立戰功的，祝秋塵則純粹是去觀摩局勢的，他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情報接收器，觀察著每一次邊境的動蕩。

        這也是溫子初托雀兒捎給他的信，表明自己留在黑市有事要做的同時，讓他摸清局勢，拉著點祝九歌。

        看來他們在祝九歌這件事上，都帶了些預判的。

        “找大將軍沒用，我們已經問過了，他什么都不記得。”祝秋塵在一旁悠悠說道。

        “賊會說自己是賊嗎？”祝九歌一句反問把祝秋塵都問住了。

        “你什么態度！”肖洪終于還是忍不了祝九歌言語中的不敬，一把推開了舒異，站到了祝九歌面前。

        “肖參將這氣怕是撒錯了人吧？”祝九歌冷聲回道，“同被設計卻自欺欺人覺得只是針對我西啟，真有意思。”

        確實，他們不該忘了，林大將軍是餌。除非是林大將軍提前知曉，自愿當餌，不然他們與西啟的處境并無區別，甚至……還不如西啟。

        至少目前的狀況是西啟不好掌控，北關卻任人宰割。

        “你……！”

        北關這邊在場的人只有舒異、肖洪以及徐子卿和周新這兩位副將。

        舒異和徐子卿如果不反駁，肖洪能占據上風的概率幾乎是零。

        “怎么？”祝九歌直接打斷了他，對肖洪說道，“你們北關被人騎頭上都能這么大度地忍了，忍不了我這小小世子的幾句實話？”

        “如今我的人生死未卜，要本世子與你們好好說話，確實有些難度。”

        話音一落，一陣大笑聲從營帳門簾處傳來：“賢侄還真是快人快語！”

        北關幾人第一時間對進來的林堯行了個軍禮，蕭書業緊隨其后。

        而祝九歌則盯著他看了一會，才跟著祝秋塵行了個西啟禮。

        趙大生也跟著林堯走了進來，一進來就站到了舒異身旁，偷偷詢問現在是什么情況。

        “都是自家人，吵架多傷和氣。賢侄你說！還有什么要問老夫的？老夫一定知無不言！”

        既然人來了，他也不繞彎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問出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問題：“林將軍你真進了黑市嗎？”

        忽然，祝秋塵像是意識到什么一樣，聲線一沉：“祝九歌……！”

        林堯擺手，示意無妨：“賢侄想說能夠在黑市有進有出的，只有和他們交易的人。皇室再大的權力，也沒辦法說動云仙把非自愿，或者無罪之人投于黑市。”

        自愿和有罪就像是進入黑市的門票，但話又說回來，掌管黑市的云仙族并非機器，只要他們點頭，也并非毫無可能。

        只是不曾有人能說服他們開特例罷了。

        “賢侄的疑惑有理，所以老夫也懷疑，可能我根本就沒有進入過黑市。”

        祝九歌聽后冷笑出聲：“林將軍可真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一副不知情的模樣，明擺著在告訴他們他也是被算計的那一個。

        “這話我說給他們聽聽就算了，您順勢又把它還給我，不好吧？”

        “看來賢侄是不相信老夫與此事無關？那你倒是說說，老夫為何要冒著與云仙交易的風險陷溫公子于不義？”

        “那林將軍倒是解釋解釋為何云仙能闖入百萬大軍之中將你擄走？”

        祝秋塵扶額，溫子初說的沒錯，這位確實需要拉一拉。

        見場面已經開始偏離，他趕忙打住祝九歌：“林將軍莫怪，世子與溫公子交情頗深，救人心切，并非懷疑將軍。只是云仙過于詭秘，很多事情如果不解釋清楚，容易引起許多不必要的誤會。”

        主持完局勢后又接著二位剛剛的話繼續說道：“正如林將軍所說，黑市有進有出者身份都比較特殊。所以世子只是想確認一下將軍是否進入，排除一些不必要的可能。”

        “將軍既然說自己沒有清醒過，那確實可能并沒有進入黑市，更沒有交易一說，只是一個普通的餌。”祝秋塵這個和事佬把兩邊都熨了一下，雖然作用不大，但至少不至于打起來。

        “普通，卻也不普通。”蕭書業忽然說道，“傳出林將軍在黑市這一訊息，至少能像現在這樣引起你們內訌。”

        這么一提，倒顯得場面有些關心則亂了。

        舒異此刻也咳了聲，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世子如果沒有證據，還是不要將禍水往大將軍身上引得好。”

        “退一萬步說，就算大將軍進了黑市，也不一定是要符合條件，沒準就是云仙的一時興起。畢竟世子你也是那個……有進有出的人。”

        一句話直接提醒了眾人，祝九歌在不久前也是進入黑市后又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那他……

        “舒參謀說得是。”沉斂悠然的聲音再次從門簾外響起，清瘦的指節撩起帷布，一身白色道袍的姬川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對祝九歌微微一笑：“不過讓云仙一時興起的，只有世子殿下。”

        而祝九歌根本沒聽他在說什么，因為他的注意力，全在姬川右手掌心中垂落的那根銀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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