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在京城這種遍地是貴人之地,以沈家的權勢,太夫人壽辰不過是府上之人的小聚,然而自從沈郡一飛沖天,沈府再小的動靜,都會被人揣測,何況沈太夫人幾十年來默默無聞,早就憋著一口氣,想要接著沈郡的名氣一逞威風。
到了壽辰這日,沈太夫人光是衣裳便已來回換了三回,鄭音兒有口難言的將太夫人攙扶到黃銅鏡前。
“音兒,你這是怎么回事?打探了一回那丫頭的下落,竟然一連探了三日,回來后精神卻這樣萎靡,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鄭音兒連忙搖頭,自然不敢將自己獄中被關了幾日的事實說給太夫人。
她這幾日在獄里受盡了苦頭,也許是忌憚于沈家的名聲,王府并沒有將她的名字登在冊子上,免了她聲名受損之憂。
卻也正因此事,她被抹去身份,丟在牢里,與那些兇神惡煞的女人關在一起,被人辱罵責,連著數日只能用餿掉的饅頭充饑。那伙人像是得了旁人吩咐似的,輪流盯著她,她每每想要休息,就會被人推醒,貼著那不知沾了多少血污的墻,直挺挺的站上好幾日。
逃出生天后,她卻只能將此事咽在心里,不能同任何人說,也不敢用藥,生怕被人發覺,她曾有過牢獄之災。
至于太夫人的吩咐,她只能敷衍了事,說了一個揣度出來的消息,“姑姥姥,我不過是倦了,我觀那位姑娘衣著樸素,整日窩在菱衛中,想來只是一個普通的侍衛。她那日那般耀武揚威,想來是仗著王府。”
“王府?”太夫人心里一驚。
鄭音兒體虛的厲害,眼見太夫人又要刨根問底,只好胡亂猜道:“想來是因為辦差,得了王府看重。”
太夫人這才放下心來。那女官還是太年輕,在這京城里,只憑著辦差得到的看重是長久不了的,王府行事向來寬仁,待任何人都體貼尊重,可這不過是王公貴族的體面罷了,這女官若是當了真,日后自有她吃虧的時候。
“音兒,我觀你面色不好,壽辰上人多吵鬧,你早些回屋休息,養養身子。”
鄭音兒臉色更白了,咬著嘴唇,看著太夫人在鏡前插花的得意樣,心中憤恨不已,這老太太口上說的好聽,不過是嫌棄她面色不佳,怕她丟了她的面子罷了。
沐菀到沈府時,賓客已經到了大半,她換下了菱衛辦差的官服,妝容素凈,饒是如此,也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眼光。
眾人雖然好奇沐菀的身份,不過沈府魚龍混雜,眾人也不敢唐突發問,生怕驚擾了貴人。
沐菀便是在這時,混在眾人里,給沈太夫人遞上賀壽之禮。
約莫是賓客多如潮水,賬房先生忙著登記造冊,抽不出心神打量送賀禮之人乃是何人,沐菀便順理成章跟著眾人到了沈太夫人堂前。
“太夫人真是好福氣,府上竟能出來一個沈郡這樣驚艷才絕的人物,沈統領年輕有為,想來府上另外兩位的公子不必憂心出路了。”
沈太夫人滿面喜色的聽著眾人恭維自己,忽見大兒媳方氏的堂妹諂媚的調笑道。
沈太夫人挑眉,笑了一下,沒有言語。
圍著太夫人身邊的人并未瞧出這個插曲,跟著打趣道:“聽聞長寧侯府家的小世子投入了沐將軍營下,沒準過幾年長寧侯里就要出一個英武不凡的小將軍了。”
沈太夫人不滿沈家被長寧侯府壓過一頭,瞥著嘴道:“投軍征戰,立下赫赫戰功,自然能光耀門楣,不過咱們大齊國力昌盛,邊陲那幾個彈丸之地,早被打的沒了還手之力。”
眾人心明如鏡,“薛家那小世子可有得熬了,這么說來,還是慶衛深得圣寵啊。”
沈太夫人滿意的笑道:“這是自然,沈府有沈郡在,這孩子打小便孝順,最聽老身的話,他那兩個兄弟也都是聰慧能干的人物,若是老身開了口,豈有不提攜之理?”
沈太夫人話說的輕狂,眾人心底不適,方氏卻已喜笑顏開,跟著又恭維了幾句。
“你們瞧,這便是郡兒給太夫人送的賀禮,這對玉瓶玉質可真是難得,想來為了討老夫人的歡心,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這算什么,今日不過幾個玉瓶,若到了明年,只怕沈郡連那宮中的貢品也會給老夫人送來,沒準圣上還會親自給老夫人封誥命。”
沐菀默然的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出口道:“諸位夫人,此話休要再說。”
“哪里來的掃興之人?”
眾位婦人諂媚之時,忽的被人潑了涼水,一時惱羞成怒,待到瞧清說話之人是個面生的姑娘,便不依不饒起來,“你是哪家的姑娘,這般口無遮攔,你家大人何在,還不讓他來給太夫人賠罪。”
沐菀不理會眾位婦人的敵意,掏出菱衛的令牌,道:“我乃菱衛辦差的女官,諸位言語多無規矩,非議皇族,還望諸位夫人謹防口舌之禍。”
“這里可是沈家,今日沈太夫人過壽,哪個能大過沈太夫人?”沈太夫人身邊的嬤嬤冷著臉道。
沐菀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按照條法律令,將眾人有違禮法之舉全部點出,言罷,不卑不亢的行禮離開。
“沈太夫人,這是怎么回事?”
“那人可是沈郡的屬下,我們方才可是為了討您歡心,方才那姑娘所言,不會真將我們告了吧?”
“沈太夫人,沈統領當真待您恭敬乖順?若真如此,您可不該誆騙我們,誰不知道慶衛最是鐵面無私,被他們抄家滅族的人家這會兒還在關外呢。”
沈太夫人沉了臉色,長滿皺紋的臉黑黢黢的,活像是一顆壞掉的核桃。
沈郡風塵仆仆歸京時,從顧離口中知道沐菀去了沈府之后,忐忑不已。
沈府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情,那個地方藏了他所有的不甘、絕望、與苦難。那樣一個壓印苦悶充滿算計的地方,他本能的不愿讓沐菀踏足。
沈郡到醫所看見沐菀時,沐菀正臨窗描畫著什么,沈郡忽然不敢接近她。
他在沈府的名聲實在不算好,那時他年歲太小,對于別人的欺凌,反撲只能用些悲壯、慘烈的手段,換得半分安寧。
為了一口飯食,他要以血肉之軀與沈淵飼養的惡犬爭食,他像一只被人戲耍的鼠一般和那惡犬關在一個籠中,沈淵拿來的食物被他扔在地上踩過,在泥湯里泡過,便是這種連惡犬都不吃的食物,他連吃了數日。
他記得有一次沈淵將食物丟在他的面前,說了許多譏諷的話,甚至放出惡犬咬他,當日夜里,他便用一顆碎石子,劃破了惡犬的喉嚨,在沈淵來耀武揚威之時,將那血污的內臟與腸子丟在沈淵身上,害他生了一場大病,從此再也不敢飼犬。
沈郡手心微燙,鼻間似乎縈繞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像是當年那只被他割破喉嚨的犬,血的味道一點也不好聞,他厭惡極了,可他這一生,都沒能逃脫這個圈子,日復一日的在鮮血中肆虐殘殺。
沈府的人心腸壞極了,他們會在沐菀耳邊說什么呢?這些日子,沐菀已經習慣了他的接近,他就要得到興許是他這一生最渴求的東西,可是沈家又如同散不掉的陰魂一般再度出現了。
“沈大人,是你啊,你回來了。”
沐菀看著隱在暗處的沈郡,向他招了招手。
沈郡仔細的打量著沐菀,沒有在她臉上看出恐懼,這才乖乖走了過去。
“沈大人,你瞧,我畫的可像?”
沈郡看去,見到那張當初讓他厭惡的恨不得盡數毀掉的畫,不過瞧見沐菀那一副開心愉悅的模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怎么想起畫這個了?”
“我與青嵐在菱衛放文書的地方瞧見了這個畫,這畫上是少年時期的沈大人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大人。”
沈郡沒有去看那張被眾人稱為絕世佳人的畫,他有些驚訝的發現,沐菀所畫并不是他的女相,而是用聊聊幾筆勾勒出他少年人的模樣。
沐菀筆下的他扎高馬尾,手中指劍,目光冷厲,好似一個少年游俠。
“我也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自己。”
少年時候的他怎么會像沐菀筆下那般朗然凌厲,他的少年瘦削陰暗,如同長在暗夜當中的惡鬼。沈郡對著畫凝視了一會兒,并沒有開口向沐菀糾正他少年時期真正的模樣。
“你這幾日去了沈府?”沈郡猶豫了一會開口問道,短短幾個字,他的嗓子變得沙啞無比,緊張的像是要冒煙一般。
沐菀點了點頭,“去了。”
沈郡心沉到了谷底,就在他以為自己的過去如同被揭開的傷疤一般,要露出那血淋淋的血肉時,腰間忽然一緊。
沐菀抱住沈郡的腰,“大人,沈家之人不是良善之人,我不喜歡他們,你也不要喜歡他們好不好?”
沈郡想笑一笑,唇角卻有些僵硬,“他們可做了什么不討喜之事嗎?”
“這倒沒有,有的人可能天生便不對頭,沈府的人給我的便是這樣的感覺。”沐菀沒有將生辰宴上的事說給沈郡,沈府再不堪也是沈郡的家人,連她一個旁觀者都義憤填膺的事,身處其中的沈郡,又要經過多少遍的凌遲?
沐菀委屈的厲害,可是卻又無法將自己的心疼說給沈郡,只能抱緊沈郡,仿佛這樣便能讓自己安心一般,縮在沈郡懷里好一陣子,她忽的問道:“大人,可想過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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