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八月份熱得嚇人，只是站在原地不動，流出的汗也能打濕一整件衣服，但澀谷街頭就好像完全不受影響似的，還是一樣的人群熙攘。

        頭戴棒球帽，扶著臉上的墨鏡，五條悟穿著普通的黑t，正努力把高挑的身形藏在店鋪門口的宣傳牌后面，不讓自己被跟蹤的目標發現。

        夏油杰從隔壁的冷飲店里慢悠悠地走出來時，正好看見他這副探頭探腦的模樣，好笑地提著兩杯加了冰塊的飲料，又將全糖的那一份舉起來，貼到五條悟的脖頸上。

        冰冰涼涼的感覺激得五條悟像一只炸毛的貓，猛地躥起來，捂著脖子朝夏油杰空揮兩拳：“哎呀，杰你別吵，萬一被硝發現就慘了！”

        夏油杰白他一眼，直接把給五條悟買的那一杯塞進他懷里，這才順著后者的視線在人群里搜索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現在在哪里？”

        五條悟伸出手指了指某個穿著襯衫短褲，站在一家音像店門口端詳海報的女生，一邊大口吸著冷飲，惡狠狠地咬碎里面的珍珠，一邊碎碎念道：“就在那邊就在那邊，你看到了沒？哼哼哼……混蛋硝，讓老子看看她天天背著我們搞什么鬼。”

        夏油杰順著指引，也成功地捕捉到此行的目標——家入硝子。

        正值暑假，五條悟一打聽到他們放假的時間，每天變著花樣找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出來玩。他搜羅了一大堆想去的店鋪，嚷著這次暑假要全部打卡。

        結果數次出行計劃慘遭家入硝子拒絕，要不就是陪了他倆半天就找了個借口不見人影。

        一而再，再而三，五條悟終于明白了——

        “杰，我們被背叛了啊！”五條悟揪住夏油杰的衣領，無視后者微妙的表情，“硝她肯定在外面有別的男人了！”

        夏油杰把五條悟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悟你冷靜一點……硝她應該是去特訓了吧，這段時間她的實力突飛猛進呢。”

        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家入硝子的進步確實一點也不過分，她好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一招一式變得簡練又迅捷，五條家的指導老師曾評價她像是在哪里學了殺人技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本來心里就隱約有點苗頭的五條悟和夏油杰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對方心里的想法：家入硝子在外面有人了！

        ……雖然這樣的說法有哪里不對，但是意思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于是便有了上面那段揪衣領的對話。

        五條悟和夏油杰倒不是在意家入硝子偷偷開小灶的事，而且家入硝子還把自己學會的東西毫無保留地教給他們了，更不存在自己偷跑一說。

        真正讓他們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到底是誰在指導家入硝子，家入硝子又為什么選擇了隱瞞他們。

        “我們難道不是摯友嘛？！”五條悟聲淚俱下。

        “……不要學動漫里的人講話。”

        夏油杰單手插兜，靠在旁邊的墻壁上，移開大部分目光以免太過直接的注視被家入硝子發現：“你看到她在等誰了嗎？”

        五條悟噘著嘴：“還沒看到。不過訓練為什么要來這里，難道是要當街表演雜耍嗎？”

        家入硝子今天還真不是來見禪院甚爾的。

        他們約好上課的時間大部分是在工作日的早上，禪院甚爾跟召寒借口自己去工作，實際上是在醫院旁邊的公園里單方面狂揍家入硝子。

        但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是休息日。

        對于拒絕了五條悟的邀請，家入硝子說不上多愧疚，畢竟這家伙幾乎每天都要邀請她和夏油杰出去玩，在家入硝子的視角里，每周咕個兩天完全可以理解吧！

        倒不如說，每次都會欣然應約，然后跟五條悟一起來她家門口抓人的夏油杰才是最難以理解的，可能這就是男生的友誼吧。家入硝子不想懂。

        這次出來雖然不是為了禪院甚爾，但是和禪院甚爾也脫不開關系。

        昨天稍晚時候家入硝子照常去了醫院，處理五條家的病患，確認召寒小姐的狀態，跟在別的醫生后面進行學習……解決完和平日無異的工作后，她收到了一條短信。

        一條署名禪院的短信。

        對方自稱禪院家派來的代表，希望能與家入硝子見面相談一番，具體事宜今日再進行說明，隨后提供了這里的地點和時間。

        地點是澀谷的某家咖啡廳，時間是午間十二點，正巧是游人眾多的時候，對方如果想要對家入硝子做點什么會極為不便，那位禪院估計也是抱著相同的想法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于是家入硝子便答應了這次會面。

        一直保持沉默的禪院家突然提出和她見面，卻是在這個她和禪院甚爾剛剛相熟的時間，家入硝子不禁擔心禪院甚爾是否還處于禪院家的陰影之下。

        哪怕是為了保證召寒小姐的安全，她至少也要來試探一下禪院的態度。

        滿心考量的家入硝子沒有發現身后的兩個跟屁蟲，約定見面的時間即將到來，她挑選了一張唱片，按照手機上的導航來到了咖啡廳。

        剛推開門，還未來得及四下打量，服務員小姐便迎了上來，篤定地說：“是家入小姐對吧？這邊請，您的同伴已經在等您了。”

        家入硝子輕輕擰起眉頭。連未曾謀面的服務員能夠一眼把她認出來，如果對方還只是作出口頭描述，對她的外表恐怕已經是了如指掌的地步了。

        相貌是如此，其他方面呢？

        事情好像比她想的要更加嚴峻了。

        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家入硝子面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在服務員小姐的帶領下，走到了一個稍微靠里的卡座。

        一名身著較為正式的和服的黑發男人正含笑坐在那里，家入硝子剛剛靠近，他就似有所感地抬起頭來，朝她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家入硝子點頭示意，坐下后隨便點了杯咖啡，便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這位禪院家的代表。

        衣著和樣貌都平平無奇，跟她的想象出入不大，只是不知為何，對方的額頭被一條猙獰的縫合線貫穿，顯得有些可怖。

        家入硝子并沒有讓自己的視線在那上面停留過久，畢竟咒術師這一行并不輕松，受點致命傷也在所難免，說不定對方就是從前線人員退下來的呢？

        萬一戳到對方痛處，對家入硝子沒有一點好處。

        禪院待服務員離去后，這才以一副公式化的外交談判口吻自我介紹起來：“初次見面，家入小姐。正如我在短訊里告知的那樣，我是禪院慎。”

        家入硝子壓下心底隱隱的緊張，鎮定心情，她暫時決定先看看禪院家到底想做什么：“我是家入，禪院前輩應該不需要我多做自我介紹了吧。”

        禪院慎意味不明地笑道：“那是自然，我禪院家對家入小姐十分感興趣，已經非常熟悉了。”

        對方的態度異常傲慢，絲毫不掩飾自己最近對家入硝子進行了探查的事實。

        既然這樣，家入硝子也覺得自己沒有忍氣吞聲的必要，她不想在無意義的客套上浪費時間：“那么，不知道禪院家究竟是對我的哪一點有興趣呢？”

        “據我所知，家入小姐最近和那位禪院甚爾，似乎關系匪淺呢。”然而，禪院慎卻突然話題一轉，提起另一件事。

        甚爾老師果然還在被暗中觀察著。

        家入硝子淡淡道：“您有興趣的話，為什么不自己去問問那位禪院先生呢，你們才是‘一家人’吧？”

        禪院慎輕笑兩聲：“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啊，真是抱歉。那么我們言歸正傳吧，家入小姐。”

        男人端起面前的咖啡，輕抿一口，這才繼續道：“我知道您年少有為，并且非常渴望變強，渴望執行正義。”

        “家入小姐似乎定期會自己去尋找咒靈進行祓除，不過沒有咒術界高層下發的正式任務書，您沒有報酬，更無法積攢資歷，您的行為可就完全是在給高層打白工咯。”

        家入硝子的睫毛抖了抖，她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松了口氣的模樣，反而是相當心動一般，猛地朝瘋狂暗示她的禪院慎看去。

        家入硝子的身體微微前傾，說：“那么禪院的意思是，你們可以代替高層，給我行些便利了？”

        禪院慎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正是。我們會提供分派到禪院家的任務隨您挑選，雖然很遺憾，無法歸入為家入小姐的履歷，但是相對的，我們會提供更加豐富的報酬。”

        家入硝子做出平復心情的模樣，身體重新坐直，猶豫道：“那么你們的條件是什么呢？”

        禪院慎的臉上堆起親和的笑容，也許是那條縫合線的映襯，看起來竟有些蠱惑人心的怪異感。

        “——我只需要有關您的‘生得術式’的具體情報。”

        緊接著，怕她拒絕，禪院慎補充說：“家入小姐您應該也知道‘術式公開’這個概念吧？以公開術式情報的方式，提升術式的力量。禪院家必然不會外泄您的信息，對您來說，也是一舉兩得。”

        家入硝子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原來如此，原來目的是這個。

        目前已知，首先對方不知道五條家已經在為自己提供祓除任務，說明五條家里沒有內鬼，對外是可以信任的。

        其次，對方對自己的術式抱有極大的興趣，且不知道具體的效果。

        最后，禪院甚爾似乎沒能完全脫離咒術界。

        那么現在仍然未知的就只有咒術界高層的態度了。他們不知道是抱著什么心思，一直矜持著沒有下場。

        思考完畢，家入硝子站起身來，朝禪院慎彎腰微微鞠躬，歉意道：“不好意思，禪院先生，請容我拒絕。”

        禪院慎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似乎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果斷地拒絕：“……請再考慮一下，家入小姐，我們的條件絕對是最優越的。”

        家入硝子搖了搖頭，起身離開卡座：“我是不會改變決定的，所以很遺憾。十分感謝您這次的招待，禪院先生。”

        “請等一下……！”

        家入硝子打斷禪院慎，她從包里拿出剛買的那張唱片，推到對方的面前：“很抱歉，讓您失望了，原本希望能和您交個朋友，不過果然還是算了。但這份見面禮還請您收下吧。”

        禪院慎看起來這么年輕，應該會愛聽搖滾樂吧？

        家入硝子不留給對方推辭和挽留的機會，直接掉頭走人。

        然而她剛出店門，往路口方向走了兩步，就看到了視線里那個顯眼得不行的白色腦袋。對方站在遮陽傘下面，遠遠朝她招了招手。

        五條悟那家伙怎么在這里啊！！那剛剛肯定被看到了啊！！

        家入硝子忍不住全身緊繃，在心里慘叫。

        五條悟在，那夏油杰肯定也在。

        家入硝子轉過身，果然和想要悄悄靠近她的夏油杰對上視線，對方頭上還戴著五條悟的棒球帽，半張臉藏在陰影里。

        夏油杰把手里的冷飲放在家入硝子的額頭上，笑著說：“可惜，被發現了。來，這是你的份。”

        說話間五條悟已經湊了過來，嘴角沾著沒擦干凈的冰淇淋：“狡猾啊，太狡猾了，硝！居然背著我們偷偷在外面交別的男朋友！”

        感受到周圍路人的視線，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先拿出紙巾把五條悟的臉擦干凈，然后伸出無情的正義鐵手，去扯他的臉頰：“把腦子的位置擺正再來跟我說話！”

        夏油杰覺得圍觀的視線好像更多了，于是他強行分開正在進行幼稚行為的兩人，無奈道：“你們兩個差不多點！硝，悟已經知道跟你說話的人是禪院家的術師了，所以你能告訴我們是怎么一回事嗎？”

        五條悟的臉頰被扯得紅紅的，卻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附和地點了點頭。

        家入硝子心里嘆氣，看來她的警惕性還是不夠啊，居然完全沒發現他們在跟蹤。還好今天不是和甚爾老師或者五條家的人見面，不然絕對就完蛋了。

        事已至此，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于是家入硝子挑挑揀揀，省去了和禪院甚爾有關的部分，復述了剛剛的談話內容。

        五條悟和夏油杰都沒有多說什么，現階段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靜觀其變了。

        另外，既然已經逮到人了，反正待會兒也沒什么事，五條悟和夏油杰一人一條手臂，不顧家入硝子的掙扎，直接把她架起來，綁到了游戲廳。

        ……總的來說，雖然不想承認，玩的還是很盡興的！

        直到第二天，咒術界高層的人對家入硝子傳來訊問。

        ——禪院慎，在與家入硝子會面結束的當晚確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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