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之后，病房里就冷冷清清的。

        南懿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人，抬了抬下巴：“什么時候出院？”

        又補充：“醫生說你這個注意休息和飲食就行了。”

        床上的人睜開眼，無厘頭地來了句：“幾點了？”

        南懿深不耐煩，看了眼手機，“馬上六點了。”

        又轉頭往窗外看去，喃喃道：“黑得差不多了。”

        剛一回頭過來就聽見床上的人一句：“該吃晚飯了。”

        “哎喲呵？”南懿深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嘲諷道：“您這神仙還需要吃飯吶？”

        時柯羽：“快點。”

        南懿深揪起外套，起身：“得嘞，您等著，這就給你買去。”

        南懿深走后，病床上的人蜷縮在被子里，眼睛看不到想看的人，鼻子聞不到想聞的味道，翻來覆去，怎么調整姿勢都覺得不舒服。

        他只知道，經過自己一次次地喝酒和生病，白毅染會慢慢關心他了，今天甚至跟他說話了。

        好像只有他生病了，白毅染才會理他，還會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裝可憐這條大道，一直走到黑好像也是不錯的。

        —

        第二天一早，南懿深剛提著早餐往醫院走，就看見對面迎來的時家夫婦，他禮貌地打了招呼，聊了才知道兩人是在家親自做了營養餐給時柯羽送過來。

        ……

        “阿姨，那肯定您做的有營養，我買的這份我就自己吃啦。”

        南懿深難得說話那么客氣，主要還是因為劉茵旁邊站的是時隆林，他在國內最敬佩的企業家。

        劉茵笑起來很好看，忙說：“你就去忙你的吧，小柯今天就出院了，這兩天麻煩你了。”

        時隆林也沖他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應該的。”南懿深心里樂得不行。

        時柯羽看到來人時不免失望了一瞬，不過還是很高興，在國外那四年，甚至都沒有親人陪伴。

        “阿姨，爸。”

        時隆林氣消了大半，可還是心有余悸，年紀輕輕就這樣還得了？他緊抿的嘴角有些褶皺了，嚴肅道：“以后好好把胃養好，不準再像這次這么喝酒了。”

        時柯羽點頭：“知道了爸。”

        劉茵拉了拉時隆林衣角，將飯菜打開，笑道：“小柯，我們先吃飯。”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像是在解釋：“哦，對了，毅染今天一大早就跟沈濤出去了，說今天有同學聚會。”

        時柯羽先是一愣，又控制住表情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了句：“阿姨，他們同學聚會大概幾點結束？”

        劉茵：“嗯……這個我不清楚，不過毅染說晚上回來。”

        ……

        時柯羽本來沒有胃口，可想到是劉茵親手做的，就多吃了點。

        劉茵見他胃口好也開心，不過只是單純地為自己的廚藝而驕傲。

        她看著時柯羽，發現這孩子是越看越好看，五官也長得好，還事業有成，關鍵對白毅染也是一心一意的，昨天他看白毅染那個表情還有今天失落的樣子，她和時隆林都看在眼里。

        感受到劉茵的目光，時柯羽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一眼，兩人又都心照不宣地會心一笑。

        時柯羽早有察覺，劉茵應該看出來了。

        而劉茵也知道，時柯羽應該也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就這么一個眼神，兩人幾乎是看透了對方的心。

        時柯羽：“阿姨，你和我爸就先回去吧，一會兒我讓助理把出院手續辦了，公司還有點事，我得去處理一下，晚點我就回去。”

        時隆林睨了一眼，嘆了口氣。

        劉茵下意識瞥了眼旁邊的丈夫，回過頭來點點頭：“好，我和你爸爸就先回市區那邊的房子，等快過年你和毅染一起回來，我們好久沒去老宅過年了。”

        時柯羽點頭：“嗯，好。”

        提到老宅，他不免想起那把丟在垃圾桶里的鑰匙，也不知道白毅染有沒有回那個酒店找過。

        —

        “毅染，你都前兩年都沒去參加同學聚會，每次叫你你都說忙，你老實說，之前為什么不去？今年怎么就同意去了？”

        沈濤審視的眼光瞅向開車的人。

        白毅染頭都沒偏一下，只是輕輕蹙了蹙眉，開口道：“放下了，就去了。”

        沈濤不免沉默，一句“放下了”簡單明了，可這個過程呢，屬實有點長了。

        看沈濤不說話，白毅染忍不住一笑，瞅他一眼：“大老爺們，郁悶了？”

        “去你的。”

        “噗……”

        白毅染覺得心情好多了。

        來聚會的人并不多，每年都有十幾個人有事來不了，人一長大了，就什么事兒都來了。

        大家雖然都聊著以前的事情，可難免多了幾分生疏和間隙，除了這四年來還保持聯系的幾個人以外，其他人說話舉止中總帶著點變扭，深怕說錯點什么鬧笑話，明明都是20出頭的年輕人，可早早就學會了用面具擋在人與人之間。

        白毅染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個人，更高了，更帥了，也更成熟了，不過，好像跟他一樣，也不怎么開心。

        他心道，還好，也不是很難過了，他不認為自己是個長情的人，可他還是覺得當年那段感情短得太離譜了。

        分手后的那一年，他看了那個人一年，但不能說話；之后，上大學了，沒得看了，就想了一年；后來，又用了一年的時間慢慢釋懷；最后一年，他終于覺得自己已經把這個人放下了。

        見他的視線毫不在意地在自己身上停了不到一秒，張沉余微微垂首，忍不住又望向他。

        兩個相互在意的人，總是能第一時間感受到對方的目光。

        白毅染用余光看到張沉余走了過來，一旁的人見了主動讓開位置來。見白毅染沒說什么，沈濤也就沒怎么樣。

        張沉余坐下后就微微偏頭看著望向前方的白毅染，順著他的視線過去，是對面的墻壁。

        他低聲道：“我們能單獨聊聊嗎？”

        本能反應總是快過大腦，白毅染四指微屈，收了收投向墻壁的目光，淺笑道：“可以。”

        說畢，他站起來，往窗邊走了過去，張沉余跟在后面。

        “這幾年……你還好嗎？”

        白毅染沉默幾秒，說：“不用廢話。”

        張沉余低頭苦笑，這個人還是一點沒變，不喜歡聽廢話。

        他也抬頭看向窗外，“我想你了。”

        看不出白毅染此時的情緒，他淡聲道：“幾年不見，又有新鮮感了？”

        張沉余自嘲般地笑了笑，說：“我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那段時間，你給自己接水，給我也接水，你老是忘記帶很多東西，有時候是橡皮，有時候是圓規，時不時地，我就能看見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我真的不喜歡你那樣，也接受不了，我從小在娛樂圈混，見了一段又一段短暫的感情和婚姻，我有時候覺得，人這一輩子太容易愛上太多人了，當時我對你，說實話，沒有信心，就像結了婚的人總是會懷疑對方出軌一樣。”

        白毅染蹙眉，不明白他說的那句“我接受不了你那樣”是什么意思，是哪樣？

        “所以我放棄了，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打算這輩子一個人過，我永遠陪著我自己。”

        “所以，當初我們分開，并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這四年里，我悄悄去看過你，可是我是雙腳都站在娛樂圈的人，并不自由，只能遠遠地看著你。我常常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想，就覺得……好甜……”

        這聲“好甜”他說得萬般苦澀。

        說完，他不敢看旁邊的人一眼，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眼眶好像濕了。

        褲兜里的手早已將大腿捏得生疼，可白毅染不允許自己失態，他收回目光，看向近一些的景色，張沉余的話沒有讓他覺得開心一點，他更希望張沉余就是像他當初說的那樣，就是膩了不喜歡了，他都更能接受。

        可是，他告訴他，是因為他的不相信，所以結束了那段感情，這個答案他不能接受，因為這會讓他痛苦，讓他糾結。

        一個當初那么喜歡的人，說放棄他就放棄他了，一放棄就是四年，四年很短嗎！如果他今天真的和張沉余重新開始了，他就對不起自己被浪費的這四年，至少，他覺得自己是個珍惜時光的人，浪費自己青春的人，都不可饒恕。

        他語氣冰冷：“所以呢，今天你想聊什么？”

        這個問題讓張沉余心頭一緊，他緩緩看向一旁的人，此時才發現白毅染比起當初變了許多，說不清，只是覺得面前這個人不再像從前。

        張沉余：“我們……還有可能嗎？”

        白毅染的目光停住，如果不是心已經硬了，怕是抵擋不住兩年前他死死壓在心底的想念。

        他輕笑一聲，轉過身面對著張沉余：

        “你不覺得你之前跟我說的話很有道理嗎？沒有人能在感情里做到一直喜歡，我今天之所以過來，就是因為我已經快忘了我們之間的事了。如果這句話又讓你對這世間愛情的相信少了一分，那我很抱歉。”

        默了一瞬，又說：“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對于白毅染的回答，張沉余并不是很驚訝，但還是覺得難受，鼻頭眉心都是一酸。

        他大方地看過去，笑著說：“那別屏蔽拉黑我了行不行，我們做朋友可以嗎？”

        白毅染隨即道：“不可以。”

        張沉余頓住，嘴張合著，最后只能又往窗外看，本來不應該問的，可還是想知道。

        “為什么？”

        白毅染緊了緊腮，說：“給我當朋友的名額滿了。”

        像是猜到什么，張沉余有些慶幸道：“你怕我跟你聯系，你會重新喜歡上我是不是？你不敢？”

        看穿了他的激將法，白毅染實話實說：“我就是不敢。”

        這句承認般的口吻讓張沉余覺得慶幸，卻又覺得不安，慶幸的是，白毅染對他應該還有一絲絲感情在的，不安的是，坦白的人往往最決絕。

        這份決絕不能保證他不會重新喜歡上自己，但是絕對能保證他不會再跟自己有任何聯系，他從來都沒變，一直那么干脆，從來不拖泥帶水，連感情也是。

        “說完了嗎，說完我過去了。”白毅染看向沈濤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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