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思念都收到了
蔣紹敘悄悄走到了自己的墓前,嶄新的筆痕每一劃深深烙在石碑上。周圍種滿了小白菊,成了這兒唯一的亮色。
今天有許多前來哀悼的人,地位跟身份皆不一般,有些熟面孔是蔣紹敘生前常走動的,或麾下將領,或點頭見面共友,承過恩,受過情,每個人之間都有千絲萬縷聯系。
元帥的下葬日極為特殊,非位高權重者不可近。看著這些形形色色的人,蔣紹敘心想這群人到底有幾個人是真心的,恐怕只是走個過場給彼此個體面交代。
第二日之后這里將正式對外開放,艾賽森所有居民都能來默哀,以表這份沉重謝意。
身后站著的是他的親弟妹,老幺蔣蒽茜和老二蔣文詮。
“哥會聽見的,他一定會感受到我們的心意。”蔣蒽茜挽著二哥的手,將頭靠在蔣文詮的肩膀上小聲抽噎。
蔣文詮眼圈微紅:“將他接回來之后,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多虧了銘哥,大哥才能見一見爸媽,我們也才能趕在今天正式送大哥最后一程。”
“可是我真的好想哥,他說過回來就要帶我去賽博星,他還沒有看著二哥成家,還沒有看見我嫁人。他還這么年輕,他才三十五歲,他的路有那么長沒有走,明明和盛銘哥離婚后他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艾賽森不能沒有他,我們也不能沒有他…”
蔣蒽茜越哭呼吸就越急促,淚水模糊了視線:“他那么厲害,每個人都對哥寄予厚望,他們都說他能凱旋而歸。二哥,戰訊內容你不會不知道,沙特圖奇戰役根本就是個陷阱,五十萬名殘忍的盜匪早已建立了堅實的堡壘,可是這個消息被有心人刻意隱藏了,是有人故意要害死哥的!”
“蔣蒽茜!”蔣文詮猛地呵斥,單手捂住了蔣蒽茜的嘴,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后壓低聲音道:“這不是你能說出來的,銘哥不會讓大哥死的不明不白,我們只要相信銘哥就好了。”
眼看蔣蒽茜情緒稍微穩定了些,蔣文詮才神情復雜地松開了手。
“盛銘哥已經跟哥離婚了,他還會這么幫助咱們嗎?”蔣蒽茜遙遙看了眼正低頭跟自己父母交談的盛銘。
“為爸媽考慮一下,他們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子女的痛苦了,無論是他們還是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在這種情況下蔣文詮表現得更加冷靜:“唯一能保證你安全的,就是不參與不表態,當個看得見聽得見的啞巴。你只要靜靜等待,等著我們成功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聽完二哥的這番話,蔣蒽茜握緊了傘柄,語氣怨恨:“再不更新換代,這個星球一定會步入覆滅,成為第二個沙特圖奇。有人睜著眼卻是瞎子,有人拿著圣書卻只殺人,哥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艾賽森的居民不需要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更不需要這場戰爭的發生,哥成了權力博弈的犧牲品,現在正在被最虛偽的形式歌頌,被那群心懷鬼胎的上位者不斷消費。可我…作為哥的親妹妹卻什么也做不了…”
“我們終究是太弱小了,以往在大哥面前就受到庇護,大哥離開后,我們又怎么抵得過將蒼天大樹燒成灰燼的烈火。”蔣文詮深呼吸了一口氣:“銘哥的為人我信得過,有他在,哥絕不會是平白無故犧牲。”
兄妹二人心生無力,最后只能深深看了眼簡單的碑文,互相扶持著回到了傷心欲絕的母親身邊。
腳步聲漸漸遠去后,蔣紹敘一動不動蹲坐在原地,剛才那番交談一字不漏地入了他的耳朵,竟讓他有些想發笑。
似乎每個人對盛銘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而老幺和老二將那份沉甸甸的寄托和期許系在盛銘的身上,真的會有回音嗎?
至于沙特圖奇那場慘烈的戰事。
他已經不愿再去回想。
鷹鳴盤旋,引一場空。
晝夜不斷的廝殺建造出了地獄,進攻是鮮血飛灑,防守是遍地殘肢。
戰爭中期無數只巨型的星際怪物赫然降臨,所有人毫無防備被一口吞掉了十萬余人,其中有兇殘盜匪,也有艾賽森的將士。
那是真正的末日降臨,無差別的攻擊讓每個人都深入骨髓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絕望,戰爭的殘酷在這一刻似乎才露出了一點浮影。
沙特圖奇是不折不扣的煉獄場,每一個前往那里的人都不會想到,他們有一天會被巨口利齒支配恐懼和靈魂深處的戰栗。
如果有武器支援,蔣紹敘相信自己一定能帶他們回家。
可求助訊號發出后就一直杳無音信。
他們苦苦堅持了兩個月,從沒跟艾賽森取得過任何聯系。
直到死亡前,他們仍是希望自己不是被拋棄的。
蔣紹敘生命倒計時的最后兩天,他發現那群星際怪物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猶如從未出現過般,剩余的盜匪狡猾地從地窖里密密麻麻攀爬而出,對他們進行了最后的圍剿。
那天的血氣都散干凈了,天空才勉強露出繁星,每一個倒下的人終于能松口氣,牢牢地睜著眼目睹了最后美好的假象。
最終,艾賽森第二軍團20萬累累軍功的士兵,無一幸存,全部戰隕。
雖然星際怪物出現得不明不白,但跟那群盜匪一定脫不了干系。
這是一張由人的陰謀詭計編織的天羅地網,精準地投向了他以及數萬計無辜的士兵。
這讓蔣紹敘怎么不恨,一旦成功復活,他必然找出幕后真兇,將其碎尸萬段。
艾賽森管理內部早已經腐朽,有人在陰暗面豢養惡鬼。
而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蔣紹敘忍住不適強行扯回思緒,即使他已經回到艾賽森不在沙特圖奇,可他還看得見部下們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全都在嘶吼著不甘。
這種時候,居然真的如老二所說。
他目前僅能相信的也只有盛銘。
和盛銘多年的相處讓他了解盛銘的為人。
他們或許不愛對方。
但蔣紹敘必須承認盛銘是一個體恤屬下,愛護士兵,珍惜人才的好元帥。
況且他們都是掙扎在命運中不得自由的困獸,這是他們之間唯一默契的惺惺相惜。
“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嗎?”
盛樂為在他身旁蹲下撐起了傘。
斜雨避開,不再滴濺在蔣紹敘的身上。
蔣紹敘說不了話,不過他樂意回復盛樂為答案。
死亡是什么?
對那些死不瞑目的士兵來說,是一場沒有期限的長眠。
對他來說,是罪孽深重的贖罪,是肩負萬人責任撥云見天的血洗。
他蔣紹敘不會那么輕易地倒下。
至少那一天并沒有真正來臨。
“我和蔣紹敘把你從賽博星帶回來的時候就想著哪一天再一起帶你回去見一見那個小孩兒。”盛樂為根根修長勻稱的手指撫摸著大黃的頭。
“現在我不知道要怎么去,說什么,比起沙特圖奇,我甚至更不想聽到賽博星。”
“那天我去了賽博星,只送了物資就回來了,沒有見于沉,不過你的老仇人任楓歇發現了我。你對任楓歇有印象吧?你小時候最喜歡沖他吼叫,他還給你取名公主。他不知道從哪里聽說蔣紹敘戰死了,我只聽了兩句就落荒而逃了,后面的怎么聽得下去。”
“于沉這小孩不錯,但那個任楓歇就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了。”
盛樂為溫柔的撫慰讓蔣紹敘心情變得平靜下來,他靜靜地聽著好友難得正經的說話,覺得雨都落得慢了。
“人有人的使命,狗有狗的使命。你當初選擇跟蔣紹敘回來,說明你沒有選擇錯人,他不畏懼死亡,也敬畏死亡。你比一般的狗聰明,應該懂得冥冥之中有一種無形的牽引,叫做羈絆。”
“現在,你成了我跟他之間在世的紐帶。”
聽到后面蔣紹敘才緩緩發覺,這些話哪里是盛樂為對狗說的,分明是對他自己說的。
盛樂為以這種方式懷念舊友,跟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狗說這么多,企圖誰能聽到他的這幾番話呢?
蔣紹敘很想淡笑搖頭。
聽到了,盛樂為。
你說的這些我都聽到了。
不止是你,蒽茜和文詮的思念也都傳遞到了。
哪怕我最終無法復活也真的無憾了。
不過…
你能把想我說得再直白些嗎?
你這彎彎繞繞,前后鋪墊是跟誰學的?
穿成狗之后智商是真的有點不夠用了啊。
蔣紹敘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忽然一陣果酒的清香迎面而來,蔣紹敘了然,今天盛銘使用了混合劑,掩蓋了真實的信息素。
果不其然,盛銘在盛樂為身邊站定,目光瞬間聚到了蔣紹敘的身上。
我焯,你看什么看?
蔣紹敘牙齒又癢了。
“堂哥。”
盛樂為對盛銘還有怨氣,冷著臉沒應聲。
盛銘收回停在蔣紹敘身上的視線,看向平整的墓地。
“蔣紹敘這塊地當初是我親自挑的,風水寶地,長明珠是我花了一年的工資買的,能亮個五百年,我在他房間里收集了兩個小時的勛章,幼稚園的都沒落下,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好么?”
盛銘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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