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中書街（151）

        一五一、夜半的穿越

        城市的出現(xiàn)，是人類走向現(xiàn)代的標志之一，而隨著以政府行為為主導的城市改造以及以思想改造、經(jīng)濟發(fā)展為主題的時代變化，卻人與人之間變得十分冷漠、同事朋友之間變得有些猜疑，似乎只有站在城市繁華的街頭才能趕上城市的步伐，卻也難見過去的那種悠閑自得、鄰里融融的舊時光景。好就好在直到現(xiàn)在，穿過人流熙攘的街道，鋼筋水泥筑成的城市森林深處，總會有一些小街小巷依舊透著濃濃的市井氣息，也留下不同時代不同人群在那里刻畫下的印記，依然不動聲色的散發(fā)著難以磨滅的人文情懷。中書街也正是其中之一。

        當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時，走在宜昌的老城中央，就會發(fā)現(xiàn)圍繞著中書街，這里的大街小巷都浸染著城市沉積厚重的歷史文化，有著悠久而雅致的名字，比如汪家巷、童家巷、顧家巷，那是記錄某個家族的聚居地；元亨街則來自于道家《周易》的卦辭：六十四卦第一卦乾卦稱：元亨利貞；西平巷是西皮巷而來的，那里舊時是戲子所待的地方，源自漢劇中的“西皮”唱腔；小箭道也就真的只有一箭之遠；楊柳樹巷可以回憶那些戶戶門前栽楊柳的故事；墨池巷一聽就是儒雅之地；學院街則不僅有文廟、試院，還有學院，那可是當年的文化教育中樞；河水巷住著的不是那些販夫走卒，商戶人家，而是每天上午挑著寬寬的扁擔、擔著大大的水桶、裝著從中水門碼頭上打起來的河水送入千家萬戶的水缸里的送水工。

        萬家燈火下的中書街，不像白天那樣安靜，盡顯這古城小街中沉寂的嫻靜與古樸之美，而是有著私家車的轟鳴、自行車的鈴聲、孩子們捉迷藏的歡笑聲、人們相互打招呼的聲音、騎著三輪電動車的小販的叫賣聲，還有某間堂屋里隨處可見的電視機里新聞聯(lián)播傳出的官腔，某棟二樓的某個小窗飄蕩而出的張磊為孫紅雷主演的電視劇《好先生》唱的片尾曲……除了呈現(xiàn)出這座峽口老城特有的街巷文化、鄰里之間的和諧情調(diào)，還有一種居家的感覺。

        這里的人說著一口標準的宜昌話，因為在那些固守真實的宜昌人眼里，只有上起北門、下到一馬路這個范圍之內(nèi)的人所說的宜昌話才算標準音。那種不太像漢腔、卻似乎更接近重慶話的宜昌話土得很：冷叫哥人（geren）、厲害叫惡造（wozao）、弱智叫爆爆（baobao）、石頭叫馬里光（maliguang）、無聊叫無焦過（wujiaoguo）；跌倒叫達倒（dadao）了；摔跟斗叫達沽溜（daduliu）；、犯昏叫黃里稀糊兒（huanglixihuer）；把知道叫找得到（找得到），把不知道叫找不到（找不到），把女人叫姑娘婆婆兒（guliangpopoer）、把男人叫大爺嘎（dayega）。既不像北方語系那樣正宗，也不像吳儂軟語那樣多情，的確是有些自己的特色。

        中書街上的路燈沒有繁華大街那么明亮，越到夜深人靜，在那種溫暖而毫不刺眼的輝煌映照下，在那種帶有復古色彩的光線氛圍里，小街就越發(fā)顯得恬靜、柔媚而慵懶，似乎就在越來越變得浮躁的城市里低低流淌出的一曲委婉古典韻律；與之相連的那些小巷縱橫交錯、別具一格。有的幽深而綿延，曲徑通幽，直至在曲折蜿蜒中消失在重重疊疊的建筑深處；有的與鬧市相銜，沿著勉強兩人并肩且墻角布滿青苔的小巷行走，一轉(zhuǎn)彎，爬上壕坑那個上坡，光明撲過來，喧嘩撲過來、現(xiàn)代城市所包含的夜生活一起撲過來。

        那黑壓壓的一大片連綿不斷的屋脊，就像繞城而過、在星空下緩緩流動的江水，細細低訴著這座城市有關傳說，就想起那句“我們都是有故事的人”；那一路走來滿目盡是的有些陳舊、也有些滄桑的各種建筑的墻面就像一幅幅的畫面，無聲地告訴路人這里曾經(jīng)有過的輝煌，那些湮滅在歷史長河里的人物就會栩栩如生的出現(xiàn)在那些墻面上，令人嘆而觀止；走在已經(jīng)進入甜甜夢鄉(xiāng)的小街小巷中，鼻翼之間時不時可以聞到一些淡雅的花香，就會為中書街的夜晚給人感受的另一種風情而折服，就突然會意識到，這些充滿詩意的小街小巷，曾經(jīng)為這座老城描繪出一幅幅美麗的風情畫卷，也堅定地相信，即使城市的容顏隨著歲月的更迭而變換，這里的一切也會消失在挖掘機、推土機的轟鳴中，中書街依然會在不少人的腦海里保留著屬于這里的風韻。

        悠閑的獨自一個人在夜深的中書街溜達，不經(jīng)意中鬼使神差的轉(zhuǎn)向了一條沒有路燈、鋪著青石板的小巷，看見前面一扇大宅門半虛掩著，透出一線閃爍的光線，便興致勃勃的推門而入，可就在推開門的那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jīng)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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