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放一腳向徐歌肚子上踹了過去。

        他沒太控制好角度，徐歌的左肋挨了個結結實實，向后栽倒，被身后崔曉雯的桌子接了一下，桌子歪斜出去老遠，剛進門的班長給頂了一把，這才沒有倒地。

        誰也沒想到倆人就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起手來，趕緊都上來拉架。

        鄭磊磊沖得最快，死死把羅放摟住，那邊班長拽住了徐歌。

        “你們都冷靜點！”

        “你他媽別攔我，讓我跟他打一架！媽的，大不了一起退學！”

        羅放這話一吼出來，好像把徐歌震醒了。他捂著腰站起身，左手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平時出于禮貌，沒有人會去看徐歌的手，但這個時候的抖動實在是太過顯眼，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包括羅放。

        小指缺損比較多，無名指還有一半還是完好的。

        這一眼毫無準備，羅放心里猛地揪了一下，腦子一下子清醒了。歸根到底，他跟徐歌的拉鋸戰還是從自己的傻逼行為開始的。

        就在他幾乎想要開口講和的時候，忽然聽到：

        “別說了……什么都別說，算我求你。”

        羅放愣了，抬頭看說話的人，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刻的徐歌，垂著睫毛，捂著側腰，額角滲著細細的汗珠，殘缺的手微微發著抖。仿佛一個永遠驕傲的騎士，忽然間頹然倒地，丟盔卸甲，露出軟弱的皮肉。

        他的聲音不大，估計除了圍在他倆方圓半米的這幾個人誰也聽不見，但羅放覺得耳邊像是響了個轟天炸雷一樣。

        這……至于的嗎？

        我怎么著你了？

        他隱約地覺出哪里不對，好像看一本小說看到一半才覺出來前面肯定漏看了幾頁。

        尼瑪情節銜接不上啊！

        預備鈴響了起來，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羅放稀里糊涂地被鄭磊磊拖到一邊，眼神一直在徐歌臉上掃著。

        班長把徐歌摁回了座位，對周圍一圈同學擺了擺兩只手：

        “同學們，剛才的事大家誰都別說啊，要是咱們班主任或者教導主任知道了就麻煩大了，肯定給咱們班扣分，他們倆還得挨處分，咱們私下解決就好，私下解決就好。”

        班長叫做裴天明，圓頭圓腦的，一看就是心里還裝著真善美的那種孩子。起初劉女士有意讓徐狀元郎當班長，被拒絕了之后就覺得成績倒也不重要，還是性格好更適合為全班服務，所以就選了非常熱心腸的裴天明。

        幾個人回應了一聲“好”，就都紛紛回座位了。

        “哎羅放……”裴天明想喊沒喊住，只見羅放奪門而出，飛快溜了。

        他內急。

        剛才整個人短暫宕機，這會兒身體各個部件都蘇醒過來，簡直一秒都忍不了了。

        教室里的人沒太關注飛奔的羅放。這節是語文課，比起羅放和徐歌的戰局走向，還是即將到來的課前提問環節更讓這屋子里的人緊張。往常劉女士總是會踩著預備鈴就進教室，今天卻遲遲沒現身。

        這就更讓人緊張。

        崔曉雯看了看徐歌，小聲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務室？”

        徐歌搖了搖頭。

        “不用。”

        他的左手還摁在腰肋處，但已經不再發抖了，只是臉色蒼白得很，額頭上撞出來的印子越來越清楚。

        剛才那一下真的非常用力，徐歌在反作用力之下，都覺得自己被震得眼前一黑。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這么沖動，他就是想狠狠一砸，把羅放要說的話砸回去，把他砸失憶，把自己砸昏迷。

        總之面對羅放這個人，他就是格外忍不住。想傷害，想攻擊，想兩敗俱傷，怎么都好。

        忽然間，隔壁教室傳來一陣沸反盈天的吵雜聲。

        這動靜，絕對不是小事。

        二班的同學都開始議論起來，在一片嗡嗡聲里，有幾個人煞有介事地講：“我聽說啊……”

        劉女士的高跟鞋聲在走廊里回蕩起來，教室立馬恢復了安靜肅穆。

        劉女士抱著一摞試卷進了屋，視線游走了一圈，在徐歌臉上停了停，然后走上了講臺。剛想說話，就有人在她身后敲了敲門。

        是羅放。

        他剛洗了把臉，額尖的頭發，還有睫毛，都是濕的。

        “老師，我上廁所去了。”

        劉女士側過頭看著他，盯了半天才冷冷問道：

        “你腦袋怎么了？”

        羅放摸了摸額頭，被徐歌撞的地方還火辣辣地燒著。

        “撞樹上了。”

        教室里一陣低低的笑聲。

        劉女士轉頭看著徐歌。

        “你們倆撞一棵樹上了是吧？”

        徐歌沒說話，依然垂著眼睛。

        好在腦門上的紅印這玩意不像一個烏眼青，一看就知道是打架的產物，劉女士看起來沒心思跟他倆追根溯源，放羅放回了座位。

        “摸底考的語文卷子我已經先批出來了，今天講。等到總成績出來了，我們會根據大榜名次重新調座。”

        鄭磊磊的腦袋微微斜到了羅放耳邊。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

        劉女士雙手撐在講臺上，她手長腳長，這姿勢像個圓規，居高臨下地制造著無形的壓力。

        “你們要知道，這里是一實驗，從你們考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高考倒計時。”

        劉女士對徐歌打了個響指，又指了指她拿進來的那摞試卷。

        “發下去。”

        羅放抬頭看過去，這才想起徐歌是語文課代表。

        徐歌起身的時候咧了一下嘴，估計是被踹的地方在疼。崔曉雯猶猶豫豫的，想要幫忙，被徐歌搖了搖頭給搖坐下了。

        切。

        羅放從鼻孔里嗤笑了一聲。

        卷子是摸底考的卷子，按照分數從高到低排好的。徐歌的卷子在第一張，左上角的分數欄里是個很醒目的136分。

        徐歌在教室里來回走著發試卷，劉女士繼續發表演講。

        “這次考試就當是一個提醒，提醒你們中考已經過去了，不管你們是怎么考上的一實驗，都已經是過去式，不要以為自己進了這里就萬事大吉了。”

        羅放一直低頭玩著手機，但能敏感地察覺到劉女士的話很有針對性。

        “有上進心的，想學好的，應該知道你們坐到這里是為了什么，那些對自己不負責任的，不想學好的，你們可以自我放棄，但不要耽誤別人。”

        羅放抬起眼皮，跟劉女士的眼神對上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兩秒，低頭繼續玩手機。

        “另外，我還要宣布一件事。”劉女士的圓規手戳得更穩了一些。

        “我們這一屆，不分文理科，高考考大綜合。”

        “什么？！”

        “啊？……”

        “不會吧……”

        “我靠！”

        高一二班整個炸裂。就連發卷子發到一半的徐歌都頓住了。

        大家瞬間都明白了方才隔壁班的暴動是為了什么。

        羅放倒是沒太所謂，他大概就是劉女士說的那種人吧，“不想學好的”。考政史地，理化生，還是考政史地理化生，對他來說都沒差。

        鄭磊磊在羅放大腿上猛地拍了一下。

        “唉我去，可憋死我了，剛開學我就想說了，我姑認識教育局的人，她就說可能要從我們這屆開刀，教改試點，但我一直沒敢妖言惑眾啊。”

        “你還少惑眾了嗎？”

        “那能一樣嗎？像狀元有沒有前女友這種事可以亂說，要是高考考大綜合這事兒說錯了，咱班同學不得把我活剮咯？”

        羅放一挑眉，“狀元有前女友？”

        “哎呀我就打個比方，你能不能挑挑重點？”

        劉女士在講臺上拍了幾下，炸裂的教室漸漸恢復了平靜。

        “所以，你們這一屆，就是走獨木橋，就是搶灘登陸，別再有任何僥幸心理，別再有任何松懈的念頭，把過去的成績全部清零，不管在家里，還是在學校，都給我排除一切干擾。”

        徐歌發到了羅放的卷子。

        劉女士講到“排除一切干擾”的時候，他倆對視了一眼。

        誰也沒讀出來對方是什么內心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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