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的法力開啟時，青焱洞的禁制被觸發，無數玄青色的鎖鏈襲來。陸昔年閃避的同時將靈力運轉到極致，全力攻向青焱洞禁制。

        鎖鏈滯了一滯，便再次席卷而來，就在一瞬間，傳送通道打開了，陸昔年一躍而入。

        撲通！

        傳送陣的另一端竟然連著一條河，陸昔年一頭扎進了水里，被冰涼的河水淹沒。

        現在是初春的天氣了，河水不知為何還是這么冷，她的手指甚至摸到了幾片碎冰，陸昔年往上游去，浮出水面，看見遠處一座熟悉的雪山。

        兜兜轉轉，竟然還在留云山下。

        頭頂灑下了幾顆水珠，陸昔年扭頭看去，見云舟上那個少年赤腳坐在岸上，安靜地注視著她。

        陸昔年還記得他的名字，“方煜？”

        少年道：“好久不見，陸姑娘。”

        他頭發濕著，只系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可神色卻自若得很，一點也不覺得在一個年輕姑娘跟前，自己這副尊容顯得很不端莊。

        他不尷尬，陸昔年也就不覺得尷尬了，點頭向他道謝：“謝謝你的花。”

        想了想，又改口道：“不，應該謝謝你的傳送陣。”

        方煜沒有問起她在留云山遭遇了什么，為什么會用到這個傳送陣，只是遞過來一張干凈的布巾。

        陸昔年坐在岸上擦著頭發，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擦完了，她把布巾遞回去，方煜見她起身，問：“你要去哪兒？”

        “趁這副身體還能維持一會兒，”陸昔年道，“我要離開留云山。”

        方煜指了指她身上，“你確定，你的身體還能堅持？”

        陸昔年低頭才發現，傷口的柳枝又冒了出來，肌膚也在慢慢變青，這副模樣若是教人看見了，恐怕又得被當成妖怪。

        方煜拾起衣服，順手將件袍子罩在她頭上，把陸昔年身上那些冒芽的地方遮的嚴嚴實實。

        “跟我走吧。”

        前來參加云巔論劍的仙門通常都有自己的門派駐地，方煜沒有門派，一個人住在仙留鎮上。

        他給陸昔年騰出來一間空房，問：“還需要些什么嗎？”

        陸昔年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了。”

        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維持寄靈之術已經耗去了她太多心神，原想離開留云山后，尋一個像雙月湖那樣水靈氣豐富的地方好好修養，等待恢復元氣再設法施展下一個寄靈之術，可眼下出不了門，只好在仙留鎮做打算了。

        方煜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過來：“你這副身體……”

        陸昔年立刻警惕地退了半步。

        他的手僵了一僵，禮貌地收了回去，“……沒什么，你先歇一會兒吧。”

        陸昔年關上房門，才松了口氣，坐在地上。

        雖說逃了出來，可掌門若是發現她不在青焱洞，不知道會不會派人下山搜捕，仙留鎮離留云山太近，這里不是久留之地。

        要盡快尋找下一副寄靈之體才行。

        ……

        第二天一早，方煜敲了敲陸昔年的房門，“你醒了嗎，早飯要不要吃點什么？”

        里面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卻無人應聲，也沒有人開門。

        方煜察覺到異常，推開門進去，只見一副又殘又舊的寄靈之軀在地上，已經完全失去生機，變成了一堆死木。

        響動是從桌子上發出來的，空白的宣紙下面似乎藏著什么東西，他輕輕揭起一角，看見一顆瑩潤剔透的小水珠。

        小水珠是活著的，一呼一吸間，像螢火蟲一樣閃爍著光芒。

        “你是……陸姑娘？”

        小水珠跳了跳，以示回答。

        方煜把陸昔年托在掌心，驚奇地看了又看，忍俊不禁：“實在是想不到，原來你的本體是這么……唔……玲瓏小巧。”

        陸昔年看著他笑，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

        笑罷，方煜將她放下來，說道：“等我一下。”

        再回來時，他手里多了一只玲瓏剔透的小瓶子，陸昔年被兩根手指拈起來，放進了瓶子里，才意識到這是一個養魂法器。

        尋常的養魂法器里皆是一片黑暗，而這只琉璃瓶里卻另有天地。置身瓶中，如同置身靈海一般，她的面前是一道透明無形的窗，隔著這扇窗，陸昔年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絲風動。

        這種法術她曾在典籍里見過，不禁脫口而出：“壺里乾坤？”

        他點頭道:“沒錯。”

        陸昔年訝然：“你能聽見我在說話？”

        壺里乾坤相當于施術者以法術在一個密閉空間里構建出另一個世界，而他卻是把外界的縮影投放進了琉璃瓶里，陸昔年甚至能在這里幻化出人形。

        方煜道:“這片壺里乾坤是我布置的，你身處其中，我自然聽得到你的話。”

        他原本期待著，在幻界里能看見她人身的本相，沒想到一陣淡光過后，陸昔年又化回了寄靈之體的模樣。

        依然是那副清清瘦瘦的形容，不說話時總像在沉思著什么，方煜挑眉道：“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提防著我嗎？”

        陸昔年搖了搖頭，說道：“貌丑，還是不露的好。”

        吃過早飯，方煜帶她去了仙市。

        作為大洲之北最大的修真交易之所，這里的商品五花八門，珍寶法器應有盡有，商人更是魚龍混雜，除了修士和凡人，還有各種妖族混跡其中。

        這些妖族會把自己盡量偽裝得像凡人，買賣東西的方式也大多是互市，只要不在鎮上惹事生非，仙市的守衛通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干涉仙市上的交易。

        到仙留鎮的這些天來，方煜還是第一次進仙市，走走看看，處處覺得新奇。

        尤其在人群里看到形形色色的妖怪時，他驚訝道：“我以為在留云山下，仙市應該看管得很嚴才對。”

        陸昔年道：“正是因為在留云山下，沒人敢在這里興風作浪，所以仙市反而繁榮自由。”

        方煜點頭道：“也有道理。”

        來到一家海珍鋪子前，攤主身材矮小臃腫，灰布把身體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兜帽遮不住的下半張臉上露出肥厚的魚唇和兩根長長的鲇魚須來。

        鯰魚精殷勤地問：“客人要點什么？都是從海底撈上來的好東西。”

        方煜從一堆奇形怪狀的材寶里挑了枚淡藍色的扇貝寶石，細細察看。

        鯰魚精立刻推銷道：“這是極北之淵的千年冰魄在海底凝成的晶貝，里面蘊含的水靈氣堪比一萬顆水屬靈石，無論是鑲嵌還是煉化，都是上上之選！”

        話雖然夸大，但這冰魄凝晶的確是個好東西，方煜問：“就這個，怎么賣？”

        鯰魚精伸手比了個數。

        方煜搖頭：“我可沒這么多錢。”

        “那就互市，你有沒有火屬性的靈石或者法寶？”

        方煜取出一枚火紅色的晶石，鯰魚精接過來在袍子上擦了擦，衣袖立刻被濃郁的火靈力灼焦了一塊，又驚又喜道：“好了好了，晶貝你拿走吧。”

        走在仙市街道上，方煜把那枚扇形晶貝塞進了陸昔年的琉璃瓶里。

        陸昔年沒有拒絕，道了聲謝。

        方煜心情很好，說道：“你知道我們認識以來，我最喜歡聽你說哪兩個字嗎？”

        陸昔年沉默了一會兒，說：“謝謝。”

        他怔了怔，接著便笑出了聲，“哎呀，你可真是……”

        笑罷，他悠悠地說：“比起道謝，我更盼著有一天你能知恩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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