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月十號
蔣紹敘盯著盛銘還未取下婚戒的右手又點播了一部視頻。
鏡頭漸漸聚焦,四周浩瀚星空頂,懸垂光點像層霧紗柔柔地散著。
場景中央是一座月橋,昂貴的晶毯綿延不斷,從看不見的開頭鋪向看不見的盡頭。
拍攝者似乎站在不夠隱蔽的地方,周圍偶爾零星有人走過,皆朝鏡頭淡淡望來。
很明顯,那些即便衣著不凡的人,在這平靜的鏡頭下都只是路過的甲乙丙。
唯一的主角,穿著價值不菲的白色西裝,凈白柔光中,金發一泄驚鴻,反射著令人心魂顫動的光澤,朱紅薄唇微微噙笑,只是遠遠的鏡頭下就已經高貴得難以觸及,何況見面。
忽然鏡頭一顫,肉眼可見的抖動隨著一個男人的完全入境平靜下來。
蔣紹敘左手無意識地撫著袖口別著字母紐扣,看向身前的男人眼中多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愁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嗎?”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男人抬頭深深地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人,無故多了些感慨:“還在學校的時候,紹敘你總是說以后要娶我,沒想到一轉眼你就已經結婚了。”
蔣紹敘眸光一沉,似乎想要伸手拍拍男人的肩膀,卻因為顧慮著什么將手收了回來。
“每個人都會有身不由己,戈奇,你會遇見更好的人。在艾賽森,alpha和omega的自由都被家族束縛,即便不是因為愛而在一起,也有責任需要肩負起來。不辜負別人就是不辜負自己,我需要跟過去告別了,希望我們以后還能做朋友。”
戈奇低頭擦了擦眼睛,抬起頭笑著衷心祝福道:“祝你幸福。”
看到這,蔣紹敘也露出了釋懷的笑容:“祝你幸福。”
戈奇從月橋上匆匆走過,卻不是跟蔣紹敘一起。
今天,它只屬于婚禮上的一對天造地設的新人。
蔣紹敘收回目送戈奇離開的視線,驀然回首,目光闖進一片靜塵風云中。
定格畫面在他高高地站在星光飛舞的月橋上,猶如落日后的神邸。
視頻結束,周圍陷入了寂靜的黑暗。
旁邊沒了動靜,蔣紹敘看去,盛銘呼吸沉穩,居然睡著了。
看完視頻后他的記憶也被陳時拉回。
那是他婚禮的現場。
這已經是末尾進程了,蔣紹敘跟盛樂為打了聲招呼出去透口氣,沒想到迎面碰上了戈奇。
于是發生了以上對話。
這個視頻不是盛樂為拍的。
因為畫面最后那一幕恰好是他看見拍攝者的剎那,他在均是背對他的人流中看見了唯一與他四目相對的正顏。
是站在郁色綠松背景下負著手身姿挺拔的盛銘。
當時他心情其實有些不爽,他以為盛銘拍的是戈奇。他拉不下面子,就沒有刻意詢問盛銘去證實,因此一直都是那么以為的。
而現如今,穿成狗的機緣巧合下,真相平鋪在他的面前。
原來從一開始,盛銘的鏡頭里就是他。
如果不是盛銘面對他毫無防備,是不是這段視頻永遠不會公開?
他也不會知道盛銘居然也有認真看向他的時候。
心情復雜的蔣紹敘盯著盛銘的腰部,哼哼唧唧地輕輕咬了一口。
他不敢下口太重,要是盛銘醒了,自己一定會受到慘絕人寰的對待!
沒想到今天下定決心不跟盛銘睡一塊兒,這盛銘巧不巧主動來跟他占窩了。
蔣紹敘郁悶地趴在沙發上,又成了盛銘放手的倒霉蛋兒。
第二天早上,盛銘起得非常早。
吩咐管家給蔣紹敘拿了一套狗狗西裝。
看見窗外紛飛的細雨,蔣紹敘突然反應過來,已經八月十號了。
如果說沙特圖奇是他人生的終點。
那么八月十號這天就是他的起點。
誕生那天,舉族同慶。
他自然而然排列進了蔣族的alpha梯級,并隨著年齡增加不斷向上攀爬。
他生活在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有兩個omega弟妹,他的出現顯得尤為珍貴,因為從小他的命運就隨著alpha的身份確定。
他需要庇護家人,需要保證家族繁榮昌盛,需要維護艾賽森的和平。
甚至為此,他需要和同為alpha的盛銘結婚,困守一個到處是破洞的婚姻。
往往蔣紹敘總說自己是身不由己,那么盛銘就是心甘情愿嗎?
蔣紹敘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他心里十分清楚,盛銘也是不得已。
盛銘的身份和地位即便達到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也依然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們兩個,都是連上枷鎖的傀儡,彼此折磨,又誰都不能放手。
后來的離婚是蔣紹敘據理力爭,企圖還對方一個自由,失去盛銘,蔣紹敘被那群人拋棄,一切看起來都那么順理成章,于是蔣紹敘自顧自走向了覆滅的結局。
最終獨自戰死在黃沙滾滾看不見天日的焦壁冷灘上。
“先生,已經準備好了。”管家頷首道。
盛銘從蔣紹敘身后走來,到他身邊停下:“不走?打算讓我用繩子牽著你走?”
蔣紹敘耳朵一耷懶得聽盛銘叨叨,懶懶散散地往前走。
或許今天,是他的下葬日。
蔣紹敘心知肚明,坐在穿梭機上,他心情格外的沉重。
盛銘抬眼瞥了瞥他:“知道今天要去干什么嗎?去看看你主人的新家。”
蔣紹敘干脆兩眼一閉躲避盛銘的目光。
隨后默默開啟了直播。
上次就積累了一批新粉,嚷嚷著要看元帥最新愛情走向。
這次蹲了好久好不容易蹲到開播,立馬就在直播間里炸起來。
【元帥今天穿的怎么這么沉重?難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
【這條路越走越偏僻,剛路過的擎天巨石,好像是歸冢的必經之路。】
【我倒想起來了,今天八月十號,是艾賽森公布的蔣紹敘下葬日。】
【可這不是他的生日嗎?】
【盛銘這是要去參加蔣紹敘的葬禮?】
【……】
歸冢。
一片寂靜。
穿梭機停在草坪上,蔣紹敘三兩下敏捷地跳下去,目光一凝,看見了遠處皺著眉的盛樂為。
盛樂為站在一對夫妻前,旁邊還有兩位神情悲傷的年輕人。
蔣紹敘不由得喉嚨一酸,想要大喊一聲我在這,卻只能緊閉著嘴跟在盛銘的身邊。
他的父母,他的弟妹,還有他最好的朋友都在那里。
他隔著一具無能為力的軀殼,只能眼睜睜盯著。
盛銘走了過去,細雨灑在光滑的傘面分開聚落,黑色皮鞋踩過淺水,緩緩站定在斜風中。
他身前是一副規整靜穆的碑文。
【蔣紹敘,享年35歲。
終其一生,無侶無偶。
生而偉大,死而光榮。
一等軍功,永垂不朽。】
自上而下一目四行,提筆落下為蔣紹敘生平事跡,總的數來只有寥寥幾句,可有人卻看了良久。
盛銘表示沉痛的躬身,石碑刻下的墨色在雨中模糊了他的眼。
那副行如流水的模樣讓蔣紹敘嘖嘖稱奇。
沒錯,盛銘甚至不需要排練就能輕而易舉蒙騙所有人。
“盛銘,好孩子。”婦人顫抖地撫上盛銘的手背,聲淚俱下:“若是紹敘能看見,定然欣慰,只是委屈你了。”
蔣紹敘喉嚨堵著一團莫名的東西,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
他定定地看著母親的口型微動,哀慟地跟盛銘在說些什么。
而母親所提到的委屈,他猜出了一二。
盛銘低眉掩飾住眼眶的溫熱,沉重道:“紹敘的犧牲不僅對艾賽森意義深重,更賦予了自己一世磊落。是我沒有好好護住紹敘,如果我能早一點趕到…我一定能將他完好無缺地帶回來…是我辜負了他,辜負了您,我愿意為紹敘此生不另娶。”
“我們都明白的,你只是…身不由己。”婦人拭去好幾回眼淚:“你是真心愛著紹敘的,這就足夠了。”
蔣紹敘看了看盛銘虛偽的落淚,又看了看母親信以為真的模樣,口中生生憋了一口血,銹氣蔓延整個口腔。
母親為什么會相信盛銘是愛他的?
從未找過他下落的盛銘。
從未關心過他生死的盛銘。
從未道過一句后悔的盛銘。
到底從哪里看出來是對他有絲毫情意的?
委屈?
究竟委屈什么?
是他的碑文上不曾有過盛銘的痕跡?
蔣紹敘一輩子無偶無侶對盛銘重要嗎?
可盛樂為的那番話,盛銘分明無動于衷。
盛銘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停留過蔣紹敘的人生,哪怕被篡改事實,也能欣然接受。
這么一個渣到極致的人,又是怎么騙過這么多人,甚至騙過他自己的?
盛銘,謊話說得多了,恐怕你自己都要相信了吧?
可是無論你是什么樣入木三分的表演,我都永遠不會相信,你對我的死亡會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蔣紹敘咽下不甘,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毛發,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他是一條狗,沒有說不的權利。
他嗅到濕潤土壤,清新的花香,唯獨嗅不到真心。
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際,蔣紹敘心想。
要是葬禮沒有盛銘的參加,今天一定不會下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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